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怀芝认出来,那是奚牧。 奚牧策马跟在身侧,伴着大军一直走出漠北边境。 入玉门关的时候,唐将军在马上摆摆手,没有回头。 半个多月后,大军到达京城外的郊县。 一路行军,靴子都快走破了,大军暂时在县里歇息,等待圣上旨意。 午后,宫里有人传旨,召唐将军一行人进京。 城门上,杜文蹊跟庄满已经在等着了,一起来的还有好些年长的将军,都是以前的故交。 进城以后,唐将军骑白马在前面,唐怀芝跟罗青蓝骑红马并排跟在身后,一进京城,百姓哗然。 听说边境打了胜仗,又听说唐将军要回来,很多人从早上便在街上带着,占个便利的位置,好离近些看看唐将军。 大街上站满了人,马走得很慢,几个人脸都笑僵了。 唐怀芝是真的高兴,朝着罗青蓝挑挑下巴,那意思是,瞧我娘亲多神气。 罗青蓝勾勾嘴角,在马上悄悄牵了牵唐怀芝的手。 人群中瞬间便有起哄的声音。 行至益阳公主府门前的那条街,前方突然闪出一条路,唐怀芝抬头,见一个一身便服的女子从公主府里冲了出来。 她没有绾发髻,头发只松松地用簪子束在脑后,朝这边狂奔过来,仔细一看,竟是光着脚的。 唐怀芝迟疑地问罗青蓝,“益阳姨母?” 罗青蓝“嗯”了一声,勒紧缰绳,有意地别开目光。 “唐将军!”益阳长公主边跑边喊,“终于舍得回来了!” 唐将军欣喜地唤了声“瑚儿”,在马上一伸手,把人拽了上来。雁擅町 她笑着揶揄道:“光着脚便跑出来了,哪有公主的仪态?” “呸!”益阳长公主笑道,“公主要什么仪态!” 京城百姓都知道,益阳长公主生性不羁,从小跟着圣上打仗,最讨厌那些繁杂规矩。 民间关于她的轶事有很多,京城小报更是经常把她放在首页,她也从没管过。 反正是圣上唯一的长姐,纵使光脚上街,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因着圣上的交情,益阳长公主跟唐将军感情甚笃,这些年唐将军不在,她大概是憋闷坏了,午睡起来听说人要回来,顾不上梳妆便跑出来了。 宫门外,圣上的大内监已经在等候了。 见人过来,忙不迭地相迎,“唐将军,罗将军,世子爷,此次大破蛮夷,实在是威风八面啊!” 长公主跳下马,笑道:“顾内监,马匹拍得不错嘛!” 顾内监瞧见长公主,顿时头疼起来,拂尘一甩,皱眉道:“姑奶奶啊,您怎么不穿鞋便出来了?” 唐将军赶紧推着长公主的肩膀,把她交给顾内监,笑道:“快领着姑奶奶梳洗打扮去,我自己去见圣上。” 御书房里,圣上正来回踱步,见人来了,欢欢喜喜迎了出来。 “三妹,”圣上大喜过望,箭步奔到门口,“可算回来了!” 唐将军收敛神色,叩拜下去,“臣唐英叩见圣上。” 身后众人也都跟着跪拜下去。 圣上一脸错愕,忙上前搀扶,“三妹做什么,许多年不见,怎的不叫二哥了?” 唐将军垂首道:“圣上是君,唐英是臣,岂敢乱叫什么兄妹?” “此处又没有外人,”圣上道,“别弄些个君臣的,反倒疏远了,叫二哥!” 唐将军抬头,道:“等大哥痊愈,臣再跟圣上论往日兄妹情谊吧。” 唐怀芝在后面听着,突然有了一丝寒意。 罗青蓝起身拽着他告退,殿里仅留圣上和唐将军。 内监引他们去偏殿等候,上了点心茶水。 “青蓝哥,”唐怀芝连点心都吃不下了,担忧道,“娘亲会不会跟圣上吵架?” 罗青蓝在他头顶上扒拉一下,小声道:“将军脾气比你大,你都敢当廷说圣上是‘不许将军见太平’,将军大概能说出更吓人的。” “但是别怕,将军有分寸。” 唐怀芝一听这个,索性不去想,捏了块点心吃,“趁咱们被赶出去前,多吃几口宫里的点心。” 唐怀芝对唐将军和圣上的昔日情谊并不了解,只知道两人跟杜丞相当初是结拜了的,不然杜丞相也不敢拿着兵器在朝堂上骂人。 唐将军要是真被圣上贬了,那也无妨,三个人一起跑到别处置办处宅院,过快活日子也不错。 去漠北也行,咱也养上几匹雪狼。 漠北的男儿也都很好看… 他心虚地瞥瞥罗青蓝,突然想起俩人已经很久未曾亲近了。 小半年的忙碌奔波,一旦安逸下来,有些东西便又开始萌发了。 唐怀芝突然凑过去,在罗青蓝脸上亲了一下。 内监正好抬头,看见这个,臊红着脸转过了身。 “做什么?”罗青蓝绷着表情问道。 “想你啦。”唐怀芝靠在他肩膀上,抬头看他。 “成日待在一处,有什么想的?” “就是想你了。”唐怀芝用脑袋在罗青蓝下巴上蹭蹭,心里鼓胀胀得都是满足。 在偏殿等了小半个时辰,点心都吃掉好几盘了,唐将军才出来。 “娘,”唐怀芝赶紧上前,“没事儿吧?” 唐将军塞过来两块金牌,“没事,走吧,出宫吃宴去。” 她转身出去了,唐怀芝拽着罗青蓝跟在后面。 唐怀芝打量着手里的两块金牌,沉甸甸的很有份量。 圣上赐的东西,做工确实精巧,一看便很值钱。 唐怀芝把金牌翻过来,看见上面大大的“免”字,突然吸了一口凉气。 