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身上的伤更难以忍耐的,是心里的无尽的猜测与自责。 陆展清推门进来时,影三缩在床沿的一角,毫无反应。 他皱眉,刚想责备影三因贪睡而失去的警惕心,就听到床上那人咬着牙关低低模糊的几声轻唤。 “少阁主……” 这几声又轻又低,无助又依恋。 桌上点着一支快烧到尽头的蜡烛,借着微弱的烛光,陆展清瞧见了影三的模样。 影三瘦削的双肩抵着墙,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鬓边的发被冷汗粘在脸颊两侧,眉峰紧紧蹙起。因痛苦而紧闭的双眼上,纤长的睫毛在颤动,像被困在雨中的幼蝶。 苍白,脆弱。 唯一的光源被挡住,影三似是有些害怕般的挪了挪身子,不出意外地,一声极轻的闷哼从他紧闭的唇齿中泄露出来。 脖间的冷汗沿着锁骨滴落,划过一片湿漉漉的莹白。 他难耐地抓住一旁的被子,无意识地重复着:“少阁主……” 似乎这样做能减轻他无休止的疼痛。 陆展清内心狠狠一动,仿佛有一抔野火在烧。 影三这幅样子都是因为自己。 他转了转手腕,喉间滚动,眼中藏着汹涌的暗流,不合时宜地笑了笑。 真乖,真美。 影三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一只冰凉的手在摸着自己,很好地驱除了疼痛带来的灼意,他下意识地往前凑,努力地睁开眼,恰好对上陆展清晦暗不明的目光。 神志一瞬间回笼。 影三瞪大了双眼,还没来得及感受轻抚自己脸颊的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摔跪在床下。 他抖得厉害,慌乱中散开的中衣露出平时不常见的软白,后背消瘦的蝴蝶骨随着他的动作轻微的颤动着。 “少阁主,我…我…不是有意…” 他想要求饶的话戛然而止。 他这两天犯的错误太多了,不敢再承认,唯恐被舍弃,只好僵硬地转换了话题,把今日在鬼灵派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陆展清坐在床边,一边低头看他,一边仔细听着,听到二人动手时,突然道:“他认出你了?” “没有!”影三慌忙抬头,脆弱而修长的脖颈就这么送到了陆展清手边,他连连否认:“真的没有……若是有,影三定自绝经脉,不给少阁主添任何麻烦。” 这是影子的大忌,影三分得清。 陆展清伸出食指摩挲着送到面前的喉结,感受着影三难以克制却毫不躲闪的战栗,轻笑了一声:“我自是信你的。” 可怜影三动都不敢动,就这么伸着脖子,只拿着一双忐忑不安的眼睛望着陆展清。 在这逼仄狭窄的高低落差里,陆展清微垂眸看他。 不同于一般影卫的高大魁梧,五官凌厉。影三生得白,五官柔和,除却出任务时眼里的冷漠狠厉外,平常垂眼静坐时,温润儒雅,不像是刀口舔血的影卫,倒像是名门出身的贵公子。 他这幅模样,都是自己养出来的。 陆展清心中一动。 影三跪得越久,后腰的疼痛就愈甚。 陆展清瞧着他惨白的脸色,从袖中拿出药瓶,倒了一粒在手心上,示意他吃下。 影三身子骤然僵硬,他看着躺在莹白手心上的嫣红药丸,气息渐渐消沉。 “少阁主……” 他声音艰涩,嘴唇灰白,呐呐道:“您,还是要,杀了我吗?” ----
第4章 剜肉 换做是别家的影卫,看到主子没有提起惩戒,也就自然过去了,偏偏影三是个呆脑子,非要执拗地问个清楚明白。 陆展清闻言,微微怔愣了一下,避过了影三的问题,道:“不愿?” 影三没再像前一晚一样苦苦哀求,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眼里所有的希冀与侥幸散去,逐渐灰败,逐渐落魄。 他勉力跪直身体,低下头,字字低哑:“影三愚笨,原本就是要被遗弃的残次品,谢…谢少阁主八年的悉心教导与付出,影三愧对您,负您甚多…” 他直起脊背,头一次没有用双手去接陆展清给他的东西,反倒是低下头,干涸苍白的嘴唇轻轻碰到那微凉的掌心,将药丸含进了嘴里。 柔软的唇一触及分,徒留呼吸的余温。 影三吞了药,认定自己必死无疑,胆子也大了起来。 他指尖绞在一起,嘴唇开合数次,才极低地问道:“少阁主,我能……” 到底是没敢说出口。 陆展清略一点头。 影三笑了。 这一笑,如枯木生花,寒灰映红。 他凑前些许,小心地张开双臂,虚虚地环了一下陆展清的腰。 只一下,他就拉开了距离。 他退后几步,垂下眼帘,重重地磕了头:“影三僭越,谢少阁主成全。” 怎么会有人临死之前,竟然只想抱自己一下。 陆展清心下一叹,这傻子。 罢了,就算护不住,也护他这一回吧。 他起身,揽着他的腰身把人放上床,示意他趴好,才道:“不过是一颗暂时麻痹你痛觉的药罢了。” 影三突然陷在柔软的被褥上,还没反应过来,迷惑地啊了一声。而后,他突然激动起来,努力地抬身往后看,一个劲地追问着:“少阁主,您的意思是,是……” 修长的手指已然挑开他的中衣,沿着那凸起的蝴蝶骨往下,一直拉到腰下。 