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兰卿接着道:“我大哥在崇圣寺前提议行刑,自始至终都没对我们讲他的想法。但我还不懂他了?他说那严酷的刑罚时,手都在抖。 “崇圣寺之后再提起欠温旻两个人情的事,我大哥的语气便有些不一样。前前后后连起来,不难猜出那刑罚主意是温旻自己出的,定是他以两份人情要我大哥助他赎罪。 “后来你没问过这些,我对你和温旻之间的事也不想干涉。但事关大哥,我还是要对你讲讲,你莫对我大哥有所介怀。” 金不戮久久没有回应。 温旻受罚受刑,众人皆以为他乃临阵不惧生死,金不戮也是如此。没想他是早已想好了舍身取义之法,心甘情愿地筹谋了一场献祭。 若当时万遗没成功劝阻呢?若空了师父没那般宽容大度呢? 温旻分明是豁出去了所有。 自与性枯大师聊过,金不戮已完全看开世事。可听闻旧事仍止不住心中震撼,想象着温旻去找萧梧岐的破釜沉舟之心,好生柔软疼惜。 默了许久之后,他肃起神色行礼:“感谢兰卿哥同我说这些心里话。萧大哥有情有义,一直对我和小旻帮助良多,我心里只有感激,从无半分怪他。如今听闻此言,更感激他舍却自己名声成全我和小旻。 “小旻心里也是感激的,他一再告诉维摩宗现任宗主漆烽,道萧大哥有恩于他。维摩宗上下谈起萧大哥也是只有敬仰,从无责怪。” 金不戮依旧容易动情,但言谈话语之间全是沉稳。对温旻珍惜却不崩溃,对萧氏兄弟感激中有节制,目光盈盈却不流泪示弱。 萧兰卿亲眼看见了这些变化,缓缓点了点头,算是了结这个话题。 金不戮郑重地问:“现在轮到兄弟我了,兰卿哥想要一个答案?” 萧兰卿审视地看着他:“你方才承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金不戮严肃:“自然!经过了这些,我对兰卿哥还有什么好隐瞒?请问兰卿哥想知道什么。” 萧兰卿点头:“那我问你,我师父仇先生,是不是顾白大侠。” 金不戮大大怔住了。 他没想到兰卿哥问此问题。 别的事都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师父的身份这事,身为徒儿有什么资格回答? 莫扬哥知晓师父身份,经受大难起伏都在保密。小旻也知师父是谁,在维摩宗同孤山派最紧张时也从未对外提过。如今这个问题落到金不戮自己头上,他要怎么做呢。 其实,无需回答。 萧兰卿只看金不戮的表情,便全明白了。 他静静地望着眼前这熟悉却陌生的同门:“事到最后,我竟然是孤山派的弟子。” 金不戮也不扭捏,大方坦诚道:“对不住兰卿哥。” “不用多讲了。”萧兰卿道,“你是为长辈守秘而已,若换成我,也一样做法。” 他看向窗外的夜色,月光映入眼眸闪烁明灭,其中的怀念与眷恋远胜于震惊和受伤。 过了许久,萧兰卿轻轻松了口气:“你们一直都说先生安好,看来是真的了。” 金不戮点头,再次道了歉。 萧兰卿轻轻地笑了:“不必道歉。我答应你,绝不会对任何人再提及此事。” 金不戮感激道:“谢谢兰卿哥。” 心情激荡和愧疚之余,却也有大大的轻松。 他的最后一个秘密,孤山派的最后一个责任,终于对该交代的人交代了。 心里一轻松,头脑也跟着活泛,金不戮便想多聊两句:“兰卿哥你是怎么……” 怎么猜到的? 萧兰卿觑着他:“从小过招你便能猜出我剑术后手,我只当你天赋绝伦。温旻以前猜不透,有一天突然使出一套古怪剑法、和你并称孤山弟子,便也能猜出了。我要是再不多想想,岂不是傻的?” 顾白要避免泄漏自己的身份,不能真的传授孤山剑法给萧兰卿,却也不愿糊弄这个弟子,便用现成的剑法改造了一套。那被拿来改造的剑法便是温柔小剑,是属于顾白自己的半套。他将招式倒用、活用,打造成了萧兰卿的独有剑法。 改造的剑法偏门,外人认不出,金不戮却能一眼能辨认,是以从小便能料到萧兰卿的剑法后招。 温旻也是剑术奇才,他在小密林学了温柔小剑,虽然是沈知行的那半套,但见过金不戮的半套再看萧兰卿用剑,只消一想还是能认出。 至于其他人,沈知行从来没和萧兰卿动过手,别人都不识得温柔小剑,也就猜不到了。 正是因为这不可言明的原因,顾白一直对萧兰卿怀有歉疚,曾经拜托爨莫扬照顾他。爨莫扬领会了这份复杂的歉疚,全然担当,离去前又将他托给了万遗。 想到自己这些年,萧兰卿有些无奈地笑了:“说到底,在先生心里我永远是个叫他操心的人。” 金不戮握住他的手:“不是这样的。师父的确是想隐匿,但当日形势何其危险?孤山弟子的身份实在是众矢之的——师父对兰卿哥,始终存着保护之心的。 “兰卿哥的剑法只有前辈们知晓,他们绝不会过问是非。现在除了我和小旻,江湖中无人能认出你的剑术。若兰卿哥喜欢自由自在,不想同孤山派有瓜葛,我和小旻定然不会声张,就算将来有了门人也一定代代守口如瓶。” 萧兰卿明白自己的剑法不是任何一套孤山剑法,好奇道:“我学的究竟是什么?” 