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个柔软的女声响起,听来不是一般人,至少声音已经是一股历经风霜的风范。来者,正是姗姗来迟的香春居掌事老鸨,“张爷——”她的声音却竟不似一般老鸨那般的矫情刻意轻浮尖锐。娇柔而稳重,听不出烟尘味。 被叫张爷的男人气焰嚣张,被裴锋爵气得更是不管不顾想要硬拼,可却在看见老鸨出现之后兀然笑了,“妈妈,你来的也太晚了吧,你这招牌差点都被这小子拆了啊!”他就那样赤/身/裸/体站在走廊上,此时更是挺了挺胸,哪怕光着身子也自觉神气。 老鸨看了一眼裴锋爵便又匆忙调转了视线,转头又是自若地轻笑:“张爷,是老妈子招待不周,您可别气伤了。”她拿着手帕的手拍在男人胸口,“这位小爷不好惹,想必他极少出入青楼所以爷您不知道,这可是……裴老元帅,”老鸨趴近在被她称为“张爷”的男人胸前,她的眼睛贴近男人,却是迷离。不知所视是何,眸光复杂。她红唇轻启,继而道:“裴老爷子,的孙子。” 男人的肩膀明显往下坠了一分。他见老鸨出来,以为反转的局面也就要到了,毕竟他不止是老鸨一个人尊敬款待的张爷,更是这县城里出了名的地头蛇。但是地头蛇压不过小蛟龙,还真的没想到这看着有点底气的小子,竟是真真的贵少爷。 老鸨满意地把手离开了男人的胸膛,整理了一下自己,然后才回头看裴锋爵。她笑颜间满是身为京城中最大青楼掌事的优雅大气,风情非凡,但五十岁的老鸨也是半老徐娘一位了,其中笑颜如若细细看来,如若与她有较深了解,便会察觉到,这个时候的妈妈,自信自若的脸上有细细的褶皱,这些本就该有的皱纹里,隐着一丝丝慌乱。这些人里,也就玺秀一人细细看来并有所察觉。玺秀不由得顺着妈妈的视线看向身侧的贵家公子——却是一腔恼怒!怎的又只看出来了他长得甚是英俊!——又怎的还学他说起了“怎的”? 许是玺秀的眼神太炙热,裴锋爵侧头回视他,见玺秀受惊了的模样,觉得好笑,“你怎的老是盯着我看?” 又一次“怎的”开头的问话,吓得人脸色通红,玺秀匆忙转了眼珠,眼神扑向妈妈寻找港湾。老鸨便是轻笑着拉过玺秀走近,“别怕,裴公子是好人。” “噢?既然我是好人,那妈妈两日都避着我,是什么原因呢?莫非是我名声在外,恶名昭彰,直到今日妈妈亲眼见过,确认眼神后知道了我其实是好人?” “裴公子说笑了,是老妈子疏忽大意,这还请公子见谅,又岂会有意避着公子呢。”老鸨直视裴锋爵双眼,语气中全无笑意,她不卑不亢,“今儿个老身给公子赔罪,先为公子安排一间上等卧房,公子且先歇息,待我去挑来院里的俏姑娘们伺候,稍后再亲自奉茶一杯,望公子大人大量。” 裴少看走眼了,玺秀十四岁。骨细人小,他现在还没有女子的身躯高大,此时听老鸨的话,他离老鸨很近,所以哪怕老鸨也不高,他却只能昂起脑袋抬着下巴,观察她说话时的模样。玺秀总觉得,今夜的妈妈,不同以往。 她的不寻常,应当是眼前这被称之为裴少的人造成的。