陆展清的手点在他后腰肿胀发青的那一处,看着影三骤然吃痛忙咬住枕头的样子,眼底多了几分笑意,平淡道:“还有力气问,看来是不够疼。” 影三心下终于一松,攥着一小块被子,偷偷扬了扬嘴角。 昨夜陆展清气在头上,下手重了几分,被责打的这一处丝毫没有破皮见血,只青白的浮肿着,周围一片都泛着不正常的灰白,是淤在内,不得宣泄的缘故。 若不及时散淤,定要吃尽苦头。 他指尖松了几分力,安抚地拍了拍影三的脊背,唤人送来了热水与布巾。 药是好药,生效快。 模糊中,影三只感觉到陆展清轻柔地用偏烫的布巾揉着自己的伤处,痛觉被压制后,腰上的触感与温度便愈发明显。 他把脸埋在枕头里,努力地克制着内心的燥动。 以往对他来说很容易的走神变得无比困难。 只要一想到少阁主的那双手在触碰自己,热度就一直上涌。 不一会儿,耳后都烧成了红色。 陆展清利索地揉散淤块,用刀放了淤血,重新上药包扎好后,眼神却骤然冷了下来。 那柔白如新月的腰间上,有一抹淡淡的红。 是指痕。 “影三。” 陆展清的声音陡然转冷,胸腔内膨胀着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怒意,冷硬道:“腰上是怎么回事?” 影三才松下的心又紧紧地悬起来。 他连忙回想着离开了鬼灵派后的事,一五一十道:“是,是在去买包子的路上,有人喝醉了,把我认错了,就,就……” 陆展清伸手掐住了那道红痕,覆上他的痕迹,眸中翻滚着暗色,道:“以你的身手,躲不开?还是,你根本就不想躲?是个人就能摸你?” 陆展清的生气来得莫名,影三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沮丧地想,是因为自己没得到允许就擅自去买包子,惹他生气了吧。 腰间愈发明显的疼痛让他小声地抽着气,影三想跪起来,却又不敢挣开他,只好一个劲的道歉:“对不起少阁主,我、我太饿了,一时没留意到…我不敢了…您,求您别生气…” 两天未进食,影三饿得受不住,闻着味来到包子铺前,却因为陆展清没有给他银子,吃不到包子,还被街上的醉鬼认错了人,摸了一把。 陆展清根本听不进任何东西,他紧紧盯着他腰间那块肉,像是要把那块被人碰了地方活活割下来。 暴虐,失控。 影三是他的所有物,别人怎么能碰触?还留下了痕迹? 他眼神发狠—— 绝不,绝不可以。 藏在这幅好皮囊下的燥郁与病态再难掩盖。 他重新拿起方才放血的刀,眼底发红,刀锋森然,架在了影三的腰侧。 言简意赅。 “剜掉。” 冰冷的刀锋贴着肉,已然传来尖锐的疼痛。 影三被他压制着,起不来,挣扎着回头。 陆展清眼里的偏执与疯狂让他心惊。 他抿着唇,惴惴地与陆展清对视,而后将手覆在陆展清青筋暴起的手背上,把刀柄往腰间狠狠一压。 鲜红骤然染红被面。 腥气很快在逼仄的空间蔓延,影三疼出了一身冷汗,兀自压抑着喘息。 疼又有什么关系呢,少阁主开心就好。 他咬着舌尖,强撑着半边麻木的身体,又一次朝着刀伸手。 “啪——” 陆展清像是回过神来,一把拍掉了他想再次握住刀背的手。 他眼眸漆黑,像是最深的迷雾,一点点地逡巡着影三身上的每一寸地方。 他抬手,突然扯下了影三的所有衣服,一处处,一寸寸地看个透彻。 影三怕得无法呼吸,动都不敢动,周身寒毛立起,仿佛被那目光凌迟了一遍。 确认他身上再无其他痕迹时,陆展清绷紧的肩膀才慢慢地松动下来,沉默着起身,仰头将桌上早已凉透的水灌了下去后,才冷道:“止血,跟上。” 说罢,陆展清又回头看了一眼他腰间。 原本就淡不可见的指痕完全被自己掐出来的红痕与鲜血覆盖,半点也瞧不出他人的痕迹。 是自己留下的,是自己的—— 这念头让那颗躁动嗜血的心终于趋于平静。 影三被吓懵了,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僵硬地穿着衣裤,给自己止血包扎。 直到他忐忑地坐下来,才确认陆展清是真的带他来吃饭了,而不是要找个无人的巷子处决了他。 已是深夜,可这毗邻鬼灵派的小镇上还人来人往的。没有宵禁,街上热闹的紧,笑语盈盈,鱼龙光转。酒肆、青楼门前都站着衣着光鲜亮丽的女子,眼波流转,言笑晏晏地调笑着过路的人。 来用宵夜的人不多,店小二很快就把菜都上齐了。 宵夜没有什么大菜,只是一些简单的糕点,却也足够让前一秒还在担惊受怕的影三一直吞口水。 陆展清素来节制,没有用宵夜的习惯,不欲动筷。他看了一眼眼神黏在红豆糕上的人,揉了揉眉心,道:“吃吧。” 影三没忘记方才陆展清那副模样,又实在是饥饿难耐,只好挑了一件符合他口味的点心,战战兢兢地放进了他碗里。 等了好一会儿,陆展清都无甚反应,他才松开了紧紧捏着筷子的手,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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