金不戮诚恳道:“兰卿哥所学剑法乃由‘温柔小剑’改造。” 接着,将温柔小剑的来历、顾白如何改造、他和温旻为何能认出、其他人为何认不出,全解释了。除了沈、顾感情没做多言,其余皆讲解得明明白白。 萧兰卿认真听罢,莫测地笑了:“先生教我时,说此乃‘无情剑法’。” 温柔小剑,无情剑法。 一双人用,单独去用…… 此情此景,前因后果,想想便让人痴了。 温柔小剑可以算是孤山派的剑法,因为是顾白在用。但也不算,因为是沈知行创立的。 萧兰卿用的是“无情剑法”,与孤山更没什么牵连。 忖到此,他看住金不戮,眼底流露出深深的眷恋和牵挂:“先生确实还好?” 金不戮正色回答:“自当年韶岭山隘一别,我也再没见过师父。后来遇见了一位高人,他曾与师父相处三月,这位高人道师父已看开一切,超然物外,现在该是云游四方,一切都好。” “好——”萧兰卿长长地应了一句,语音的尾调里肃起庄重。 他坐进书桌后,腰肩挺直,神情中再无困惑:“那么,此后,我只是明月山庄的人。” 金不戮深深望着他,眼中是许多的不舍,也是全然的释然与体谅。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同门的身份行礼。 萧兰卿颔首回应,转而望向望向窗外如钩的弦月,又回望住头顶的七宝镰月刀。清秀的侧颜再没转过来,面庞的线条温柔却坚定。 &&& 作别萧兰卿,金不戮心中有些空落落的,又有十分的释然和轻松。 他在春日的夜色中缓步前行,来到萧梧岐的住处。 萧梧岐住在客房,和哈马立色日则比邻而居。过几日哈马立色日则将回黔中山寨,他却打算长期在南宁和黔中两地来回,以帮助弟弟。 屋外鲜花在四季如春的好地方开放,夜风轻柔,花香也是柔柔的。 金不戮在花香中敲开了萧梧岐的房门,只见房内起居用具简单却齐备,像是为长住而布置的。 一把银刀随身带来,挂于书桌对面的墙上,在抬眼即可看到的位置。雕花手柄、缠枝灵蛇,莫不充满异族的野性,却又莫名可靠。 萧梧岐将金不戮让进屋内,首先道:“梧岐感谢不戮兄弟。” 金不戮想起萧兰卿的话,什么都没明说,只笑道:“萧大哥为明月山庄如此操劳,众人都该对你道一句辛苦,怎的却要先谢小弟?” 说罢深深一揖。 萧梧岐赶紧拦住,笑笑的眸光中含着通透:“不敢当,我兄弟二人只是做些临场看家的事。若没你设计操劳、主持奔走,我们又能做些什么? “同理,梧岐之感谢也并非只对不戮兄弟一人,请一并转达给温大侠。” 金不戮闪着星眸笑了:“他有什么好谢?人都没来,好不害羞,我还笑话‘温大侠’小家子气呢。” 萧梧岐朗笑:“资助明月山庄重建,温大侠慷慨解囊甚多,何以说是小气?” 资助明月山庄重建是江湖英豪解囊出力,出钱的大头在金家堡和万字行。如今萧梧岐开口便提温旻,金不戮只当听不懂,背着手顾左右而言他。 萧梧岐拦住他:“不戮兄弟尽管在这里装作不知,但梧岐的谢意还请务必带给温大侠。” 金不戮觑着他:“小旻有什么好谢?还不如多夸奖小宝。” 萧梧岐正色:“此处只你我二人,不戮贤弟大可放心详谈。说真的,万字行哪里来的许多钱财。” 金不戮赶忙摆手:“小宝将家底都拿来了,怎能说少。” 萧梧岐最会入乡随俗,学江湖豪杰抚掌大笑:“梧岐虽然不才,也曾经营平安治,知道拨款事宜最为繁复。万小爷那边刚刚重振万字行,又去了趟影竺国,即便真的将家底全拿来,怕也不够用。” 金不戮装作没听懂:“小宝本事大么。” 萧梧桐岐笑笑地看着他:“不如说维摩宗本事大。” 金不戮看再也瞒不住了,问道:“这是……小宝说的?” 萧梧岐摇头:“此事甚密,梧岐不敢多问。只是最近兰卿繁忙,将账册交给愚兄代管了一阵。” 如萧梧岐所说,万遗手头有万字行要打理,又刚从影竺国回来,正是缺钱的时候。但仍然能拿出大笔银钱支持明月山庄重建,是因为维摩宗在背后帮衬。 此乃万遗远赴影竺国前定下的。当时温旻托他在芮雅女王面前帮着解围,万遗狡黠聪慧,暗示温旻拿出诚意感谢,温旻便答应给他一大笔钱“重振万字行家业”。 说是重振家业,但给钱之多远超万字行经营所需,外加温旻暗示,此钱另有他用—— 钱以生意的由头给了万字行,万字行转手便可给明月山庄。是以,实际是维摩宗出钱支持明月山庄重建。 一开始万遗拿了几下姿态,表示不稀罕。但他的性子和金不戮不同,不会跟一大笔钱过不去,最后还是收下了。 这也算是一场江湖托付,万字行做为中间人给明月山庄周转钱财,是其本来营生。 万遗出发影竺国前曾对金不戮说温旻欠他东西,正是此事。金不戮不明就里,担心小旻再出险招,想着法地追问。 温旻什么性子?即便再成英雄,骨气子还是爱冲他家阿辽显摆,便竹筒倒豆子全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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