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花费了七年的时间,穷尽心血与努力,兜兜转转,仍然重复着少年时的困境。他还是在笼子里。 不同的是,宫墙比燕家的高墙更深,更难离去。 楚明瑱都用了二十年才熬到封王离京。 当帝王用皇权为镣铐囚着他时,小燕还能飞出宫墙,再遇上一个带他离开牢笼的燕王殿下吗? 没有人会再救他一次了。 当年救他的那个人,已经成为他的牢头,将会困他一生。 楚明瑱的笑容渐渐褪去,神情幽暗深邃。 “陛下怎么忽然就不笑了,臣说错话了?”燕知微看他神情异样,以为自己提的要求太劳民伤财,被帝王厌恶了。 燕知微心里算过,除夕与民同乐,这一笔钱宫中还是出得起的。何况他最近整理宫务,节省了不少余财。 如果君王觉得不行,那就不行吧,反正烟花也是可看可不看的。 “烟花是要放的,一定会放到知微满意。” 楚明瑱虽然明白自己就是罪魁祸首,但他还是环住了燕知微的腰,唯有如此,他才能感觉到心里涌动的不安平静些许。 他如常地笑道:“年节期间不上朝,待到除夕宫宴结束,朕带知微出宫转上几天,好好玩一玩,如何?” 这便是意外之喜了。燕知微毕竟年轻,有君王在侧陪玩陪逛,简直是顶级待遇,他眼睛里明显有了期待之色。 紫衣美人轻咳一声,却还矜着:“难得陛下有雅兴,臣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他年轻,好鲜亮,爱玩耍,却非得倒打一耙,说是楚明瑱喜欢。 虽说有着难解的心结,难言的心事,但他们的感情尚且热烈。爱欲会暂时让他们忘却一切不堪,在当下拥抱彼此,汲取温度。 不多时回了宫,离破晓只有一个时辰。 楚明瑱还在罢朝中。叛党刚刚下狱,还未审完,他不太想见心思各异的朝臣,有足够的时间补觉。 他和燕知微分别沐浴更衣,把身上的血气洗去,又叫小厨房做了些温和好克化的膳食,坐在一处,膝对着膝,平平淡淡用了些。 待到天光破晓时,燕知微握住第一缕清晨的光,纤长的睫羽掀开,眸里也闪着光芒,笑道:“陛下,长夜过去了。” 二人皆是一夜未睡,在此夜的末尾,他们用来凝视彼此的脸。 这种细致的端详,让燕知微率先不好意思。他主动别开眼睛,脸颊生晕,格外明显,“您怎么这般看知微?” “只是觉得,好久没有好好看过你。” 自从楚明瑱登基以来,要么是在龙椅上俯瞰阶下的燕知微。这样隔着高度,他眼底只有他俯身时清瘦如梅花的身姿。 当他把小燕藏入椒房后,他纵然有着许多机会,肆无忌惮地打量他。 但是他莫名觉得,这些视线里,夹杂着太多缜密的心思与复杂的算计。 经历了今夜的并肩后,楚明瑱终于从时光里捡起些许碎片,想起他合该站在自己身侧,他们是孤独生命里相逢的彼此。 听他这般温柔,燕知微也转过脸,与他视线相触。 燕知微向来不肯过分直视君王的容颜,是因为在他眼里,陛下实在是太过俊美无俦。 燕知微承认他对楚明瑱存有浅薄的心思。 他太恋慕君王的尊贵完美的皮相,他会目不转睛地注视他颀长完美的身躯,将天潢贵胄的举手投足尽收眼底。 他甚至会暗地里轻抚君王的腰际,亲吻他的修长的脖颈与胸膛,甚至借着各种理由,轻轻撩动着他的欲望。 甚至,在楚明瑱还是燕王时,燕知微会用吻和安抚缠绕他,教他更加迷恋自己,对他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燕王殿下是那样好骗,他总是会忘记怀中的绝世美人,并非永远都这般柔软无辜,他亦然是有攻击性的,正在悄无声息成长的男人。 十六岁到二十三岁,改变的并不止是君臣。 这一切过分柔和,如同无声的细雨沾衣,从未引起楚明瑱的戒心。 在楚明瑱的心里,他永远是当年那个没有攻击性的漂亮小燕,是他看着成长的少年,是他贤良的丞相与貌美的贵妃。 年轻的君王总觉得,他这样强悍,定是要保护小燕的。 他偶尔会被燕知微尖锐的刺扎痛,但很快,他就会忘记这份锋利,毫无防备地将胸膛与后背暴露给他。 他习惯了信任。 以楚明瑱这种放松态度,燕知微能杀他一百次,他恐怕至死都回不过神来。 不过,他这一生里最在意的只有陛下了,他怎么会伤害他呢? 所以,小燕会忍耐着君王的锋芒割破他的肢体,刺伤他柔软的翅膀,舔舐着这些细碎的伤口,去讨他的抚摸与安慰。 陛下是那样重要。 所以,不自由的滋味,他会尝试着忍耐的。 燕知微收敛心思,却听到楚明瑱唤他。 “知微。”楚明瑱不知看了他多久,忽然道。 “陛下,有什么事吗?”燕知微不会让他任何一句话落地。 楚明瑱拉过他的手,语气很温柔,甚至带着一些小心的试探。他作为帝王,何须如此?但他还是如此说了。 “知微还想要什么?只要朕有,朕都可以给你。” “除了……”楚明瑱顿了顿,道,“自由。”