第一章 (4)青院生出绿苗 那日被裴家少爷与妈妈解救,之后他们俩进房发生了什么,玺秀不得而知。只不过对现在正揪着自己耳朵的,比自己高大两个头颅的,这个喜欢问“怎的”,喜欢挖苦他玺秀的,头发梳得锃亮、鞋子擦得锃亮的,裴家少爷,玺秀并不会像对待别人那样敬而远之,哪怕这个人比其他人更喜欢动手动脚。 其实这份特殊对待,目前玺秀也说不上来原因。 “这孩子怎的还呆住了?疼傻了?我这不是还没有用力呢……”裴锋爵抓着玺秀耳朵东瞧瞧,西看看,就是看不出来他哪里有可能把孩子弄傻——那这孩子怎的就傻愣愣了呢?“小喽啰?一只小喽啰?一只美丽的小喽啰?” “啊……”玺秀总算是给了回应,他还在想事情,只是突然听见了裴锋爵的呼唤所以给出一声回应。 “成啊!原来你是真的如此臭美,一定要叫美丽的,你才肯应我啊!”裴锋爵又开始用力揪疼手里的那只红通通如烤地瓜的耳朵。 那日,被唤裴少的少年郎意气风发叫那个张爷的人穿上衣服滚出去,随后否了老鸨为他细心挑来的姑娘们,包括让他脸红的青鱼,那可都是院子里绝美的女子了,可是他一个都不看,却是盯着老鸨看。他叫老鸨进了房,关上门,两人在里面足足待了半个时辰。玺秀本意在门口静待着,但是裴少却打发了他,说他一个小喽啰的不要听墙角,便使唤人赶紧的去端茶倒水。之后老鸨出了门,裴锋爵随后也出来了,老鸨看起来很开心,却应该是假的;裴少看起来很不开心,但是他也在掩饰。不知道别人怎么看,总之玺秀觉得裴锋爵不懂伪装。 青楼内装修不差,尤其是布局设计很有意思,就像南方的土楼一样,中空,圆形的楼,占地面积不小,中间那个圆不是小圆,玺秀站在这条圆形走廊的一处,为人添好茶后,隔空看向老鸨他们进去的那间上等卧房。 裴锋爵面无表情想压下一腔怒火,看见玺秀之后,提高了音量隔空喊道:“你!过来过来!” 玺秀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裴少笑呵呵地叫他麻溜点。玺秀端着茶盘绕了小半圈走廊跑过去。 “怎的这种地方还有你这样乳臭未干的小子在干活?”裴少笑着又一次问了这样的话。这次是皮笑肉不笑。 老鸨在一旁微笑,她说:“玺秀年幼,做的只是端茶倒水的活计。” 裴锋爵不理会。 玺秀见裴少他对妈妈的话不屑一顾,似乎是在鄙夷妈妈,不相信妈妈的话,于是孩子不再是第一次被贵公子问话时为难的样子,他告诉裴锋爵,他是妈妈捡回来的,自小便在这里长大,端茶倒水也是一份活计,没他裴少想的那么龌龊不堪。 裴锋爵又撑不住了,假意的笑容收起,脸色十分不好看,低头看玺秀。 在玺秀看来,身居高处的贵公子好像有点同情玺秀,但是一定没有半点因自己的话总是带有侮辱性质而觉得愧疚的情绪。紧跟着就听见裴锋爵跟他说:“本来长得如此精致小巧像个泥娃娃,还是可以培养成男姑娘的……啧啧啧,太瘦了!哪个爷愿意抱着你?怎的还乐意被你硌得慌?所以说啊,果然,还是一只小喽啰的命啊!” 玺秀平静地看着裴锋爵,可裴锋爵也还是没觉得自己的话太难听,于是,他被一个只是小喽啰的人物,狠跺了脚背,玺秀踩完他很好看的鞋子之后便跑,竟不怕他当真为难自己。 身后是清脆又怒极了的吼声:“你这只破小喽啰你!” 裴少破口大骂,想必连口水都没有管理好。玺秀一边跑一边笑,跑路中还分神思索:为何是一只的小喽啰? 不过也只是霎时的疑惑,因为当时只觉得实在太好玩了! 以上都是当日的玺秀所经历的,今时今日,他正被狠掐着耳朵,泪眼汪汪,默默发誓再也不玩了,再也不敢踩裴少好看的鞋子了,他嘴里哭着喊着:“不敢了不敢了,裴少饶命饶命啊!嘤嘤嘤嘤疼……” 可裴家小少爷对玺秀并没有关于怜香惜玉的任何想法,“知道疼你还敢踩我?活该你疼!”裴锋爵恶狠狠道,稍作休息后又补充了一句:“活该你是一只小喽啰!本来还想着让你们老鸨把你这小不点放走得了,可我看你在这青楼倒是玩得挺开呢,端茶倒水不够,还要弄得被揍是吧?