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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中

时间:2023-11-01 02:00:08  状态:完结  作者:北境有冻离

  皇帝任命丞相全权查办此事,徐京墨便连着三日都只身一人进入关押裴修的牢房,每日都待上两三个时辰。在这段时间里,守在门口的狱卒每日都能听到牢房深处,传来撕心裂肺、几欲泣血的惨叫和求饶声。

  今日,是裴修下狱的第四日。

  “裴修,想好今天的说辞了吗?”

  “你,你不要过来……”地上蜷缩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瑟瑟地盯着在门外的徐京墨,“我已经说过了,你那侍卫的死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哦?是吗?”

  徐京墨不疾不徐地摸出钥匙来,将门上的铁锁打开,走了进去,他每向前一步,裴修就瑟缩着向后挪动一点,直到脊背抵上墙壁,退无可退。

  裴修抬头,直接对上了徐京墨阴鸷的眼神,顿时身上的伤口齐齐作痛了起来,崩溃地大喊起来:“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我该说的都说了,难不成,你还要强行逼供吗?”

  徐京墨薄薄的眼皮一垂,无声地笑了起来,他的嘴角虽然勾了起来,但笑意却透着股毛骨悚然之感。

  “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我到现在还没杀了你?”徐京墨顿了顿,他从衣袖中掏出一样物件,丢到了裴修的面前,“因为我在找人。如今,我的耐心已经耗光了,这次是你的女儿,下次就轮到你家那小子了。”

  裴修扒开蓬乱沾血的头发,将那东西捡起来一看,顿时浑身发凉,痛哭出声——那竟是一根血淋淋的幼童手指!

  “你不是人,徐京墨,你这个连亲舅舅都能施以极刑的畜生,你如此罔顾人伦,一定会有报应的……你必不得好死!”

  闻言,徐京墨眸色更冷,他看待裴修的目光宛如看一个死人,而后,竟是慢慢勾起了唇角。

  世人都拿贺公案激他,说他是个六亲不认、冷血无情的怪物,可他偏生只能受着这样的骂名……毕竟当年先帝早逝,他被迫回京接下这乱成一团的大衍,直到力挽狂澜帮少年帝王稳住局面、手握重权,其中有多少艰辛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而在这几年间,他所失去的不仅是名誉、情感,更有他的亲舅舅——贺公案的主角,贺渝明。

  徐京墨闭了闭眼,却是不敢再想下去,再睁眼时,他已恢复了那冷血阎罗的模样。只见他冷笑一声,抬脚就是对裴修的胸口正中狠狠一踹,将人踹得斜斜栽倒,而后踩住了裴修的右脸,用靴尖碾过裴修的眼睛,叫裴修丝毫不能动弹。

  “啊!啊!”裴修右眼一片血雾,痛得几乎想要打滚,那靴尖直直插进他的下眼皮里,他下意识伸手去掰,徐京墨却越踩越深,仿佛下一秒就能将他的眼珠踩碎,“饶了我,啊,痛死老子了——”

  “说,在渝州任太守时,你到底克扣过多少银两?还有,你到底是串通了谁去杀寒之?是不是李德海那个狗奴才?”

  “我没有说谎……在渝州时,朝廷一共拨过三次赈灾银两,其中大部分都拿去修溃堤了,我,我就只是扣了点零头和粮食啊!”

  “所以,你承认在渝州哄抬粮价,是你和当地商贾共谋了?”徐京墨慢条斯理地动了动脚,淡淡地开口,但内容却让人胆颤心惊,“裴修啊,你应该不想每天与儿子相见一部分吧?”

