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在他脑海中浮现,天道问他:“你觉得,沂族乃外族?” “三界之外,便是外族。”述钦坚定地回复。 数千年来,述钦也曾遍阅典籍,典籍只告诉他三界内外有序,他便守着那些典籍,日日如此。 他从未想过打破秩序,也从未接纳过三界之外的种族。 天道又问他:“那你以为,三界有序,可破,还是可守?” “可守。”述钦毫无犹豫。 天道沉默一瞬,“若是,你的结局,注定为新主而灭,你当如何抉择?” 彼时述钦是怎么回答的? “本帝,定会遵从天意,护佑仙界安宁。” 或许,述钦居于仙帝之位太久了,高处不胜寒,述钦早已忘却了昔日承天意,登位的初心。 也就不曾参破那时,天道的奥义。 修道先修彼身。 云清宫下,长宁恬淡的话语在脑海中遥遥而去。 高台之上的长宁,也离述钦越来越远。 一念之差。 述钦握紧了指尖,可这一次,他什么也握不住了。 明光裹挟着述钦的身躯急速下降。 最后坠入虚空。 轰然的响声传来,众仙如梦初醒。 高台上,九汜双翼的明光逐渐褪去,九汜停了输送灵力的动作,扶着长宁下落,直到长宁站稳后,九汜方才松开手,“事出紧急,坏了你的大婚,抱歉。” 长宁眼前的模糊散去,他体内灵力回稳,终是有机会仔细地审视着九汜。 九汜稍稍错开视线。 一切,似乎都与之前没有什么区别。 若一定要说有区别的话,便是九汜的性子。 从前的九汜,在长宁看来,像是个不谙世事,倔强又惹人烦闷的稚子,而如今的九汜,倒有些历经沧桑之感。 是因为沂族覆灭之事么? 长宁心下,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周遭静默片刻,九汜不曾直视长宁,也就不曾察觉长宁的目光,正当九汜以为长宁会跟之前一样,将自己无视时…… 长宁错开一步,“无妨。” 九汜克制地抬眼,却见长宁转过身往高台之外走去。 那袭红衣在视线中,变得有些遥远。 但很快,长宁停了下来。 高台边缘,长宁一一扫过诸位仙人。 “新任仙帝已经昭示,众仙,为何不拜?” 此言一出,那些对九汜身份存有不满的仙人被震慑得微微一颤。 高台之下,众仙再也没有异议,纷纷行礼。 “参见仙帝。” 呼声震耳欲聋。 九汜眉眼稍沉,还未开口,高台边缘的长宁转过身。 婚服下摆随风微扬,铺在高台上。 长宁躬身行礼,“参见仙帝。” 在九汜的角度,他看不见长宁行礼时的神情,只能听见长宁波澜不惊的语气。 太熟悉了。 九汜不由得地上前一步,抬手托着长宁的手腕。 “众仙,免礼吧。” 声音缓缓落入长宁耳中。 再抬眼时,长宁望见九汜眸中柔和。 一晃经年,却如初见。 长宁视线颤了颤,但这一次,长宁没有躲开。 - 新任仙帝继任的消息在当日传遍三界。 除此之外,前仙帝述钦的罪行也被通传,载入史书中。 不过,意料之外,三界对述钦的罪行众口不一。 他们大多数人贬斥述钦的行为,却并不排斥述钦行为的初衷。 三界伊始,本就内外有序,有太多人囿于秩序之中,不思进取,他们或许跟述钦一样,早已习惯了陈旧,只是他们做不到述钦那般狠心。 不仅如此,还有一些人,对新任仙帝的登位持怀疑态度。 推陈出新,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自然了,有质疑声,也有赞同声,像承秦,便是赞同的一员。 承秦虽然从未想象过三界内外融合一体的景象,但他愿意去相信九汜,也是相信长宁。 不过,有一个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彼时,他正被九汜传召,战战兢兢地位于主位下方。 瞥一眼,又瞥一眼,壬席紧张得直咽口水,等了许久,却始终没等到九汜开口。 壬席心下发虚,神情也很不自然。 他此前羞辱九汜就算了,还有意怂恿九汜去异界取灵草,害得九汜差点丢了半条命。 他那时听信述钦的话,一直将九汜当做仇敌对待,生怕九汜纠缠长宁坏了述钦的姻缘,没想到,这一切都是述钦的计谋。 更没想到,昔日他羞辱怂恿的对象,如今摇身一变,成了仙帝。 此刻,九汜只要一句话,追究往昔之事,壬席便是千刀万剐也不足惜。 思及此,壬席冷汗流了下来,他等不了了,索性自行跪下请罪。 “壬席有罪,请仙帝责罚。” 此时的九汜正翻阅着文书,闻言,像是没听见似的,静默了一会,才道:“你罪在何处?” “罪在……”壬席双眼乱转,有些慌张,“罪在昔日羞辱仙帝,处处针对仙帝,还……还让仙帝前往异界,遭受苦难。” 壬席越说越心虚,“桩桩件件,皆是不该……”壬席径自俯首,磕头,“请仙帝赐壬席死罪。” “死罪?”