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时的温声好语,如今却换了一副模样,似仇敌一般:“照顾将军这般说来,这整个朝堂之上,皆是无用之辈吗?” “我有这般说吗?”顾萧寒反问。 临安候冷笑:“难道将军不是那个意思吗?” “是啊。” “……” 顾萧寒理直气壮,惹得朝中一阵哗然。 顾萧寒又继续道:“不过我骂的可不是在场所有人,而是……某些人,临安候还是不要这么着急对号入座的好。” 忽而他想起什么似的:“还是说临安候就是我说的那种人?” 临安候脸色难堪,眼中似淬了毒,盯着他满是狠厉:“你……” 只是,顾萧寒却也不想再搭理临安候,他收敛神色,继而又道:“十五年前,京都内乱,伏尸百万,血流三千,流离失所,民不聊生,在场诸位可还记得,是谁……平定那内乱,复还大邺海晏河清?” 此问一出,众人默然。 无人回答这问题,却都心知肚明。 是君寒舟。 “当年宸王君寒舟,一人一剑保圣驾,平内乱,定安康,怎的,如今大邺海晏河清了,便要这般过河拆桥了吗?” “将军何出此言?” 张望站直身子,年过半百的老者自没有顾萧寒高,佝偻的身体,却显出几分老态:“在场众人,也无人否定王爷功勋,不过是担忧王爷于这朝堂劳累,便好意劝他回宸王府安度余生,何来过河拆桥一说?” 他停顿半晌,又道:“再者,宸王为臣,陛下为君,身为人臣,忠君护主,岂不常理?” 理直气壮,到像是顾萧寒和君寒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般。 但,打着一副‘为你好’的旗号去抨击他人,着实恶心! 顾萧寒脸色难看几分,转而瞥了一眼君寒舟,却不见他有半分担忧,反而认真盯着他,目光炯炯,甚至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似乎如今发生的事情,同他没有关系一般。 他是一个看客,在悠然自得的看戏。 “……” 一时间,顾萧寒有些后悔出来替君寒舟出头了,毕竟,他君寒舟都不关心的事情,他为何要这般急着替他出头。 只是如今已经开始,便也不能退步了。 “倒是好一个‘常理’,张大人为官多年,内乱不曾忠君,外战不曾报国,这‘常理’二字,倒是说得轻巧!我倒是不知,大人还生得一张巧嘴,惯会调到是非,混淆视听!”
第十六章 寡廉鲜耻之徒 张望气急,转而看向顾萧寒:“老夫何曾混淆视听?” “不曾吗?”顾萧寒反问一句:“若是不曾,那张大人为何要在这朝堂之上弹劾有功之臣?是宸王犯了何错?还是他不曾恪尽职守?” 说罢,他冷哼一声:“照我看来,宸王所做,于朝中众臣来说,莫说望尘莫及,怕是诸位连尘都看不到,张大人您说是吧?” 张望似被噎住,脸色难堪却又无法反驳。 反观君寒舟,心情似乎很好,那双眸子就未曾从顾萧寒身上挪开过,反而有几分得意。 顾萧寒压制住心中情绪,又是一声冷笑:“你们倒也有意思,当初君寒舟以坤身立功之时,无人夸赞他,他守了朝堂十几年,天下荣安时,他这坤泽到是不配待在朝堂了,怎么!身为乾元的你们,是比他多了双腿,还是多了双胳膊?” “你莫要……” 在朝有人想反驳,却被顾萧寒无情打断:“不对……我看你们啊……是比他多了张嘴!不然怎么一个人,管不住一张嘴?闲来无事,在朝堂之上,一会儿弹劾这个,一会儿弹劾那个,看谁不顺眼,便对谁口诛笔伐、恶语相向。” 说着,他看了眼众人:“诸位可知,你们这样像什么?” 朝中肃然,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回答。 顾萧寒满眼嘲讽:“似那市井的长舌妇!” 刹时,弹劾君寒舟的众官员,脸色铁青,尤其是张望,身为朝中老臣,桃李众多,如今被个二十出头的小子教训,那面子又怎么挂得住? 他颤抖着手,指着顾萧寒:“你……你粗鄙!本官为官二十余载,乃是先帝钦定状元郎,岂容你这般侮辱?” “侮辱?”顾萧寒笑了,是被气笑的,他看向张望,气焰不减:“我顾萧寒是个粗人,自然粗鄙,虽粗鄙,却也是念过几年书的,我自幼所学的四书五经、纲常伦理之中,可从来没有一句话是说,坤泽不该居庙堂之高,坤泽不该纵横官场,亦无一句话是说,坤泽……只该居于后院,享那一方天地,在成亲嫁人之后,相夫教子!更没有一句是说,忠心报国者,还有身份之别,贵贱之分,地位之差!” 话音虽落,却于这空旷的朝堂之中绵延不绝。 又是一阵冗长的寂静,便是连刚才弹劾君寒舟的官员,也闭口不言。 随即,顾萧寒继续道:“大人说自己是状元郎,这般简单的道理,我这粗鄙之人都懂,大人为何不懂?” 他走进张望:“不懂学识,无能力立功便罢,却还舔着脸在这朝堂之上,弹劾有功之臣,大人可知,你如此行径……是什么?” 本没想着这话会得到回答,忽而殿中却想起一阵明亮、慵懒的声音:“寡廉鲜耻~” 闻言,顾萧寒和君寒舟难得默契的看向同一方向,只见齐刷刷跪下的一群文官老者之中,突兀的站着一少年郎。 少年伸了个懒腰,神色疲倦,似才睡醒,一身红色官袍,却不显得严肃,腰间的玉带和头上的官帽都有些歪了,看起来懒散得很,偏他生得极好,皮肤白皙,脸很小,呈孩童般的幼态,像是富贵人家娇生惯养的少爷。 尤其是那双眸子,清若洪流,不杂一丝尘埃。 顾萧寒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少年郎。 见说话之人是他,张望被顾萧寒压下去的气焰,却又刹时涨了起来,他冷哼一声:“康王世子如今虽然回来了,但诸多事情,还是莫要妄论的好。” 少年不曾理会临安候,而是扭了扭脖子,扶正官帽和腰带,从人群中走出来,用与刚才懒散而完全相悖的模样,正对君若萱:“陛下,臣亦有本要奏。” “说。” “臣君景安斗胆,弹劾宸王君寒舟!”
