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五陈正欲上前提醒太子妃注意礼数,却被萧韫抬手拦了下来,萧韫摇头道:“孩子离开家总是要哭一场。” 成怜樾声音打颤,哭着喊了声祖父,而后盈盈对着成老太师的背影拜了下去。 成老太师身形微震,没回头,继续向前走去。 世家女受金银堆砌,长在锦衣玉食华服簇拥之中,日后所行之路必定遍布荆棘。没有人能一辈子活在安乐中,对于成家的女儿而言,入宫便是新的人生,一举一动皆联系着家族荣辱,身负全族性命。 待成怜樾再也看不到祖父身影时,玄极殿的小太监从外匆忙跑了进来,他低声对陶五陈说了些什么,陶五陈脸色大变。 “陛、陛下。”陶五陈说。 “小公子出宫了。” 萧韫抿唇,淡道:“将太子妃带去贵妃那里,皇后寝殿收拾出来了吗?” “回陛下,皇后娘娘的寝殿昨日便已收拾妥当。”陶五陈道。 成怜樾不再啜泣,她快步回到皇帝身旁,行礼道:“臣女御前失礼,还请陛下责罚。” 女孩脸颊仍带着眼泪,让萧韫想起五公主从宫中搬出去,挪到公主府的时候,也是如此哭着说不想离开父皇。 他不由得缓和语气温声说:“太子妃今夜便去贵妃宫里歇息,贵妃甚是期盼太子妃,在去皇后身边学规矩前,就先跟着贵妃同住吧。” 成怜樾:“是。” 遂钰出宫前,仍旧打碎了那只花瓶。他带着从太子宫中要来的人离宫,其中便有东宫首领太监江合。 从萧鹤辞那里要人的时候,提及带走江合,萧鹤辞不疑有他,很爽快地将江合给遂钰差遣,甚至笑着夸遂钰眼光好。 “江合是我宫里最机灵的宫人。”萧鹤辞说。 遂钰接过萧鹤辞递来的温水,抿了口,道:“多谢太子殿下。” 江合跟在队尾,不情不愿地望着骑在马上缓慢晃悠出宫的遂钰,低声道:“太子殿下也太过纵容此子,他如今在陛下宫里当差,怎么还能在我们东宫要人。” “江公公还是少说几句吧。”粉衣宫女回头说:“遂钰大人是太子殿下的伴读,自然是当得起的,如今又在御书房当差,我们太子殿下还是皇子的时候便格外信任这位大人,两人常常进出廷尉府。再说遂钰大人待我们也是极好的,从前在皇子府还经常给大家带好吃的。” 太子入东宫,但之前居住的皇子府也得有人洒扫,因此萧鹤辞只带了部分人进宫,江合是从地方王府被引荐进宫的,后而在董贵妃处当差,董贵妃觉得他用着还算趁手,便将他指派给太子。 得知太子将遂钰送给皇帝的宫人已经没几个还活着。 这对父子默契地将所有经手过这件事的人统统处理掉,现在留在太极殿的宫人又口风极严,江合不知道也正常。 江合的话传至遂钰耳边,遂钰眯眼远眺晚霞一笑而过。 那么多人瞧不起自己,却还是羡慕自己能够待在皇帝身边,因为能猜得出他和潮景帝的关系,所以不敢忤逆他,但打心底肯定是看不起的吧。 不过江合有一点说得很对,他是皇帝宫里的人,皇帝宫里朝太子伸手要人,本来就是对东宫的轻蔑。 太子无限接近于皇帝,是未来的国君,理应拥有更多选择与自由。 老子向儿子要人倒还算合情合理,可玄极殿里的人朝太子要人,还要的是东宫统领太监,宫人做到这份上,除了伺候主子便不再侍候他人,江合抱怨是应当的,遂钰理解,但理解并不代表他能大度地放过他。 出城前,遂钰随便找了家顺眼的酒楼吃饭。 “气死我了!”越青检查四周环境是否安全后,气鼓鼓地带着遂钰喜欢的果子回到包厢。 遂钰莞尔:“怎么?带着你出宫还不开心?” 越青:“江合那个泼皮,竟然在背地里伙同那些不要脸的奴才诋毁主子。他是在贵妃宫里嚣张惯了,忘记自己是个没根的东西了吗!我们南荣王府家的公子,居然要遭这种腌臜货的奚落,看我不挑个时间拔下他的舌头!” 遂钰没见过父母,身边唯有越青是从鹿广郡来的。 在他十岁那年,南荣府将越青从鹿广郡送来大都,在越青的陪伴下,遂钰才觉得在宫里做质子的日子没那么难熬。 越青是王府战死将士的子女,王府将他们都接回鹿广郡悉心抚养。一部分选择成为普通人,活在市井中度过平淡而松快的一生。另外那些,例如越青之类的孩子,毅然决定继续效忠南荣王府。 有些人被培养成了以一敌百的将士,有些人被送进各个大臣家中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而越青则被带至南荣王府的小公子身边,代王爷王妃陪伴小公子。 越青经常将“王爷王妃看到公子如此定是要心疼的”之类的话挂在嘴边,好让遂钰明白,家族将他留在大都只是因为无奈,而并非真的要放弃他。 遂钰将越青最喜欢吃的菜摆在她面前,说:“我本就如此,他说的没有错。” “公子!”越青撂了碗筷,生气道:“我这就去把江合打一顿!” 遂钰哭笑不得,连忙拉住越青说:“好越青,千万别动他,贵妃宫里出来的人轻易动不得。” “可是,可是……” “京城人多眼杂,你现在打了他,不出一个时辰,宫里定然要来人查看。等我们出了大都,再算账也不迟。” 越青恍然大悟,连忙拿起筷子挑了点凉拌菜放进遂钰碗中,开心道:“还是公子聪明,越青怎么没想到这茬。” 遂钰无奈,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我看你根本没想现在打他,故意引我开口同意你乱来罢了。” 