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谭珠雁昨夜再度失眠,望着屋顶房梁回味过去,越回忆越哀愁。那会儿玺秀过来看她,她是装出来的沉睡模样,实则老人家到天快亮才昏睡过去,直到现在,被裴锋爵一声呼唤从梦中喊醒。 裴锋爵不忍,见老人看他的眼神复杂而不明意味,他心里亦是五味杂陈。可令裴锋爵意想不到的便是,奶奶居然会在之前对爷爷的病情置若罔闻之后,主动问起爷爷。 “你爷爷怎么样了?” “他……病好了,很精神。”不敢说起爷爷病好了是因为他以为他查到的就是事实的原因,听见谭珠雁睡在病榻的虚弱声音,裴锋爵小心翼翼,可再不敢气到老人家,“您……怎么样了?” “没事,今天好多了,应该是最近太劳累,让老妈子躺两天,也就无碍了。”谭珠雁露出慈祥的笑容,却又显得疏远。 如果谭珠雁这样的笑容是出现在前日的大吵之前,那可能是真正的笑意,现在这样笑,只会让裴锋爵觉得,老人家是下定决心不跟他有任何瓜葛,所以把墙糊得彻底,不让其有一丝丝的缝可透风。 “那您休息吧。” 说罢也不看谭珠雁的反应,裴锋爵退出房门,站在门口。 秋日干燥,拍在身上暖得不行,日光下的倒影躺在门前,裴锋爵一米八的身高被拉得老长,瞧了眼地上的影子,照着日光沐,使人感到存在于世间的自己是真实并炽热的。微微眯眼看被他喊去远处站着的玺秀。小不点站在屋檐下避阳,但是人看向这边是逆光的,所以本来一双狭长明亮的大眼睛只眯剩下一条线,正在努力看清裴锋爵的脸面。 “真实。”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此景此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心情,裴锋爵的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的感慨。 他朝玺秀招招手,地上的黑色影子也跟着有了动静。 玺秀看了一会儿才看清楚并想明白:裴少在召唤他。于是他快步小跑而去。 “真实。”裴锋爵的唇抿成一条线,偏了脑袋看天上刺目的太阳,嘴唇的弧度上扬。 “裴少!”玺秀跑近停下,手掌挡在眼前,这个时候大眼睛又回来了,因着疑惑的情绪在求解,大眼睛瞪得又大又圆,玺秀伸着脖子向上,问裴锋爵:“怎么样了?” 裴锋爵低头,一掌盖在玺秀脑袋上,随意答道:“没怎么样。” 放下手裴锋爵继续张望了几眼天空,再扭着身子,回过头对玺秀说:“关门吧,你妈妈应该今天晚上又可以当这香春居里,光彩照人的老鸨了。” 求解与不解的眼神都被玺秀收了回去,“又可以?当香春居里光彩照人的老鸨?”玺秀绕过裴锋爵,心里嘀咕着这句怎么听都觉得古怪的话。 “别忘了你答应跟我说的事情,还有要记住,千万别让你妈妈知道我跟你勾搭一块了。”裴锋爵鞠了腰,把头低到玺秀的脑袋边跟他说话。“你妈妈”这个称呼真让他无奈,但是他又实在不想一口一个“老鸨”叫自己的奶奶。 “又不是干坏事,怎么可以说成是勾搭。”玺秀回身看裴锋爵。 裴少的米色西服修长贴身,他双手插兜,长腿高抬,步步矫健。明明潇洒风流,可这样的背影却让玺秀觉得荒凉而心疼。 “他跟妈妈是真的相爱吗?” 裴锋爵不知道玺秀被青楼的人带歪了想法,居然会认为他与他奶奶之间有男女之情。