九汜终于放下了手中文书,“你觉得,这是死罪?” 壬席低着头,不明所以,“难道不是吗?” “不是。”主位上,传来九汜温和的声音。 壬席诧异地抬头,又听九汜道:“其实,本帝此次传召你前来,是想告诉你,你既隐有仙君之资,本帝,便做个人情,赐你一个任务,待你功成归来,便提你为仙君。” “这……”壬席不可置信,“仙帝您,不罚我?” “有什么可罚的?”九汜理所当然地反问,“往日之事,本帝只当是一场历练,并不在意。” “您……”壬席诧异过后,又有些害怕,他曾经那般羞辱九汜,九汜真的毫不在意? 不会是想神不知鬼不觉,用任务将自己除了吧? 望着壬席愈发恐惧的神情,九汜有些无奈,道:“留你,是因为你心细如发,是有能之人,本帝惜才,不愿看你陨落。” “再说,昔日进入仙界,是本帝的选择,去往异界,也是本帝思虑过后,自己决定的,你当本帝真的,看不出你别有用心吗?” “原来……仙帝您早就知道了。”壬席若有所思地低下视线。 他那时只当九汜天真,什么都信,却不知道,九汜明知他刻意为之,还是…… 九汜待长宁仙尊的心,其实也很是不同吧。 壬席眸子转了转,回想往事,只觉得荒谬不已,末了,他笑着摇了摇头,“是壬席心思狭隘,妄自揣测了。” 壬席重新俯身行礼,终于信服,“蒙仙帝不弃,壬席日后,必定为仙帝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九汜点点头,“起来吧。” 待壬席站定后,九汜将任务吩咐下去,便让壬席退下了。 殿内有那么一瞬的宁静。 但很快,一道熟悉的灵力出现在感知中。 云服漫上阶前。
第五十一章 “你来了。”九汜于主位上,扫了长宁一眼,语气下意识地放轻,“我还以为,你不会来见我了。” 长宁退开一步,刚好在云阶下,“仙帝传召,我自然是要来的。” 九汜听着长宁疏离的称呼,眼底失落了一瞬,他自主位而下,几乎与长宁并肩。 他本以为,长宁会抗拒地再次退后,没想到,长宁从头到尾淡然无比,竟是毫无动作。 九汜松了口气,谨慎地往长宁的方向靠了靠,“那日在云清宫之上,行事匆匆,没来得及告诉你,关于我身躯寂灭,又出现在你大婚上的事。” 九汜不知道长宁对此事是否有兴致,不过那日见长宁有些诧异,想来应该也是愿意听的。 应当…… 九汜偷偷看了长宁一眼,后者神色一如往常。 九汜没再问什么,继续道:“我被献祭阵法所伤,原以为,该神魂寂灭,归于天地,可就在我神思沉寂时,我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的主人似乎很强大,他重现了我沂族被灭的场景,还问了我许多问题,我很好奇他的身份。” …… “吾乃……” 大亮之中,九汜满面震惊地直视前方,“你,你是……” 那声音从九汜脑海中脱离出来,幻化成一缕亮光,缀在九汜眼前。 “你很幸运,沂族的圣药,被阵法吸纳,因此留了你一缕神魂。否则,即便是吾,也无法逆转生死常态。” 九汜更加震惊了,“所以这一切你都看在眼里,你为何不阻止?你明知道,当述钦操纵长宁驱使献祭阵法的那一刻,沂族便会被他所灭,你为什么……” 那缕亮光在九汜眼前晃了晃,“为什么要阻止?” 亮光中,声音愈发空灵。 “只要是人,便有所求,所以,才有秩序,可秩序便是对的吗?当初吾定下三界秩序,却从未说过,不可更改。” “那你就用沂族……”九汜顿了顿,有些不忍,“用沂族全族的性命,来做这更改秩序的先例吗?你与述钦,又有什么区别!” “呵。”亮光中发出轻笑声,似有些孤傲,“陈规,总要有人来打破,可以是你,也可以是苍生中任何一员,至于打破陈规的代价……” 亮光停滞在眼前,良久,那声音才道:“沂族,为何被吾选中,你身为沂族族长,心中不曾有数吗?” “你是说……古法?”九汜恍然大悟。 那声音又道:“至于述钦。” 提及述钦,那声音隐隐有些叹息,“昭示他为仙帝,是因他有一颗护佑仙界的心,可惜……” “不过一个虚无缥缈的预言,他便将登位初心,抛诸脑后,可守旧,却无法维新。” “既然错了,便该承受诘难,吾将力量借你,他,交由你处置。” …… 九汜说着,忽然顿了顿。 故事到了尽头,却又勾起人的兴致,长宁视线侧了侧,余光瞧见九汜垂下的发丝,“所以,那道声音是?” 闻言,九汜回过神。 九汜正想开口,却突然意识到什么。 长宁,这是在回应他么? 九汜心下不可抑制地涌上一丝雀跃,他轻声咳了咳,勉力压下自己的神情,沉声:“是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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