越青装作没听清的样子,扭头找了个小碗为遂钰盛豆汤。 遂钰的笑容如潮水般飞快退散,低头用筷子拨弄了下米粒。 现在萧韫也没派人前来将他堵回去,可见在温泉边说的并不是专为给他找不痛快的恼话,他是真要派他接皇后回宫。 遂钰以为萧韫只是要他生气,惩罚他在太子受封典礼中捣乱。现在看来,恐怕在册立典礼前,他便已经决定好迎皇后的人选。 世人皆知皇后是为国祈福而前往国寺清修,但实则是有后妃在皇后宫中被逼自尽而致中宫失德。 皇后母族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萧韫给足皇后母族面子,只将皇后送出宫外而不定罪。 御前行走代皇帝行此责,面子给了,里子却还空着,意为朕虽仍认你为皇后,却并未原谅皇后之前的所作所为。 敲打震慑一应俱全。 今日萧韫禁止遂钰打碎的那只花瓶,何尝不是在提醒遂钰,他也只是他掌心中随意拿捏,甚至比皇后还好摆布的棋子,他不允许他做的,他便一次都不能触碰。 帝王之威,轻而易举便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遂钰将酒杯倒满,浓厚芬芳的烈酒入喉,竟也冲不散他近日心中萦绕的不快。 国寺所在的凉麓山距离大都百里,光是在路上走,也要耗费两日有余。 更别提遂钰走走停停,还要在附近的镇子歇息游玩。 待他带着宫人们站在凉麓山下,仰头望着苍翠青山时,不由得感叹:“快乐的日子怎么总是这么短暂。” 越青也跟着说:“是啊,公子再迟些回宫,太子妃该直接住进东宫了。” 遂钰晃了晃身体表示赞同,马尾辫末梢的铃铛随着身体的摆动而清脆作响,惹得林间鸟鸣此起彼伏,像是得到了什么召唤一般。 遂钰觉得好玩,勾起铃铛又摇了几声,正欲说什么时,身着青灰禅服的中年女人从远处带着一队官兵走来。 官兵所着皆是大内禁军服制,遂钰抬脚上前道:“微臣前来迎皇后娘娘回宫,还请玉羌姑姑行个方便,带微臣进山面见皇后娘娘。” 玉羌冷道:“皇后娘娘正值斋戒之期,为国祈福乃大事,不如南荣大人隔几日再来。” 在来的路上,遂钰便已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倘若他空手而归,萧韫定会以办差不力责罚他,哪怕他知道皇后对他并非善类。 皇帝只看结果,并不在意过程,此行遂钰无论从皇后这里得多少苦头,都是要先咽下去日后再仔细计算的。 思及此,遂钰当着玉羌的面,直挺挺地朝着山顶国寺的方向跪下了去。 砰—— 膝盖与地面发出碰撞,遂钰毫不犹豫地磕了三个响头,跪拜并扬声道:“为表微臣迎皇后娘娘之决心,微臣愿陪皇后娘娘一道为国祈福!” …… 国寺正殿,女人认真抄录着晦涩难懂的佛经,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缓慢道:“他回去了?” 玉羌面色并不好看,沉声道:“娘娘,南荣遂钰在山下跪着,声称要陪娘娘一道完成祈福之责,为显诚心,他要……” “他要什么?”皇后见玉羌迟疑,冷道:“他伙同贵妃又有了什么阴谋诡计企图陷害本宫。” 玉羌:“南荣遂钰说要每走一步,就向苍天磕一个响头,直至来到皇后娘娘所在的祈福正殿为止。” 作者有话说: 大家好!如果大家有剩余的海星请随便投一投南荣吧!关注作者主页可以有更新提醒哦!
第4章 咔啦—— 皇后手中的狼毫笔被折成两半。 “南荣遂钰,南荣遂钰!”皇后将狼毫笔丢出门去,猛地起身将桌面所有经书推翻,怒吼道:“又是你,怎么又是你!南荣遂钰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和他们南荣家的那些站在尸山上的阎王一模一样!” “娘娘三思!国寺人多眼杂,这种话千万不能说啊!”玉羌慌张地扑到皇后身旁,死死抱住皇后的腰身,并抓住皇后挥舞的双手,“皇后娘娘!南荣遂钰这不也还没上山来吗,我们还有机会赶他回去。” 赶他? “……” 皇后的情绪来得快取得也快,她深呼吸几秒,抬手整理自己凌乱的外袍以及散落的长发,冷道:“南荣遂钰既然敢来,说明他志在必行。” “老奴看倒不见得。”玉羌松开皇后,后退半步帮皇后整理仪容,恭敬道:“娘娘受惊了,不如奴才为娘娘熬一碗百合莲子粥来。娘娘喝了好清清火气,我们再慢慢坐下从长计议。” 皇后斜睨着玉羌,用染着蔻色的指甲划过光滑的木质桌面,说:“他要跪着上山,无论跪到哪,这罪我们都受不起。” “谁让皇帝现在宠着他,他在国寺受伤,到头来都得算在我们头上。” 皇后当即道:“着人快马加鞭回大都,务必要玄极殿里那位知道,是南荣遂钰自己要跪,并非本宫强迫他。” 一炷香后,玉羌重新回到正殿,方才那些经书已经重新回到原本存放的地方,皇后正用一支玉髓所制的笔描绘古籍中的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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