  “大人,大人,我认了,是我贪欲熏心,是我该死,我该死……但我求求你饶了我的孩子吧,他们尚年幼,对这些事一概不知啊。”

  “你为私欲私扣朝廷赈灾食粮,害渝州百姓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饿死之人何止几百几千!你是该死,但我绝不会让你死得如此轻易。”

  徐京墨眉头微动,脚下一个用力,踩进裴修眼眶里。裴修一个不察,眼珠竟是生生被踩爆了,血喷得极高,有两滴溅到了徐京墨靴边。

  “啊——疼……”

  徐京墨不理会裴修的惨叫,他随手用指腹将血擦去,弯下腰轻声说道:“裴修,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问你,寒之到底是怎么死的?你若不说,你的一双儿女就是你现在的下场,我保证他们就算能活下来,下半辈子也绝不会好过。”

  裴修浑身抽搐地躺在地上,四肢冰凉绵软,一时间脑中竟空白一片。

  徐京墨也不再问下去,他见裴修不言语,便直起腰打算离开,他才走了一步,脚腕就被一只沾血的手牢牢地抓住了:“我说,我都说……”

  …………

  当徐京墨拿着供书走出来的时候,已经距他进入诏狱时有两三个时辰了,眼见着天色暗沉了下来,天际的颜色模糊又凌乱,徐京墨眯起眼向远处望了一会儿,终于找见了一轮藏在云雾中,淡得几乎找不见的月盘。

  墨色衣物看不出血迹来,但跪在地上的狱卒都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在夏日黏稠的空气中,有种湿漉漉的阴寒。

  他慢慢转动目光,看见了站在一旁的阿盛,眼中终于有了些神采:“进宫。”

  徐京墨本打算进宫将裴修的供书交给萧谙,但万万没料到皇帝并不在宫中,于是将供书揣回了府,打算明日上朝亲手呈给皇帝。

  但还有一件事他也没料到。

  他的雨露期,在这一夜,毫无预兆地来了。


第六章 ·冷梅

  萧谙刚踏入徐府内院时,便听到里屋传来清脆的碎裂声,与此同时,他还闻到了空气中暗暗浮动的冷梅信香。

  “哥哥?”

  萧谙唤着徐京墨,他的声音随着晚风一起,将门弄得吱呀作响,片刻之后,门竟被吹开了一条缝隙。萧谙绕过那扇巨大的屏风,越向里走,那股梅香便越发浓郁,如同一卷轻纱,温柔地裹挟着醺醺然的他向内去。

  “谁?”徐京墨的声音虚虚传来,像是从齿缝间硬挤出来的一般,“滚出去!”

  信香让萧谙的头脑昏沉起来,再加上他今日在贺春楼中陪季珩庆贺生辰,难免多喝了几杯,此时神志都有些模糊起来。萧谙定了定心神,声音抬高了些:“是我,萧谙……”

  徐京墨扶住一边的柜子,垂着头看着碎成几片的玉瓶,神色很是复杂。他的手指一点点收拢,抵在柜角紧攥成了拳,试图让自己保持几分清醒:“萧谙,你来做什么?”

  萧谙听到这话怔了一下,很快便恢复了原来的神情,当他抬手拂开珠帘,看到那个双颊绯红、细细发颤的人时,眸子不由狠狠一缩。

  徐京墨长发未束,青丝散落在瘦削的脊背上,随着两只凸起的蝴蝶骨翕动而起伏。他的唇润泽带红,下唇还印着两个浅浅的牙印,从乌发的间隙,可以看到他后颈上那块泛红的皮肤,像是雪中一点红梅,又似是玉上滴落的血珠。

  他抬眼看过来的时候,那双上挑的凤眼里水光潋滟,似是春日暖阳下的薄冰,将化不化地挂在一摊春水里。

  萧谙第一次发现,原来徐京墨是这样美的。

  这个模样的徐京墨,萧谙还真是头一回看到——在他的印象里,徐京墨好像永远都冷漠又强大,遇到什么都能从容应对,没有任何人会小瞧他的权势。

  他从没想过,能在徐京墨脸上看到这种近乎脆弱的神情,在惊慌无助的背后,仿佛还带着一点不易被察觉的恐惧。

  “哥哥,我就是有些担心。”萧谙话音一顿,试探性地向前走了两步,“所以来看看你。”

  走近了,借着窗缝中泄进的一线月光,萧谙才看清徐京墨的额上,竟然密密麻麻地布了一层汗珠。

  “你……”

