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久了,韩江清竟也似这溪流一般,慢慢没了源头来处。 每日凌晨的梦里都在江底挣扎,醒来又是一身冷汗,没有尽头的寒意镇住四肢五脏六腑,他也不愿理会,只冷眼瞧着这具身躯渐渐沉没在无形的江水中。 没有牵绊的人好似断了线的风筝,风一吹便飘一段,没了风便坠了下来,无所谓坠向哪里,牵着他的那只手已然没了抓力。 但韩江清又不太像,心里勉强还存着些微末的隐秘希冀。具体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但就是这点蛛丝一样的线隐秘的吊着他,想起来的时候就紧紧手,忘了的时候就任由那蛛丝缠着。 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好不容易从隐隐绰绰不是什么好梦的梦里挣扎清醒。韩江清觉着累极,缓了半晌才恢复对身体的控制,索性想去倒杯茶定定神。还未来得及起身,他偏头冷声: “谁!?” 晨光熹微,在墙角阴暗处打下一片模糊的阴影。一个道身影隐匿其中,静静看着他,与他只一步之遥。也不知那人看了多久,似一座沉默的雕像,黑沉沉的。 二人就那样对视着,一刹便如隽永时光。 岳明归不知自己看了多久,他看着刻入骨髓的身形又消瘦几分,心里百般滋味冲撞。他不敢动,他怕抑制不住自己疯长的欲念,将韩江清一起带进地狱。 可一切的坚持在对上韩江清暗含警惕清透的目光都崩塌了。 他迅疾起身,赶在韩江清动作之前覆了上去,漆黑的影子盖在韩江清身上,极具压迫性的倾身,他死死用视线攫住韩江清。 “师兄,你就这么走了?” 岳明归死死攥住躺椅,手背青筋暴起,语气却堪称温柔,他舔了舔犬齿,努力克制自己血液里奔腾的黑色念头。 看着韩江清略显诧异迷茫又防备的眼神,岳明归第一反应是他当真不记得自己了。但很快,他从无意识闪躲的眼神里分辨出了对方顽劣的表演,咬牙切齿的低头钳制住韩江清,强迫他眼里全是自己,黑色的影子堆砌在一起。 他眼底深谭翻涌,气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阴测测的: “好啊,看来师兄当真要做个薄情郎。” 说罢不给韩江清反应的时间和余地,偏头咬上他的唇。韩江清只能看着迅速在眼前放大的脸,唇角一热紧接着一阵刺痛。 岳明归险些被人咬掉一块肉,不断震荡的心在痛楚下终于有了实感落了地,这个人是真实的,就在自己身下。 他低下头,埋在韩江清肩颈间,过了许久一言不发起身离开。 岳明归一直知道韩江清,知道曾经的他心中思量几许,知道现在的他不沾喜怒凡尘。他以为命运既定,无法更改,可岳明归偏偏不信命。 两人便这样静默的处在一处,于是第二天村子里的人诧异的发现阿清家里多了位郎君,俊美的很,有种说不上来的气度。 那郎君整日跟在阿清身边一刻不分,眉眼一耷拉便显得可怜巴巴的。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像被抛弃后重新找到主人的猎犬。 虽然噬魂蛊已经拔除,但千机还留了丝残毒,仗着没有了压制在韩江清身体里胡乱蹦跶。这幅躯体早就如朽木一般从根上烂了,韩江清漠然俯瞰自己的躯体,好像那些痛楚挣扎都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如往常一样,他在睡梦里再一次沉入江底,这滔滔江水不竭,无数尸骸利刃沉入其中,纵是神仙也难逃消解之终。 江水慢慢淹没他的口鼻,刺骨寒冷冰锥一样沿着四肢百骸锥入脑中,刻在脑子里的生理反应是无法控制的,他徒劳向上伸出了手,渴望触碰到那缕蒙昧光线。 唯一和往常不一样的是,有人接住了他,周身也逐渐回暖。 岳明归察觉到身边人的不安和战栗,伸手一摸,韩江清身上满是冷汗。他连忙烧上热水,将人抱起推送内力。运行了几个周天后,韩江清才迷糊着睁眼。 热水溅到了脸上,面具被打湿逐渐消解,露出被掩藏多日的清夭。 韩江清觉得一时冷一时热,寒毒和热劲像把他的身体当做擂台,来回较着劲。看着近在咫尺的面颊,他尚未回归的神智还在云端飘着,手指却抚了上去,像对待珍重的宝物。 岳明归知道他这时候不清醒,可被触到的地方像着了火。他咬咬牙压制着这股邪火,只控着他的手更加小心的传送内力,这让韩江清体内的热意占了上风,他挣脱开来迷迷糊糊的解开衣带,这才觉得舒缓许多。 只可怜岳明归看着眼前人光裸的背脊,像送到嘴边松软糕点却担心捏坏了糕点而不敢下嘴。 缠枝的梅花抖着花苞半开半掩的直从腰窝延伸到后心,那里有一道疤,似五瓣的梅花,曾经差点要了韩江清的命。 岳明归半揽着韩江清单薄的身体,手指怜惜摩挲着那一点疤痕,却想起他招惹完人就跑的恶劣行径,恨恨磨了磨牙,还是忍不住低头咬在他肩头。 这一口倒让韩江清飘着的魂缓缓归位了。 浑身酸软无力,肩头隐有痛感,韩江清半阖眼睛,任岳明归把他放到床上捂上被子。 “灼然……” 一句习惯性的呢喃让两人都是一顿,韩江清面上不动声色,身体却悄无声息的往被子下缩了缩。 岳明归瞧着他的动作,手指捏紧了被子,脸上的笑意越浓。