第七章 脱靶 裴锋爵多么沉重地从妓院里奶奶的房间出来的,反之他便多么轻松地去面对之后的一切。 “爷爷,张老师说我的课程就要结束了,是不是我差不多也可以放假了?” “张老师回老家,你说那李老师的课也不上了,让你休息一个月,这刚过了一个月的假期没多久,你又说要放假?” “张老师说我把他教的全学来了,所以现在可以出师了,不信你老人家自己去问他。还有李老师这边,我早就说我自学都可以搞定的知识,您就别操心了。” “怎么突然间急着摆脱课程,你要去干什么?” “我当然是想专心在找雁奶奶这件事情上。” “我可听说你最近还有悄悄去青楼?” “去……去过一两次,那是因为……” “你如果硬要认为你奶奶待在那种地方,你就收拾包裹给我滚出这个地方。”裴老元帅中气十足,丝毫不带含糊,“我不管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我在几天前已经查得明明白白,你奶奶不在那里!” “……”裴锋爵实在忍不住耷拉下眼皮,到底爷爷是查到了什么信息让他那么肯定他自己,如果奶奶不在香春居,那香春居里那个跟父亲摆在房间好几年的画相似度极高的人又是谁? 奈何这是无法反驳的人物啊……裴锋爵低头踢脚。 见裴锋爵的模样,身为长辈,裴鼎颇感悲痛。而后思及孙子不过是为找亲奶奶,他才放轻了语气,“我派了几个人去到以前住的地方探听,让他们直接找我几个老乡问情况,他们几个一直住在那边,什么情况他们都知道。回来的人告诉我,你奶奶早在三十年前就离开了这里,这跟我以前偷偷找过你奶奶时得到的信息是一样的。我知道你这孩子不会干鲁莽事,为了确保查出真相,手下们特地问了那几个老家伙:‘去过香春居吗?里面有没有谭珠雁?’而那几个老头跟听了骇世奇闻一样,说不可能,他们都去过那里,从来没有人在青楼里看见谭珠雁。听着手底下的人这么说,我想了一下老头子们的反应,我也觉得好笑啊。你奶奶怎么可能去青楼里?还好我让他们不要说明身份,不然可真的是让人笑话了去。” 裴锋爵侧对着裴鼎,凝视院外那棵直挺挺的松柏深思,听着爷爷向他一句句解释、一句句引导。 “既然你真心想找她,那你就去吧。”裴鼎也没有看裴锋爵,他在看厅堂里高挂的字画,字画上有景物,和“国泰民安”四个大字,苍劲有力,大气磅礴。 “她在一个叫‘新丰岭’的地方,几年才回来这边一趟。据说,已经在那边安居乐业,乡里那些婆娘说,你奶奶已经有丈夫孩子。” 裴锋爵骤然回头,他看见祖父,这个白发翁,他脑颅微仰,看向墙上悬挂的字画,这样背景下的高大身影,有着苍凉之感。 爷爷的话让本来已经收拾好心情的裴锋爵坠入谷底。孰真孰假,哪怕他亲眼见了谭珠雁,他也不敢肯定地认为谭珠雁没有过丈夫孩子,甚至玺秀……那个十四岁了的孩子会不会是…… “你听明白了吗?”裴鼎转身见裴锋爵一脸失魂落魄,皱起眉头,“我也不会追究你是怎么查的,能耐到把事情查到了青楼去,但是现在我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你,你奶奶不在青楼。如果你想找她就去那个什么岭,也不需要带她见我。”老爷子语气里含着暴躁的情绪,“你既然听见了我夫人临走前的遗言,那就要知道,这个家的女主人,不是姓陆,就是姓秦。” 啧。明明就是因为以为谭奶奶有了新夫家所以才气急败坏撇清关系,如果当真那么宠爱敬重陆奶奶,恐怕不会在一开始被气得揍人。裴锋爵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弄得心情不爽,什么都没多想,顺嘴怼回一句:“那以后我要找了夫人,她姓谭怎么办?” “你个狗日的娃!” 一声爆喊震破山岗,裴鼎如下山猛虎扑过来,裴锋爵吓得撒腿就跑。狼狈逃窜,心里为自己庆幸逃出生天,顺便骂了一通自身的大意失言,现在爷爷断定奶奶另嫁,他又怎么能这样气爷爷。 只是为难了裴锋爵,他的任务又会繁重几分——查清爷爷所说事件的真假。以后去青楼务必要绝对隐秘! 