第35章 幽州梦,何为家 燕知微欲言又止。 楚明瑱那样殷切地希望他提出要求, 看一场长安城的盛大烟花,或是去乐游原俯瞰城池,亦或是要钟鼓馔玉, 天下奇珍。 这些帝王都可以轻易实现, 以此来挽留燕知微, 换他永远地陪在身边。这种执着的成因,兴许连楚明瑱自己也没有明白。 楚明瑱紧紧握着他的手腕, 近乎捏出了印子, 双眸却攫住他的眼,不容他的视线移开片刻。 他道:“知微, 告诉朕,你不会想要离开。” 他偏要听燕知微亲口承诺。 “……臣还能去哪里呢?”燕知微规避了正面回答, 将问题抛回。 紫衣美人看见楚明瑱手腕的青筋暴起,用指尖描摹, 似在无言安抚他, “您还记不记得一件事?” “什么事?”楚明瑱明知道他不肯正面回答, 就是使小心思糊弄他, 却还是忍不住顺着他问道。 燕知微指尖拂过帝王的骨节, 道:“当年臣被您任命为幽州刺史时, 事务繁杂,经常睡在州府。” 燕知微所说的, 是当时楚明瑱将整个燕地的骄兵悍将收到麾下,对朝廷听调不听宣的时候。 幽州刺史本该是朝廷任命。当时的燕王楚明瑱, 权力已经大到可以无视朝廷,自行任命燕地各州的刺史。 但是, 燕王府就在幽州。唯有幽州刺史的位子,楚明瑱必须放一个最相信的人, 替他守着后背。 其他州府的任上,名义上还是朝廷的人,实际上尽数投靠燕王。 等到楚明瑱吞并燕云十六州时,形成事实割据,他厉兵秣马,冷眼看着朝廷的夺嫡闹剧,看着各地人心浮动,就待举旗了。 “朕记得。”楚明瑱明白,燕知微又开始表演他屡试不爽的口才,试图用回忆打动他了。 但当小燕提起那段共有的回忆时,他还是忍不住沉浸进去,道:“当时,朕还很不高兴呢。” “是啊,当年的燕王殿下不喜欢知微睡在州府,说州府条件不好,待着不舒服,床也很硬。不像王府,被子和枕头都是最软的丝绸,炭备的足足的,夜半饿了,还可以叫夜宵。” 燕知微眼眸灵动,忽然狡黠一笑:“有一次外族入关抢劫,殿下带兵回击,大胜。臣接到的消息明明是次日清晨到,殿下却偏要提前回幽州,率领三百轻骑,快马加鞭,星夜兼程,就为了给知微一个惊喜。”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三百轻骑,甩掉大部队。臣见了,确实挺惊吓的。” “……朕当时也年轻。” 楚明瑱也想起他的年少轻狂,虚弱地辩驳:“当年,朕差三个月才二十二岁,干出什么都是可能的。” 燕知微瞟了他一眼,埋怨道:“……当时殿下先策马回了王府,听闻知微不在,大怒,都没下马,直接策马疾驰至州府,兴师问罪,把还在处理公务的知微堵了个正着。” 实质上,幽州刺史又非王府长史,哪里应该住在燕王府呢? 也就是在燕王回幽州时,燕知微白天在州府处理公务,晚上会返回王府陪他罢了。 见楚明瑱僵着身体,燕知微食指抵着唇,微微笑了,问道:“当时,臣熬了个大夜,正是摇摇晃晃,随时都要倒下时。结果,臣恍惚之间,被盛怒的殿下堵了个正着。您单手撑在墙壁上,用身躯压制着臣,臣当时没力气,怎么挣也挣扎不开。” “那时候,您冲着知微说了一句话,还记得是什么吗?” 楚明瑱被他绘声绘色的讲述,牵回了共有的记忆里,很容易就想起了那句话,道:“朕当时问你,‘为什么这么晚了不回家’。” 说到这里时,楚明瑱顿住了。 燕知微笑盈盈地看着他,道:“您还记得,知微当时怎么答的吗?” 楚明瑱深邃漆黑的眼眸中,再度燃起炽火,凝视看着他。“你当时,说……” “家来找我了。” 他们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一人轻柔,一人低沉,无言的默契。 楚明瑱久久没有说话。 燕知微知晓,自己击中了帝王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他被旧情安抚好了,态度已经软化了许多。 “……没有殿下的燕王府,对知微来说,与州府也没什么区别,回不回去都一样。” 燕知微用五指穿过他的指缝,覆住他修长的手,温柔道:“若是皇宫有陛下在,知微还会去哪里,还能去哪里呢?” 他的回答巧妙,又正中最柔软处,尽显玲珑心计,实在是太容易让人沦陷了。 他们君臣之间远比看上去复杂。表面上是燕王楚明瑱给了少年燕知微一个可以攀附的大树;实际上,后来的燕知微也成为他可靠的大后方,让他能够将“回家”二字脱口而出。 对当年的燕王而言,燕知微就是温暖,信任与安全感的代名词。他是港湾,是心乡,是可以称为“家”的存在。 楚明瑱对燕知微,其实很少生出征服与撕裂的欲望。 燕王的本质是个君子,比起掠夺燕知微的倾城容色,享用他的美丽身体,他更倾向于与小燕温情地共处一室,促膝说些趣事或是琐事。他们可以时而默契地笑,时而赌气,时而拌嘴几句,终而言归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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