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衍开心得恨不能原地转圈,他想扑过去抱他家皇叔,被李倏皱着眉推开,“离朕远些。” 小时候李长衍就喜欢往他身上扑,若还是从前那样小小一个孩子,倒也无可厚非,可李长衍这几年越长越高,眼看着已经超过他了,就那么砸过来,他可扛不住。 李长衍日常被自家皇叔嫌弃,早就习以为常,此时他一颗心全跑到江南美景里,想象起那里该是如何乱花渐欲迷人眼,哪里还顾得上去注意李倏正露出得逞神色。 又待了不足一刻钟,李长衍就已经坐不住,卖了几句乖,就找个理由跑回王府去。 “皇叔好好休息,侄儿告退。” “嗯。” 叶容一直侍立在侧,听着他们叔对话,李长衍那边还没走远,连圣旨都已经帮李倏拟好。 又过两日,李倏便让叶容去宁王府传旨,此外又择定几位持正不阿的臣子为副督使,随李长衍一同前去。他料到李长衍不会轻易答应,果然叶容还没回来,李长衍就先握着圣旨,到未央殿来,扯着李倏的长袍下摆,哭得个肝肠寸断。 李倏晓得李长衍是装的,便自顾自地处理政务,最后听得实在烦了,挥挥手让人把李长衍抬出去。 李长衍立刻停止哭泣,借着李倏的衣角擦干眼泪,撇着嘴埋怨:“都说君无戏言,您怎么还要骗人?” 李倏啪一下打在李长衍头顶,“是你自己想岔了。” 李长衍知道这件事已是板上钉钉,他没必要再装下去,双手托住下巴,噘着嘴嘟囔:“侄儿根本不懂如何查案,若是耽误了正事,侄儿可担待不起,皇叔还是另请高明罢。” 另请高明肯定是不能,毕竟李长衍自己都说,君无戏言,岂可朝令夕改。至于他不懂如何查案,这还不是因为他一进门就哭,李倏还没找着机会细说。 李倏轻拍着李长衍的肩膀,勉强将他哄一哄,“你不必亲自去查案,只需继续扮你的闲散王侯,盯着查案的人,让他们不敢徇私枉法。” 李长衍思考了一下,重重点头,“皇叔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没再多说什么,领了旨意,悄声退下,回府打点行装。 待李长衍走后,李倏叹息一声,端过茶水饮下一口,随即皱眉低头去看茶盏,“这茶水味道与以往不同。” 叶容随即笑了一下,解释道,“韩大人说在茶水中掺些松汁,可解疲倦乏力之症,奴才去向御医求证过,此法确有功效,陛下若是不喜欢,那奴才就换个法子来。” 李倏将那盏茶放回矮几上,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倒是有心。” 末了又吩咐下去,“叫月升跟长衍一起去。” “诶,奴才就知道陛下舍不得小殿下。” 到底是自己疼大的孩子,他从未离开过京都,李倏即便是有心历练,却难免担忧,必得差自己亲信去保护方才放心。 叶容再回来时,看见那盏茶水被李倏饮下大半,心里便有了眉目,往后这松汁茶还是能端上桌的。 李倏虽说自始至终都是悄声应对此事,也没指望能瞒住那位丞相大人,可他知道也未免太快,李长衍前脚从未央殿出去,后脚蔚弘方就已经开始试图在李长衍随行队伍里安插眼线。 李长衍毫不客气拒之门外,李倏对付蔚弘方是迂回布局,李长衍却不同,他自恃身份地位比蔚弘方高,决计不肯给他好脸色。 李倏本以为蔚弘方会联合朝臣上奏折,给他施压,可接下来几天,落在案头的折子没一个有提到空饷案之事。 这样也好,省得烦心,至于接下来如何应对,便就见招拆招罢。 年关将至的节骨眼上,李倏就狠心着叫李长衍远赴南疆查案,那孩子走后最开始那几日,李倏并没什么感觉,直到除夕那天,方才觉出些萧瑟冷清。 往年除夕夜除却家宴,李倏身边总是守着一个李长衍,那孩子能说会道,一个比三个还要热闹,李倏偶尔与他斗几句嘴,便觉得开怀,叔侄二人一起吃着瓜果守岁,心里能暖上好几天。 今年,长衍怕是要孤身在外过年了。 每逢佳节倍思亲,李倏今日方才明白是何滋味,他取消了宫廷家宴,独个回到未央殿,于暖阁中闭目养神。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李倏问叶容:“前些日子蜀州进贡了一批蜀锦?” 叶容称是,“奴才挑了几匹拿去给陛下裁制新衣,又给皇后娘娘送过去几匹,还有一些收进库房,留着陛下赏人用。” 李倏点点头,略一思忖,“朕记着有匹墨蓝色的,让司锦局照着长衍的尺寸给他做一身春装。” 叶容“诶”了一声,笑道:“陛下这是想念小殿下了。” 从未离别,自然思念。 李倏一人坐在火炉旁,用铁夹子扒拉着,在炉子上烤了几颗栗子,也没多喜欢,只是很小的时候,他母妃经常在炉子上烤东西,冬日天寒,小李倏贪玩,总是带着一身冰寒回屋子,母妃总是塞给他一把栗子,吃下去热乎乎的。 噼啪一声,有栗子皮爆开,香气也随之散开来,李倏剥开一颗放进嘴里,味道似乎还是和从前一样,又似乎不一样了。 有宫人近前,低声道:“陛下,户部侍郎韩大人递了拜帖,请求入宫面圣。” 这是今日韩风临递来的第三封拜帖,他一而再的被拒绝,却再而三的争取那分毫希冀。 “不见。” “是。” 宫中不乏知情知趣之人,李倏今日一个也没召见,他现下没心思,更没精力应付韩风临。 又过了一个时辰,宫人拿来一个食盒,“陛下,韩大人着人送来些吃食,说要恭贺陛下新岁安乐。” 李倏没再拒绝,叶容接过去,将那点心端出来摆上桌子,是一碟糯米年糕,顶上还淋了一勺蜂蜜,闻起来甜丝丝的,很是诱人。 