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银针入穴,引其在血脉中游走,如此往复直到银针埋入脑中,人再醒来便会前尘事尽忘,再无回溯的可能。” 曲靖安说的轻巧,可林淮安可以猜想到被下针之人要承受多大的痛苦,才能尽忘前尘。 “强行毁人记忆,这分明是邪术!”林淮安牙根发颤,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 曲靖安并不否认,自叹道:“当年师父传授秘法时,知阅也与你说了相同的话,他不肯学习此法,与师父大吵一架后愤而离去,可到最后他苦苦所求的还是这邪术,所以这世间事谁又能做到个无愧于心。” “你们强行抹去记忆,把宋喻舟变成了顾羡之,这样无耻的行径还想求无愧于心,简直天大的笑话!”林淮安恨声痛斥,再无半点往日温和的模样,“你这样的人怎配当他的师父,这里不是他的家,我要带他回家!” 他转身就走,可将要推门之际,曲靖安的话传入耳中,给了林淮安穿心一击。 “你若执意带他走,他便会死。” ---- 其实都是可怜人罢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什么……意思?” 曲靖安长叹出声,“事到如今,我也无需再瞒你。银针在他脑袋里埋了四年的时间,平日并不会出现问题,但……” 他语气顿时沉了些,“你在他身边待的时间越长,他便会一日比一日危险,到最后那枚看不见的针更有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林淮安慢慢转过身看他,说什么自己陪在宋喻舟身边就会让他陷入危险,这简直荒谬至极,“荒唐!为了留下他,你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曲靖安眉心微皱,搁在平日要有人这般与他说话,他早就将人给赶了出去。但面对陈漾舟,他实在少了些底气,毕竟是他做下了不可饶恕的事情。 “我何必骗你,羡之这两日的变化我都看在眼里,晨起时我为他看过脉象,知他状况有异,只是不明到底因何有了变化,直到你突然来此,我才终于明白。” “你与他从前可是有段情?” 林淮安瞳孔猛地缩紧,被人一语戳中心间,却仍咬着牙狠狠道:“与你何干!” “有情便是最大的干系,秘法是将他的记忆给磨灭了,但灭不了情丝。你一出现,便会在无意中唤醒他往日的记忆,可银针深埋在脑中,阻止着这一切。从现在起他对你的情越深,那么这枚银针对他的威胁也就越大。所以若想要他能够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最好的方法就是……” 曲靖安停顿,目光如刀深深刺进林淮安的心中,“你不再出现在他身边,即死生不复相见。” 余音在屋中消散,林淮安眼底布满血丝,耳中嗡鸣难消,那一刻万物于他不过死寂一片。 “死生……不复相见?”林淮安不可置信地低喃这几个字,声音在唇中变得悲戚,“我才刚找到他,他甚至都认不出我,如此……叫我如何放手?” “下针一事虽是知阅二人哀求我所做,可最终决定要做的人是我,一切错都在我,现如今知阅他们早已死了。若你心中还有怨,我可以自裁谢罪。” 说起这个曲靖安丝毫犹豫都没有,只在谈起顾羡之时,少见地停滞了一瞬,“……四年来,我早已将羡之视作亲生儿子对待,眼下我只求他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我相信你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陈大人求你离开羡之。” 扑通一声闷响,曲靖安朝林淮安跪了下去,一如当年顾知阅在他面前跪下哀求的时候,都是为了同一人,却又不是为了同一个人。 抉择的重担压在了林淮安的身上,他又要如何选择,是该带走心爱之人,还是留他在此,从此再不相见。 林淮安心里清楚,他没得选,因为他爱宋喻舟,五年的时间没有让这份感情变淡,反而变得愈发浓烈。 回忆的画面在名为时间的长河中缓缓流淌,林淮安心甘情愿地沉溺其中,即便快被淹没的只有他自己一人。 他强忍着没让自己落下泪来,轻轻道了句,“好,此后我不会再来见他。” 曲靖安诧然抬头,见他强撑镇定的模样,不由一震,“过几日我会带他离开此地,从此再不会踏入颍州一步。” 林淮安再听不进去他所言,颤颤巍巍地转过身,手无力地抵住门扉,还未推开,门却开了,被人从外拉开。 对他而言过度刺眼的月光顿时撞入眼中,林淮安脑袋阵阵发晕,血气不断上涌,踉跄着往前跌去,不防跌进了个温厚的怀抱中。 “我带你回去,淮安。” 曾几何时,也有个少年在马车上对他伸出手,满眼期待地说:“回家吧,淮安。” 当时林淮安恨他怨他,故而不曾应他,可现在林淮安心里只剩下对他的爱了,要说还有什么别的,那就是愧疚。 若是当时情景出现在现在,他只想将手放于少年的掌心中,对他说:“回家吧,三郎。” 只可惜这一切都只能是梦了。 夜阑人静时,顾羡之终于抄完了脉经的最后一字,曲婉今眼见他搁笔,正开心地要大叫,哪知那人猛地站起,跟阵风似的掠过了她的身侧。 “真是重色轻友!” 顾羡之匆匆行至曲靖安屋前,只见房门敞开着,里面却没有人的身影,他扭头寻找,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 “不用找了,人早走了。”