他看着已经闭上眼睛呼吸均匀好似睡熟了的韩江清,不由气笑,他还知道躲。 岳明归也不拆穿他面具已经溶了的事实,吹灭烛火只余墙角一盏微弱矮烛。在飘摇微渺的烛光里钻进了韩江清身边。 “师兄……” 被子下窸窸窣窣鼓起个包,韩江清想翻身,却被制住。他不回应,岳明归自然有办法让他应,黏黏糊糊的一个称谓抑扬顿挫的好像要化在二人之间。 “师兄、师兄、师兄……师~兄~” “岳明归!” 终于受不了的韩江清捂着嘴角掀开被子坐起身,仓皇低呵。这才发现自己脸上的面具已经溶了,他看着岳明归,正对上对方敛了笑意显得更加深邃的眼睛。 正所谓灯下看美人。微弱烛光下,韩江清长发披散,一向空蒙漠然拒人千里的眼睛盈着水雾,脸颊也多了层微弱的红意,如今的他好像从未经历过那些苦楚磨难。这样好的师兄,若是生在平常人家,得父母关爱、朋友眷顾、恋人呵护,怎至于此。 岳明归心头一痛,开口想要说什么还没来得及,迎面扑来一具温热躯体,他慌忙接住去探韩江清手腕,谁知几个穴道一点,他定在原地。 看样子师兄是一点事没有,但是岳明归知道,自己要气炸了! 眼看着韩江清干脆利落的起身穿衣,岳明归咬牙切齿恨不能立刻把他抓住锁起来,但他不能。 他不顾是否会内伤,一边运劲冲击穴道,一边拖延时间。喉结滑动,嘴唇翕合,含混中带着颤抖的话音吐出。 “你又要跑?” 韩江清没有立刻回答他,待穿好鞋袜收拾妥当,这才回身看着岳明归,他还保持着伸手接人探脉的动作。 “回你应回之地吧,灼然。” 韩江清垂眸不看他悲伤难言的眼睛,言语浅淡,伸手捞起一旁的被子要给岳明归盖上。哪知岳明归心情激荡咳出点血来,伸手控住韩江清手腕。身形一转,将人压在身下。 “你——你就忍心——” 陡然拔高的音调停在半空,岳明归喘着气红着眼睛再说不下去。他看着韩江清垂下的眼帘,半晌一抹嘴边血迹,笑出声来。 一双含情桃花眼里蕴着火焰,伸手剥去韩江清外衫。韩江清察觉到了什么,他抓着被褥想要逃离,却被岳明归扣着手指按在原处。韩江清被笼住了,漆黑的影子落在他身上,不让人瞧出半点。 岳明归怒气充上心头,伸手摸到韩江清里衣时骤然发觉他身上满是冷汗。像被泼了盆凉水,岳明归清醒过来,掀起被子,两人一同裹在里面,暂时与外界分隔开。 他无助的低头去蹭韩江清惨白的侧脸,也察觉到了韩江清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该拿你怎么办——” 岳明归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扭曲在一起,心底似有一团火,微风一吹便寂灭下去,这幅骨骸连带着里面被束缚的灵魂都空荡荡的在痛。 他松开禁锢,两人位置颠倒,韩江清就伏在岳明归胸膛上。岳明归伸出手安抚的拍着韩江清的脊背,那是二人年幼时江眠经常会做的动作,只是韩江清忘记了。 “阿清,你在怕什么? 命吗? 你把我从地狱里拉出来,为什么现在又怕了……” 韩江清静静趴着,能听到身下这个人接近呢喃的话语,也能听到他均匀跳动的心跳声。 “如果你怕,我就去江底沉一遍,去南疆寻一对噬魂蛊,我要循着你的路来寻你——我要活在这里,我不认命。” 手指蜷缩攥起布料,岳明归没有再动,手掌依旧温和的安抚着他。 韩江清微微缩起头,可岳明归却温柔又强硬的抬起他的头,看见了他微红的鼻尖和眼尾。 “我想和你一起,阿清,你看看我好吗。” 二人目光对视,韩江清猝然移开视线,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手指抠在岳明归身上。 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立刻撑着起身,可慌乱中手掌摁错了地方。韩江清跪坐着,一时进退两难,偏头看岳明归,却被对方灼热的眼神烫了一下。 和刚刚像入了魔一样不同,这时的岳明归像捉住了心仪已久的猎物,慢吞吞靠近打消疑虑后亮出收了爪尖的肉垫。
第46章 大结局 两人就在这依山傍水的小村子里住了下来,闲来无事下棋品茶,风月情浓,端地无边。 自韩江清几次三番跑路后,一切尘埃落定,岳明归终于能日日守着他。白日里满眼笑意,看不出半点晦暗情绪,可夜里总是在韩江清睡熟之后睁开眼睛,不错眼的盯着他看半宿,韩江清自然也发现了。 夜里,韩江清睁开眼睛,正对上岳明归黑沉沉的眼眸,他一怔,很快眨眨眼,扬起笑。 “阿清睡不着?那不然……我们……” 手掌轻佻的揽上韩江清后腰,手掌一遮,挡去大半腰线。自那日二人说开一些,两人再没做过,只日夜待在一起,相拥而眠,像流落异乡的两只雀鸟。 韩江清掀开被子,起身坐了上去,岳明归匆忙起身,点燃蜡烛,给他披上被子。 “你有心事。” 清透的眼睛注视着岳明归,他移开目光,手指不自觉的隔着薄薄里衣,摩挲着掌下肌理。从韩江清苏醒后,他一直没开口问过,以前时机不合适,如今又不敢问了。 见他目光躲闪,韩江清轻叹一息,偏头凑上去贴了贴唇,安抚幼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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