那食盒还留有一页文字,李倏拿在手里看,那上写着:一愿陛下康宁,二愿国泰民安,三愿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 今日李倏三次拒绝见他,竟料不定李倏的心思,本该乖乖隐身,何苦再做出一副情深不能自抑的惑人模样。李倏有些无奈默了一默,接过叶容递过来的银勺,挖下一块年糕放进嘴里,竟还是温热的,且口感鲜甜松软、齿颊留香,便又挖下一块吃下,方才放下勺子。 “将那蜀锦也赏给韩风临一匹。”打一巴掌给颗甜枣,帝王之心从来难测。 叶容应下,寻人去宫外送赏赐。 子时交替,年岁始终,窗外燃起烟花爆竹,李倏站在门外望了一会儿,觉得冷了就回寝殿睡下了。 第8章 反其道 正月十五,开朝复印,韩风临方才又在朝堂之上见着李倏,这么些天不得召见,他以为是彼此的关系见不得光,李倏有意避嫌所致。 大半个月的事情堆到一起,显得格外多,李倏没空理会韩风临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自然也没瞧见他那满含殷切的目光。 散朝后,李倏回到御书房批折子,秉笔内监将一封信递上,“陛下,这是宁王殿下的来信。” 大半个月没见,总算来信了,李倏忙将信接过来,颠在手里颇厚,他将信封撕开,见李长衍写道: “新岁伊始,皇叔无恙否?南疆日暖,不似京都寒冷,侄儿捻一寸青叶遥寄皇叔。案情错综复杂,但好在上行下效,少有谋私……” 读至此处,李倏心便放下了一半,果然除了他自己,也就李长衍才能镇得住那帮魑魅魍魉。 除了这些,便是闲话家常,他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张,李倏眼眸在行行笔墨中游移,嘴角不自觉上扬。 叶容急匆匆而来,看李倏眉眼间尽是愉悦,便忍下话没说。任谁心里装着事,言行上必定会有异常,李倏只看了一眼,就有所察觉。 “有话直说。” 见叶容犹疑,李倏便命宫人尽都退下,待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叶容才弯下身子与李倏附耳道,“月升传回消息,殿下曾遇到歹人劫道。” 什么?李倏猛地偏头看向叶容,叶容轻轻点头示意他并没听错,算是应答。 叶容随即又宽慰道,“陛下不必忧心,有月升在,殿下无恙。” 听到李长衍无事,李倏心中暗松了一口气,幸而他将肖月升派去护李长衍周全,否则还不一定会怎么样。倒是这孩子何时学会了只报喜不报忧? 李倏脸色不是很好看,他两颊紧绷着,“查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吗?” 叶容摇摇头,“是本地流寇所为,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不过是否受人指使,还未查出。” 若是受人指使,左不过那几个人,还用的着查?李倏心中有数,只是李长衍远在南疆,他再着急也无济于事。 “告诉月升,一定要护长衍周全。” “陛下放心。” 李倏料定若是有人故意为之,断不会只做这一次。南疆之地多虎豹豺狼、虫蛇毒物,且天高皇帝远,在那种地方杀人灭口,便是事后被李倏查出来也是为时已晚。李倏手指落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琢磨了一阵,若想解李长衍之危,或许可以围魏救赵。 “从前搜罗出的蔚弘方那些把柄,拿一个出来。” 陛下既发话,便是没有把柄,现造一个也得有。 叶容点头称是,如果宁王遇险是蔚弘方在使绊子,待蔚弘方自顾不暇,想必就分不出神来与李长衍为难了。 末了,李倏又吩咐道:“召徐彰进宫,让他酉时再来。” 第二日清晨早朝,李倏同礼部商议完新年礼桑之事,见朝中众人纷纷立在原处,眼观鼻鼻观脚,便问众臣还有无要事禀奏。 御史台大夫徐彰持笏而出,对上道:“陛下,昨日臣与同僚于律法之事争论不休,想向陛下讨教一二。” 晾着满宫殿的官员,讨论什么例律,这可不是徐彰会做的事情,是以阶下臣子纷纷相视,又相继摇头。 可李倏却知晓他要说什么,昨日他召徐彰进宫面圣,是挑明了要给蔚弘方添堵,于早朝之上发难这个主意还是徐彰出的。 徐彰那厢已然开唱,李倏这厢还须配合他演完,这出戏名曰双簧。 李倏笑着赞赏道:“难得徐爱卿如此好学,你且说来听听,众爱卿也可各抒己见。” 徐彰对着众人朗声道:“若有一侯门世子,杀害平民百姓,该当何罪?” 好无聊的一个问题,可韩风临瞧着李倏的面色,他分明是一副好整以暇、喜闻乐见的模样,一时有些丈二和尚,“杀人偿命,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一小小侯门世子?” 蔚弘方嗤笑一声,冷嘲热讽道:“此问题便是坊间小儿都知晓,徐大人是在戏弄陛下与我等吗?” 这位丞相大人惯来不言苟笑,以冷面示人,今次为了这样小小一个御史台大人提出的小小问题,竟当庭出言嘲讽,怕不是心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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