早知道我就不救你了,让你被那些男人玩。” 最后那半句说出口,裴锋爵终于是心虚了一下,连带声音都弱了些。 裴锋爵既不喜欢沉迷柳绿花红,也不愿意看得这些勾当,尤其是看见了有一个祖国的苗苗已经被移植到这不适合他生长的肮脏土地,尤其是在看见了这棵本就长偏的苗苗上面被泼了一盆赤黄色的腥臭的尿。 今日是他第三次出入青楼。 上一次来这里时,看见玺秀端着茶盘走过,裴锋爵心有惊讶与不悦。因为远远初见以为孩子是个戴了布帽扣起长发的小姑娘,叫停他念叨了几句,才发现这孩子是个男孩子。本来以为是男孩子,那也便算了,端茶倒水,应该不会有事,却又在上楼时见了让人愤怒的一幕。 第一次到青楼却没见到老鸨;第二次到青楼救了一个祖国的小绿苗,顺道弄出了点动静,如愿见到了老鸨;这第三次到这里,既是为了老鸨,也是为了甘愿长在淤泥地的小绿苗。还记得男孩向他解释缘由时,昂着头天真且认真的神情,玺秀说:“我是被妈妈捡回来养大的,自我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在这里,我不是为了觊觎姐姐们,我是为了妈妈才自愿留在这里的。” 那次从青楼里出来,裴锋爵回家躺在床上,心里告诉自己:青楼可终究不是个好地方。那些个花花女郎,那些个油油色郎,哪一个是个好狼? 此时此刻心虚而发愣的裴锋爵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对着青楼里的那只小喽啰,自己就总是管不住嘴去说出那些伤人的话,上次说因为在气头上故意羞辱,也算活该被踩脚,那这次呢?
第二章 (1)凉凉初秋夜 “我不是你想的那样。”玺秀没有再好心情地配合着喊疼,“妈妈不会让我做那些事情,我也不会做那些事情。那日裴少救我,我自是感激不尽,但是你为何要一而再地污蔑于我?” “臭小子你这么掷地有声做甚?谁让你长了张女人脸,白白嫩嫩的,在这种地方,怕是谁都有可能像前几日的那龌龊东西一般想吃你豆腐。”裴锋爵默默松开作恶的手。 玺秀没回应裴锋爵虚声说出的这番不甚扭捏的话,抓着茶盘,跺脚走开。 时至夕阳红,青楼的生意最是火热。裴锋爵眼见玺秀从他这边跑开到另一边,那就是一个别样的小喽啰了,半大的孩子招人呼来唤去,这边要加茶,那边要添香,左面喊着要姑娘,右面嚷着要多几个姑娘。整个青楼都充满人味,只不过裴锋爵认为,即使满目香艳之色,即使鼻腔里都塞了香熏味,这地方,闻起来也还是忒臭了些。 带着嫌恶的情绪,裴锋爵四处张望了开,便是又要寻得青楼鸨母,却是又一次看不见人。 我就不信你没有点古怪。裴锋爵抱着这样的想法走深了进去,已是出入过两次,众多花妓也都明白裴家少爷不是可以得罪的,也不是自己想贴上去就能贴上去的,所以她们才都只留了一缝小小的空间用来窥视身份显赫的俏公子,应该做的事情便是一点没有落下。 现今可不是唐朝盛世,可偌大的香春居竟真能被坐满,眼前所见的寻欢作乐的男子,多是自己曾见过一二面的贵家子弟,他们应是进来了很久,已经喝得面色潮红,完全看不见裴锋爵正站在他们不远处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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