不过刚才裴鼎听他是要去找奶奶,便不再过问上课的事情,兴许那样便是同意了他的提议?也就是说,以后青楼随便他偷偷摸摸地去,畏畏缩缩地来!裴锋爵心情豁然开朗,只要有时间有机会,他不信就撬不开这谭奶奶的口! 出了院子便看见老管家走过来,裴锋爵连忙拉着人往旁边退,“小少爷,怎么了这是?”管家不明所以,盯着裴锋爵问道。 “管家,”裴锋爵兴致勃勃,“你是不是告诉我爷爷你只对我说了老家的地址而已?” 老管家反应了一下,方才小心翼翼点点头,说:“嗯。”他已经很周全了,只告诉老爷一些事情,还有许多,他那会儿见老爷气得脸色铁青,在没有跟裴锋爵交接过的情况下,哪敢多说。 “噢,果然,所以我爷爷才又自己派人去那里查了一遍!” “是的小少爷,我也听到了回来的人说的,可是老爷派去的人查回来的跟你查回来的怎么会不一样呢?”老管家百思不得其解,据他所知,当初裴锋爵是借机去了一趟那边,亲自去找人询问的。就像裴鼎认为裴锋爵不会太鲁莽一样的道理,裴锋爵平时的行事作风使看着他长大的老管家认为,小少爷查出来的不应该有错。而事实也确实没错。 “这我不知道,我没有去做手脚,除非是当时我找的碰巧跟爷爷找的是两伙人,一边认为奶奶是青楼老鸨,一边认为奶奶远嫁他方。可能……可能奶奶三十年前改嫁,结婚生子,后来又回来了这里开青楼。”裴锋爵沉声道,“我是不知道爷爷听见奶奶在青楼后会那么愤怒,不然打死也不会这么快说出来的。”事情变化地令人无措,裴锋爵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现在会两头犯难,“反正现在先瞒着爷爷,让他暂且先以为奶奶就在别人家里吧,总比让他知道奶奶是青楼老鸨妥当,管家你一定帮我瞒住了!还有,帮我留意爷爷!我怕他知道我还去青楼会怀疑我。” 老管家听裴锋爵分析了这么多,也明白了一些,愣愣地点头说好。 “你也别紧张,出了事有我扛。”裴锋爵颇有英雄气概地拍了拍老汉的肩膀,其实说了那么多,也是在为他自己做一个整理总结,总之他现在舒服多了。 “我去看望两位老师,今天开始不需要再上课了。” 裴锋爵迈出兴奋的步伐,老管家在身后喊着:“老爷同意了吗?小少爷!” “同意同意了,你以后就不用提醒我到时间去上课了!”裴锋爵倒着走路,朝管家摆手告别。 小少爷胜券在握满心欢喜,老管家站在裴鼎的院子外,却是忧心忡忡。无论如何,前夫人是实实在在在青楼里当起了妓/女们的领头人,无论她有没有另嫁,偌大的元帅府是绝无她的容身之地啊……恐怕到时候老爷也不可能会同意少爷跟小少爷去找老鸨认亲的…… 老管家在裴府待了三十年,虽然没有见过谭珠雁,但却凭着自身的阅历经验,与谭珠雁想到了一个地方去。这是十七岁的裴锋爵无法想通的。 实则因为父亲裴绩的缘故,裴锋爵的做人观念更偏向西方浪漫主义。他知道亲爹一直都想念生母。以前看见裴绩画的妇女图,以为是哪个朴素的妇人令父亲难忘,还会替父亲担心母亲是否吃醋,后来知道画中人是奶奶,裴锋爵才明白父亲原来不是不待见母亲,而是他的亲生母亲另有其人。这几日也看出来爷爷那隐藏于口的对奶奶的爱意,当裴锋爵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都在思念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便是裴锋爵也喜欢也思念,也盼着她回来的,亲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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