他拽拽罗青蓝的袖子,把上面的字给他看,小声激动地道:“免啊,青蓝哥,免罪金牌,我只在话本里听过,有了这牌子,咱们以后是不是可以胡作非为了!” 胡作非为? 他有斟酌了一下,道:“想干啥干啥!” 罗青蓝敲敲他的脑门儿,“想什么呢。” 虽然不知道唐将军跟圣上说了什么,有没有骂他,但显然是圣上妥协了,还诓回来两块免罪金牌给唐怀芝和罗青蓝。 唐怀芝想,也许年少的情意,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刻。 看着宴席上搂在一起胡说八道的杜文蹊和唐怀芝,他又忍不住发笑,自己这俩结拜兄弟真是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但所幸都在身边,成日吹牛扯皮,也算山高水长。
第87章 旧物 唐将军刚回京这几日, 各家的接风宴不断,刚消停几天,圣上又在宫里设宴, 召他们前去。 宴席上各大臣、娘娘都在, 唐怀芝这些小辈不方便掺和, 安心吃喝便好, 倒也少了拘束。 快三更的时候, 宴席才散。 唐将军有些醉意, 跟唐怀芝一样不想坐马车, 三个人一起走路出宫。 国公府已经修缮一新,唐怀芝送唐将军进去,有些不放心, 便要留下照顾, 让罗青蓝先回去了。 偌大的院子显得有些空荡,唐怀芝一路走进去, 想着在哪里添个金鱼池, 哪里修座假山,哪里种颗什么花树。 娘亲的房间唐怀芝很久没进来过了, 他不记得原本的样子, 却能下意识打开最矮的那个抽屉,看见里面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 唐将军过来, 席地坐在地毯上,看着那堆东西, 有些怅然, “都是你的宝贝破烂, 那拨浪鼓绳子都断好几次了,还是不让扔。”妍衫霆 唐怀芝拿起那个拨浪鼓, 摇晃两下,声音有些发闷,但看得出来做工很精致,鼓面上的画也很好,只是有些褪色。 拨浪鼓的事,唐怀芝都不记得了,那是四岁前的玩具。 四岁后的他又有了很多新玩具,而那个一直抱着睡觉的小枕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收到衣柜里很久没拿出来过了。 “娘,”他抱住唐将军,一开口便有些哽咽,“我小时候生过你气呢。” 唐将军揉揉他的脑袋,笑道:“气娘亲扔下你不管?” “嗯,”唐怀芝小声道,“阿沅叔说,我一到晚上便吵着要找你,生病了也是,还总悄悄收拾小包袱,想着去边境,哄起来要很久,特别难缠,特别烦人。” 做娘的心里很难受,却只是把他抱住,一下下拍着他的肩膀,“娘亲对不住你。” 时过境迁,已经不需要太多言语。 唐怀芝把拨浪鼓又放回去,好好关上抽屉。 房间的陈设都没动,抽屉、柜子里也都塞着旧物,两人把每个都翻了一遍,发现好些久远的回忆。 书架旁的箱笼里,翻出来好些字画,唐将军说,这些都是唐怀芝父亲留下来的。 画的都是唐将军,戎装的、便服的,还有一副怀里抱着小娃娃的。 “爹爹好喜欢画娘亲,”唐怀芝翻看着那些画,都是上好的丹青,“里头就一副画了我,还是跟娘亲一起的。” 唐将军笑笑,信手翻弄着其中几本诗集,“你爹是读书人,心思细,不像你娘,粗人一个。” 唐怀芝跟着一起看,都是些严肃诗词、工整文章,似乎可以窥见一个不苟言笑的认真书生模样。 诗集里滑落一张花笺,唐怀芝捡起来,是一首小诗。 他看了一眼,难为情极了,赶紧塞给娘亲,“爹爹怎么也写这么酸的诗?” “什么?”唐将军拿起来看,四句小诗,矫情透顶,忍不住笑道,“我竟没看见过他写这种诗,这书生,还藏起来了。” 爹爹的诗有很多,从前唐将军都没仔细看过,总觉得酸腐书生无聊透顶,如今细细读来,又是不一样的感受。 她盘坐在地毯上,四下散落着诗稿书画,她一一读来,不时自语。 唐怀芝识趣地掩门出去,沐浴更衣,去收拾好的耳房暂住。 初夏时节,微风阵阵,唐怀芝躺在床上,有些睡不着。 对于父亲的形象,唐怀芝一直都很模糊,毕竟那人故去的时候,他尚且在襁褓中。 他想,父亲当是温柔的,跟娘亲很不一样,两个人在一起,日常相处必然很有意思。 翻来覆去,唐怀芝突然很想念罗青蓝。 后半夜,他仍没有睡意,一骨碌坐起来,索性去找罗青蓝。 不想劳动车夫,他趿拉着鞋,悄悄出来国公府大门。 跑下台阶,一路跑到将军府,冲进大门,却撞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青蓝哥?”他娴熟地蹦到罗青蓝身上,两腿夹紧他的腰,有些吃惊,“你专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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