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展清扫了一眼他那极其不标准的跪姿,在院中的石椅坐下,平静道:“何错之有?” 这声音,融在夜色里,比满院的寂寂月色还要凉。 影三敏锐地察觉到了陆展清的怒意。 他把头埋得更低,额头都快触及那染着血色的衣袍,半晌才道:“影三…影三不知…” 陆展清眉间一敛。 果然是残次品,连自己错哪了都不知道。 石桌上早早就被人放好了一把戒尺,戒尺旁是一杯残余些许温度的,新泡好的茶水。 这两样东西,都是影三准备的。 陆展清的眼神在茶盏上转了一圈,片刻后拿起了一旁的戒尺,点在影三因低头而露出的一段莹白的脖颈上。 “那就回忆一下,我今晚让你做什么事了?” 影三呼吸轻颤,手心捏着自己的膝盖,道:“少阁主让我,让我今晚守在外头的偏巷里,处理刘醒的帮手,然后,然后就回到院子里……” 戒尺不算尖锐的一角沿着他的脖骨不断下移,划过脊椎,强迫他挺起脊背。 这个姿势,影三不得不抬起头来,微微仰视着他。 陆展清毫不费力地看见了那双眼睛里的忐忑与惊慌。 “那你做了什么?” 戒尺停在了影三尾椎的上三寸,那是腰后最脆弱的地方。 影三整个后背都绷得死紧,嗓音愈发干涩,原本还捏着膝盖的手僵直着,指尖微微颤抖,急剧的紧张让他终于想到了自己的过错。 “我…我擅自到了千法堂…又,又忘记了眉心是灵傀的弱点,没,没能在两息内取那女灵傀的命…唔!” 毫无征兆的一下重重地打在脊背上,影三一下子没防备,闷哼了一声。 这一声后,影三原本就有些发白的脸色变得惨白,肉眼可见地战栗着—— 因为陆展清最不喜欢听到这些惨呼与痛吟。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认错,比上一次力道更重的一下就落在了方才的位置上。 疼痛翻倍增长。 影三死死咬住喉咙里的痛哼,一声不吭,忍得瘦削的双肩都在打颤。 陆展清专司刑罚,再普通的物件到他手里都能变成恐怖的施刑工具,更别提他深谙人体各处薄弱。就像是衙门里的衙役,每一下都是练过的功夫。十几板子打在豆腐上,只有外头光鲜如初,毫无破损,内里腐朽成沫,溃烂一片,才算是用刑的好手。 陆展清端坐着,看着影三逐渐被咬出血的下唇,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避重就轻?” 到底是没人要的残次品,耗费再多心血也无用。 落在身上愈发重的戒尺让影三很快跪不住,每次都不偏不倚的相同位置让疼痛愈发难忍,冷汗滴在血迹已然干涸的衣袍上,他喘着粗气,艰涩道:“我,真的不知道,请,请少阁主…” 极重的一下骤然打下,戒尺磕在脊椎骨上发出一声闷响。 刺骨的疼,连带着跪不稳的身躯都在痉挛。 影三双手撑地,疼得呼吸不顺。 “我有没有与你说过,绝不可在师父面前现身,更不可展露身手?” 闻言,影三仓惶地抬起了头。 完了。 他手足无措,泛着青白色的指节抓住了长袍的下摆,急切地恳求:“我错了,少阁主,我错了,我当时,看到那灵傀离你那么近……我,一下子,我……” 那双平日里只对他一人温软乖驯的眸子里溢满恐惧与无措。 夜风大,将桌上没盖紧的茶盏盖子吹开了一道缝隙,泡得太久浓郁到苦涩的茶萦绕在鼻间。 是他最爱的茶。 以往从千法堂行刑回来,影三都会第一时间奉上一杯晾得差不多凉的茶,好平息他的一腔的燥郁。 陆展清闭了闭眼。 跟他八年,影三再了解陆展清不过。只要违抗他的命令,陆展清那一副外显的冷淡与随和便会被偏执与阴郁取代。 “少阁主……” 脊背上被责打的地方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疼痛,伤在后腰上,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会将疼痛扩散至全身,影三字字都在发抖。 “我知道错了,求您,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不,绝不会再违背了,求,求您…” 握着戒尺的右手逐渐用力,手背上的青筋寸寸浮现。 影三咬紧牙关等待着,再一次的疼痛终究是没落下来。 半晌,陆展清扔掉戒尺,蓦然起身,语气凉薄:“你坏了我多年的心血,留你何用?” ---- 开文啦!希望大家多多收藏评论,各位小可爱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2章 影子 陆展清起身很快,湖蓝色的衣角划过影三惨白的脸颊,一触及分。 影三抬头,只看见陆展清转身欲走的背影。 莫大的恐惧让他什么也顾不上,他手脚并用地拿起被扔下的戒尺,几乎是爬到了陆展清面前,把头重重埋下,拼了命地求他。 “少阁主,您再,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您…”他双手托着戒尺,举过头顶,连声乞求:“影三愿受一切责罚,请您,请您不要舍弃我…” 像他们这样的人,被舍弃后,会被挑断手脚筋,毒哑嗓子,以最极端又沉默的方式死去。 影三不怕死,可他不想死。 