曲靖安背着手到他跟前,顾羡之转过身冲他行礼,“师父,他去哪儿了?” 曲靖安来不及回答,顾羡之又问,“您欺负他了吗?“ 曲靖安扬手就给他脑袋来了一下,“我早跟你说过,不许跟当官的有所来往,你可倒好,不仅有来有往,还喜欢上他了!” 顾羡之惊讶不已,甚至忘却了头上的痛,“师父你……你怎么知道的?” “别管我怎么知道的,过几日我们就离开颍州,再不回来了。” “为什么?”顾羡之极度不解,甚至头一次想要忤逆他的师父,“你们走吧,我不会离开颍州的。” 曲靖安一听这话,怒意噌地一下涌起,竟有些压不住,“你为了他要违抗我的话,你是不是忘了你爹娘是如何死的了!” 他指着黑沉无星的夜空,声音大的吓人,“他们去战场上救人,治好了无数伤兵,可就因为给俘虏里的少年喂了口水,就被那些当官的认为是别国的奸细,连辩驳的机会都不给就强行处死了,这些难道你都忘了?!” “我没忘,可……师父也说不可将人一概而论,陈大人不是这样的人,那我为何不能喜欢他,又为何不能随我的心意留在颍州?” 曲靖安怒道:“不能就是不能,你非要我给你个理由是不是?” 顾羡之死不松口,脾气犟到了极点,有种不撞南墙就不回头的意思,“是。” “好,那我就告诉你。”曲靖安说:“他刚来问我四年前少年的事情,你可知那少年是谁?” “谁?”顾羡之的心猛地一跳,一个名字跃入脑中。 “他叫宋喻舟。”曲靖安看出他脸色有异,却还是继续说着,“四年前我在颍州战场曾救过他一命,又为他寻了住处,所以知晓他所居何处。你喜欢的陈大人此行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人的下落,我担心他是故意套问,便问他为何要寻此人,起初他不肯说,最后见我态度强硬,还是说了出来。” “他如何说的?”其实顾羡之靠之前陈漾舟的异常已经猜出了他二人间的关系,可他不愿相信,非要当头一棒给他敲醒才行。 “他说他与那人有段情。” 顾羡之怔了怔,实打实地挨了这一棒,可他却还是像未醒一般,喃喃重复道:“有情,他说有情,与那人有情……”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哽咽又带着几丝不易觉察的疯意,曲靖安没感觉到他的异常,继续发力道:“羡之,他心思全然不在你身上,你就算留在颍州又有何用,难不成要亲眼见他将人接回来,你才能认清现实?” 顾羡之不说话,只是笑,笑到双肩抽动不止,这时曲靖安才发现了些他的不对,以为是刺激得狠了,埋在脑中的银针出了问题。 正欲检查一番,不想顾羡之突然止了笑,抹去眼角晕开的泪花,对不明所以的曲靖安道:“多谢师父今日告诉我,我才能及时斩断这段情。师父放心,我会随你们一起离开颍州,再不会回来了。” 他说完,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留曲靖安一人在原地发怔。 顾羡之大步往自己屋子的方向走,还未走到,身前突然挡过来个人。 他微微垂头,眼神无悲无喜,把曲婉今看得全身汗毛倒竖,几乎快要站不住,“羡,羡之,你没,没事吧,刚刚听你和爹爹吵的很凶的样子。” 她实在害怕得紧,顾羡之那一双眼黑沉沉的,好似翻涌着暗涛,被他这样盯着就感觉下一刻会被他咬住咽喉一般。 不过顾羡之突然展眉一笑,“只是些小事罢了。”他抬手覆在曲婉今的发顶上轻揉了揉,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曲婉今顶着被揉乱的发丝,感觉阵阵寒意从头顶处向下蔓延至全身。 嘶,总觉得羡之哪里怪怪的。 ---- 我是不是说了,让你们别刺激羡之了。 孩子要疯起来,真的会不管不顾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几日匆匆而逝,林淮安确如他说的那般,没再去医馆。 但如此一来,新的问题便出现了。 林淮安不去医馆,楚萧那边就开始起疑了,三天两头的遣人来问,头几次还好打发,到后面是越来越难缠,搞得林淮安根本没机会摸清颍州目前的状况,处处受阻不说,还得忍受他时常到来的邀约。 月华如水,罩在平阳城上空,哀婉缠绵的琵琶乐响从旁边河道中上传来,侧眸细瞧,是艘小舟,里面坐着个年岁不大的男孩子,穿得素净,头上簪朵花,怀抱着琵琶,手指轻拨,一首悦耳又干净的曲子就这么被弹了出来。 男孩子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再瞧那副上好的容颜,当即清了清嗓子冲岸边的人邀道:“郎君,可要上船来听?” 脑中蒸腾的酒气将他声音裹得软乎,听在耳朵里倒也不觉得厌烦,林淮安想了想,今夜分明喝得不多,可总感觉自己醉的厉害,头也疼着,听他一首曲子好似确实能缓解一些。 于是踩着步子就要过去,男孩子见林淮安靠近,脸上一喜放下琵琶就要将小舟靠岸。 小舟飘在颖河上,岸边没有阻挡,林淮安走至岸边,脚步忽然虚浮了些,不小心踩空一步,直直要往湖中坠。 “郎君!”男孩子失声大喊。 林淮安想着遭了,今日怕是要湿着衣服回去了,他从楚萧那处出来,借着醒酒的名义没让应淮跟着,眼下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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