第十七章 我给你腾位置 堂上肃然,众人皆以惊诧之色望向君景安,君寒舟和顾萧寒两人更盯着他,似乎不明白他的用意。 即便如此,却不见他显露半分怯色,反而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卑不亢,怡然自得。 静默半晌,君景安慢慢站直,纤瘦的身子立于朝堂之上,却格外显眼,眉眼正色,丝毫没有刚才那份懒散的模样,继而,他又道:“臣想弹劾宸王有三处,一则:十五年前,大邺内乱之时,宸王不该以初立之少年、不该以坤泽之身,企图忠君报国,护陛下周全,守百姓安康,此乃是霍乱大邺纲常!” 本就紧张的气愤,因为他这一句话,变得更加焦灼,堂上不少弹劾君寒舟的老臣,也因为这一句话,脸色变得难堪起来。 顾萧寒脸色却忽然开朗起来。 “二则!”君景安瞥了一眼众人,继续道:“内乱平息,宸王便该归于内院,不该除污佞、斩贪官、正礼法,更不该……招贤能、育人才,为朝廷所用,企图还朝堂清明!此乃僭越!三则!宸王不该驰骋于朝堂之上,搅动朝中风云,让诸位大人,无用武之地,抢夺功劳!” 说罢,他转身朝向君若宣,又郑重行礼:“陛下,此三点足以证明宸王狼子野心,还请陛下……降罪!” 他言辞激动,似真的在弹劾君寒舟,但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却都在夸赞君寒舟的功勋。 更为致命的是,他所说众多,却无一人能反驳,亦无一人敢反驳。 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忽而,朝堂之上响起掌声:“好,说的好!” 只见顾萧寒缓缓走近君景安:“这位大人言之在理,如此看来,宸王君寒舟当真是罪无可恕了!” 说着,还不忘瞧一眼不远处的君寒舟,却见君寒舟脸色严肃,那双黝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君景安,意味不明,惹人发怵。 见顾萧寒看向自己,这才收回目光,紧紧盯着他。 “……” 顾萧寒瞪了君寒舟一眼,将眼中那点疑惑收回,又朝君若萱道:“臣身为陛下的臣子,更该大义灭亲,还请陛下降罪!” 不知为什么,君寒舟总觉得,顾萧寒此刻表现出来的,是一种迫不及待之感,就好像,若是他真的出什么事了,顾萧寒能立刻把他卖了的感觉。 颇有一种,不顾他死活的大义。 却又不自觉的在心底发笑,连看着顾萧寒的眸光都温柔了些:小东西,还大义灭亲夫? 忽而,耳边又传来一个声音,只见君景安盯着顾萧寒,脸上尽是笑容:“将军当真大义,在下佩服。” “过奖。” “……” 两个人于朝堂之上,一唱一和的,倒是默契非常,惹得众人一阵无言。 只是君寒舟却没心思去想其它,心下生出疑惑来:顾萧寒和君景安两人以前认识? 那温煦的目光添上几分冷意,落到君景安身上,宽袖下的手不自觉的摩挲着,安静的神色之下,却在盘算着什么。 “好了……” 终于,于龙座上一直不开口的君若萱讲话了,他看向一唱一和的两人,又目光将扫视过群臣,最终将目光落在张望身上。 “张卿还有什么想说的?” 张望沉浸片刻:“回陛下,康王世子所说这些,乃是提醒臣等,宸王殿下为大邺所作,可是……殿下有功,臣等岂敢忘记,又岂会忘记,只是……康王世子所说的,却和今日臣所说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 没关系? 顾萧寒直接气笑了。 君寒舟为了大邺做了这么多,如今这群人平白无故就像罢免他不说,便连他的功勋也要随意糊弄过去吗? 思量着,他正想反驳,却听君景安道:“张大人怕不是忘了,你刚才请陛下罢免宸王时,所说的话了,你说……宸王是坤泽!” 他慢慢走进张望,原本阳光的少年身上散发出几分狠厉:“宸王以坤泽之身,照样能为大邺做如此多的事情,张大人口口声声以坤泽讨伐宸王,说宸王不配留在朝堂,那什么都没为大邺做的你……是否该直接撞死在这殿堂柱上?” “你……” 张望似被气到,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康王世子!你这是想逼老夫去撞柱死谏吗?” 君景安却露出一副春风和煦的笑容,声音柔和下来:“是啊,所以张大人什么时候撞柱?需要我给您腾位置吗?” “你……!” 张望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猛地咳嗽几声,一群人围着张望,开始对君景安口诛笔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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