得不到陆展清的回应,他愈发语无伦次,举着戒尺的手剧烈地抖动,冷汗透了衣:“少阁主……我、我保证绝不,绝不再犯,求您了,我愿、愿受诛恶台万般极刑……” 诛恶台是千巧阁中专门处理背叛暗卫的,号称最恐怖的存在,从来没见过人竖着进去,竖着出来。 影三眼中含泪,仰头看着未发一言的人,整个人抖得厉害。 陆展清的目光越过那摇摇欲坠的戒尺,垂眸看他。 不知怎地,原本下定的决心在看到影三狼狈又受伤的神情时,动摇了。 这件事要放在别家的影卫身上,肯定会因为护主有力而得以赏赐,可偏偏——这里是千巧阁,又偏偏被最不应该看到的林逸看到了。 陆展清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影三的头,在影三陡然转喜的神色中,淡淡道:“睡一晚,明早我会给你药,免你一切痛苦。” 影三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那一点还没来得及上脸的欢喜被狠狠溺毙在无尽的绝望中,他跌坐在地,呼吸急促,张嘴欲言,却被喉咙骤然上涌的血腥噎住,半个音都发不出来。 不顾脊背上的伤痛,他用力地蜷缩着自己,以最卑微最讨好的姿势,匍匐到陆展清面前。黑衣下,一对瘦削的蝴蝶骨在剧烈地颤动。 像濒死的蝶。 陆展清看着那弯白得过分的脖颈毫不遮挡的呈现在眼前,顿了顿,正欲开口,就被院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 “少阁主!少阁主不好了!” 院外急匆匆跑来一名侍卫,由于过度惊恐,声调都有几分不正常的尖锐。 那人脚步虚浮,几乎是滚进了这院子里,惊魂未定,指着门外的方向,对陆展清说:“活……活了……” 陆展清略一偏头,指节收紧,冷冷地看着那名失态的侍卫,道:“谁活了?” 那侍卫站都站不起来,哆哆嗦嗦,眼神是藏不住的恐惧:“刘…刘…刘醒!!” 说完这话,这人眼皮一翻,竟是被生生吓晕了过去。 陆展清神色一凝。 照他受的刑罚,他应当在自己离开后的半个时辰内血尽而亡,绝不会有半分生机,怎么会…… 影三回过神来,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趴跪在了陆展清身前,拼命乞求:“少阁主,我可以,我可以前去探查,绝不,绝不会再出岔子,求您……” 风送茶香,鼻息萦绕着微苦。 罢了,用人之际。 陆展清目光落在那杯还没被喝一口的茶盏上,道:“便替我去一趟鬼灵派吧。” “是、是!” 影三像是得到了赦令,连连应下,手脚并用地站起来,却因为动作的改变,扯动了脊背上的伤,极低地痛哼了一声。 行至院门口的陆展清停下脚步,从怀里翻出一个瓶子,抛给了影三:“里头有两颗伤药,能暂缓一个时辰的疼痛,自己看着办。” 墨黑色的瓶身上似乎还沾着温度,影三稳稳地笼在手心里,珍重地贴心口放好了。 “这是最后的机会,若此行出了任何纰漏——” 影三刚松下一分的心又紧紧地提了起来。 陆展清赶到千法堂时,看到的仿佛是人间炼狱一般的场景。 血肉模糊的刘醒冲破了穴道的束缚,正抱着一个他刚刚杀死的千巧阁护卫在啃食。 他大张着嘴,用焦黄的牙齿撕咬着他们,来不及吞咽的血肉淌了一地,不时地发出一些啃食骨头的咀嚼音,周围横七竖八的,躺了许多呼吸全无的千巧阁护卫。 无一例外的,他们的心脏都被生生扯离了胸膛,像蛛网上垂死的猎物一般。有刚刚断气的,心脏还贴着地面在跳动。 陆展清面色凝重,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夹着一枚莹白如玉的棋子。手腕一挑,准确无误的打在刘醒的背心处。 刘醒骤然吃痛,泄愤般地撕扯着嘴边的肉块,而后大张着嘴,哇啦哇啦地吼叫着,敲着自己的膝盖艰难地起身。 他双眼赤红,嘴角的血迹滴在地上,呸地一声吐出嘴里的白骨,转头扫了一圈,眼神落到陆展清身上,大吼一声,朝着陆展清猛扑而来。 陆展清手上又拈了一枚黑棋,身形极快,灵巧地拉开距离,将黑棋准确无误地打进了刘醒的眉心。 黑白棋子是陆展清的杀招,名为星罗双煞。 二者均是用内力凝成,化虚为实。白棋主伤害,打入体内再炸开。黑棋主封脉,封住筋脉限制行动。 “啊啊啊——” 刘醒定了一瞬,脸上是扭曲的痛苦之色,白骨森森的手臂发出咔吱咔吱的声响—— 不似人的可怕咆哮轰然响起。 “我杀了你!——” 刘醒挣开了眉心的黑棋,浑身浴血,却丝毫不觉疼痛般,发黑发紫的腿向陆展清扫来。 扫来的速度极快,陆展清甚至能闻到被掀起的腥风。 他冷冷地看着,身形一动,以极快的速度躲开,腕间发力,一连又打了七枚黑棋。 而后,划破指尖,将鲜血一并弹向刘醒心口处。 “七星为局,封心!” 七枚在体内的黑棋死死地封住刘醒的心脉,若是换做常人,心脉被封,必死无疑,但是刘醒只是剧烈地晃动,脸上涌现出极端痛苦和窒息之色。 他剧烈地喘息着,双眼鼓胀到泛白,两侧颧骨的肉诡异地浮动,喉咙里还发出粗哑的咆哮,看起来可怖至极。 若说之前陆展清还有所怀疑,可这一交手,他已然确定,眼前的刘醒已不是活人,而是变成了与他妻子一样的,灵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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