  萧谙打断了徐京墨的话,他转头向四周嗅了嗅,故意装傻道:“屋子里是熏过什么香吗?……怎么这么香啊。”

  徐京墨脸上的红意霎时更添几分,他羞愤至极,恨不得上前一把捂住萧谙那张嘴:“没,没有。”

  “可是屋子里明明就有股很浓郁的冷梅香,哥哥,你没有闻到吗?”萧谙走到徐京墨身前,鼻尖微微耸动,忽然瞪大眼睛,恍然大悟一般看向徐京墨,“我知道了,这香不是屋中的,而是你身上的!”

  萧谙走得越近,他身上那股竹香便越是猛烈地扑过来,令徐京墨两股战战,几乎站立不稳。萧谙的信香并非是清雅温润的竹香,而是一种非常有侵略性、甚至带有一丝辛辣的青竹香,仿佛置身于满是竹林的深山中,润泽清凉的气息令人避无可避。

  “这不是熏香,这是信香,宫里那些婆子没有教过你吗?”

  萧谙眸色深沉,缓缓地吐出两个字来:“没有。”

  徐京墨的手心里全是热津津的汗,扶着柜角的手一打滑,身体顿时失力地向一旁斜斜栽倒,萧谙呼吸一滞,立刻就伸手将人拦腰抱进了怀里。

  隔着薄薄的一层夏衣,萧谙轻易地就能摸到徐京墨细韧的腰肢,以及他身上的热度。

  萧谙脑中“轰”的一声炸开了,他睫毛发颤,心尖也跟着颤了起来——原来徐京墨的腰,是这么细这么软的。

  徐京墨将脸埋在萧谙的肩头,难受地低低喘了起来,声音比平日里柔了些许:“抱我去床上,你便离开吧。”

  萧谙一直以为徐京墨是化不开的雪,可却从不曾想到,冷雪融尽,会变成一朵柔软而轻盈的云。

  他抿了抿唇,将徐京墨打横抱起,将人放到拔步床上,蹲在一旁给徐京墨脱鞋。徐京墨的脚腕很细,他竟然一手就圈得住。萧谙神色晦暗地垂下眼,目光顺着支起的踝骨,游走到了脚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忽然惊觉,他的徐相,他的老师,他的京墨哥哥,真的很瘦。

  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纤细。

  萧谙想起六年前,他还需要仰着头和徐京墨说话,徐京墨迈开一步,他要走两三步才追得上,瞧见最多的就是徐京墨笔直的脊背。

  那时候萧谙以为是徐京墨步子大,他长大了就会跟上,直到季珩一语惊醒梦中人,他才明白了,徐京墨不是走得太快,而是从来不肯停下脚步去等等他。

  萧谙用手背在徐京墨的额头、脸颊探了探,就在他要抬手时,徐京墨一把捉住了他的手,像是苦苦压制着什么。萧谙侧着头问:“京墨哥哥,你脸好烫,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我去找容音,让她寻个大夫来?”

  “不许去!”徐京墨喘了两口气,手指愈发收紧,几乎要将萧谙的腕骨捏碎,“我没事,只是雨露期到了……过了今夜就好了。”

  “那今晚我留下照顾你,明早我再从密道回宫。”

  说罢,萧谙也没有等徐京墨的回复,蹬掉长靴后摸上了床。徐京墨耳畔传来一阵窸窣之声,紧接着身旁一陷,一个人影便压了过来。

  徐京墨整个人都在发抖,在乾元强大的信香下,一股陌生又熟悉的酸胀从小腹腾起……徐京墨用全部的理智压抑着自己,才使得自己没有那么快就丢盔卸甲。

  “哥哥,你身上好烫……”

  萧谙一边这样低声喃喃,一边不动声色地向徐京墨身边挪了挪,他原本是想搂住徐京墨的,手却突然碰到被褥上一处湿漉漉的地方。萧谙唇角勾起一点弧度……他将手指举到两人之间,哑着声音问道:“嗯?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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