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泠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纵使他先前不待见它,可是他现在也不想失去它,血脉里透着的真情实感如何造的了假呢。 苏羽钺去叫了叶褚过来看一看,又吩咐何晏让厨房把药和粥都热一热。 “没什么大碍了,”叶褚一边收回诊脉的手一边叮嘱苏泠,“下一次不要用内力了,你主子又不是废物。” 苏羽钺倒是懒得呛他,“是啊,我又不是废物。” 苏泠点点头。 接下来就是苏楼主喜闻乐见的喂药喂粥环节了,叶褚觉得自己应该赶紧走,又说了几句注意事项就赶忙溜走了,打开门的时候,恰好遇见何晏端粥和药上来。 两个人表面上笑嘻嘻,一句谢谢你,一句没事,背地里就不知道了。 苏羽钺舀了一勺粥,又仔细吹了吹,递到苏泠唇边,苏泠只得乖乖喝了,他其实是想自己来的。 喝完了粥又喝了药,苏羽钺又替苏泠擦了脸,白日里都替苏泠仔仔细细把全身擦过一遍了,苏泠那个时候疼得出了不少汗,叶褚说这样怕是不好,苏羽钺就替他擦了身子换了一套衣服。 苏羽钺同苏泠一起靠在床头,苏泠这才有空问,“阿钺,白天的事情怎么样了?” “没事,我安排人去查了。” “他们明目张胆地要害你。”苏泠声音里都有了他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担忧。 苏羽钺揉了揉他的头,替他将被子往上面拉了拉,“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老老实实养胎就好了。” 说实话,苏羽钺今天真的很害怕,他也算得上是个狠心绝情的人了,可那个时候他看着苏泠面无血色的晕在自己怀里,他心都紧了紧,生怕这个人有什么事情,是生怕苏泠有什么事情,那个时候他都尚未顾及到孩子。 “我,我……你不怪我吗?” “楼主夫人为了本楼主的安危着想,我怪你干什么?” “……”苏泠一时之间无话可接,脸红起来看上去还自动添了生气儿。 “睡觉吧。”苏羽钺想要起床去把床头唯一留着的蜡烛吹灭。 苏泠拉住他,“我睡不着。” 苏羽钺又回来靠在了苏泠身边,“你睡了那么久,当然睡不着了。” 苏泠惦记上了刚刚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的苏羽钺看的书,“你的书呢?” “嗯?” “就是我醒的时候你看的那一本。” 苏羽钺去把那一本书拿过来,原来不是书,是本账本,“何晏怕我等的无聊,又道我心急如焚肯定看不进去寻常的书,所以把账本拿给了我。” “噢。”苏泠明白的点点头。 “事实上,我账本也看不进去,苏泠,我真真切切担忧你。”苏羽钺这一句话说得太认真了。 苏泠仰头对上他的目光,看见他眸子里只有一个自己,苏泠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于是他抱住苏羽钺,抬头吻上了他的额头。 这一个吻,已经是苏泠的极限了。 自然而然的反应,苏羽钺出乎意料地懵住了,他感觉自己好像在天上飘啊飘,飘过了人间盛景,甜到了他整个人的身心,于是他不假思索地吻上了苏泠的唇。 这是他们第一次吻在了一起。 有一说一,要不是小暗卫怀着孕呢,不然苏楼主还能做出更……的举动。 鹿幽在第二日就被逮到了,还是那个房间,苏羽钺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而鹿幽已经是被五花大绑随意丢在了地上。秋护法上前将堵住鹿幽嘴的东西拿下来。 “鹿老先生,我实在是想不到,您一生高风亮节,退隐了要跟我这么个晚辈搞这些东西。” 鹿幽还要跟苏羽钺装傻,“苏楼主,这是从何说起?我自问没什么地方得罪了你,怎么就被你的人五花大绑了 你倒还先说起我的不是了。” 苏羽钺站起身来走到鹿幽身边,鹿幽本是坐在地上的,此时此刻他需要仰头看着苏羽钺,苏羽钺俯视他的目光像极了在看什么卑贱的蝼蚁,有些人生来就是上位者。 “您主动说,和我逼您说,性质是不一样的。” 鹿幽第一日刚跟苏羽钺搭完话,他们第二日就遭到了黑衣人的围杀。 要说这里面没什么关系的话,反正苏羽钺是不信的。 鹿幽沉默地坐在地上,不出一声。 “您也是江湖上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了,不如我跟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我手上有柳青玉的消息,用它跟您换实情怎么样?只要您说出实情,我会放了你,并且把她的消息给您。” 鹿幽浑浊的眼睛都亮了亮,“你给我假消息怎么办?” “我游山玩水楼的口碑还请您放心,总比有一些小人还是要好的。” 鹿幽暗自思索,最后决定吐露实情,“是霖江。” 霖江,就是那位新任武林盟主。 “我曾经见过你一面的,他手里握着柳青玉的消息,我被迫在众人面前道出你的身份,他不认得你,他这一招既让你暴露在了明处,他又可以安排人来围杀你们。” 苏羽钺倒是没想到,他一向同武林盟主关系不错,除了现在的这一位,但也没什么必要直接就对他动手吧? 江湖规矩,向来都是有仇报仇,苏羽钺同那位武林盟主都还没有见过面,那位就想着对他动手了? “柳青玉的消息。” 苏羽钺一抬手,秋护法就为了鹿幽松了绑,递给了他一张纸。 鹿幽欣喜若狂,甚至老泪纵横,他没有想到,他真的有朝一日,还可以知道她的消息。 他道了谢就走了。
第11章 “柳青玉听起来像是个女子的名字,是鹿幽的妻子吗?” 中午一起用饭的时候,叶褚问。 苏羽钺刚刚给苏泠夹了一筷子菜,看见苏泠也很想知道的样子,他开口道,“跟你们说个故事好了。” 鹿幽年少成名的时候,才二十岁,少年年少自是轻狂,说了好些要行侠仗义的话,实际上,鹿幽也确实是做到了。 他同柳青玉就是这么遇见的。 那一日,天光大好,空气里都是槐花的香气,鹿幽路过这样一个镇子,恰巧遇见了柳青玉。 “你跟我走。”柳父凶神恶煞地拽着柳青玉,想要拖着她走。 柳青玉努力挣扎,可无奈她的力气太小,怎么也挣脱不了父亲的手,“我不去,我不去。” 柳父拽着柳青玉往前走,一个不慎,撞到了鹿幽,柳父全然不管地继续往前走 “您是不是应该跟我道歉呢?”鹿幽挡在柳父面前,笑得温润,言谈举止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你谁啊?我凭什么跟你道歉。” “你撞了我啊。”鹿幽依旧笑着。 柳父用另一只手想要把鹿幽推开,鹿幽屹然不动,甚至反手挑开了柳父抓着柳青玉的手,他将小姑娘带到自己这边,“你想要带小姑娘去哪里呢?” 柳父气急败坏,“你管的着吗?”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前面便是官府,你若是要胁迫小姑娘做些什么,即使是亲生父女,怕也是说不过去。” 柳父见有人不断看着这边,都是乡亲邻里的,他那点心思他们也都知道,一时之间竟然慌张起来,放下了一句你给我等着的狠话便落荒而逃了。 鹿幽回头,只看得小姑娘的眼睛分外明亮,不知道是槐花香甜醉了人,还是小姑娘的笑醉了人,她竟也是一点儿也不怕的么?鹿幽这样想。 “青玉谢公子搭救,”柳青玉朝着他盈盈一拜,下一句便是,“小女子愿意以身相许。” 鹿幽一下子恍了心神,“不,不必了,本是举手之劳。” 可是柳青玉无处可去,鹿幽只得让她跟着自己,对外只说收了个天资聪颖的女弟子。 柳青玉大胆又活泼,有她在鹿幽身边,鹿幽觉得无趣都少了些,只是那以身相许的话语,鹿幽不许柳青玉再提起了。 “公子有心上人?”柳青玉一面跟着鹿幽走在山路间一面问。 “没有。” “那公子是不喜欢我?” “也不是。” 柳青玉一下子挡在鹿幽面前,鹿幽只得停下来,“那你为什么不能娶我?” “你年纪尚轻,又是那样的家庭,我怕你不能理解情情爱爱呀,你以后要是真遇上了喜欢的人,又要来恼我了。” 鹿幽这一席话说得认真,柳青玉尚才十六七岁,他又知道了当初那样凶神恶煞的人,竟然真的是柳青玉的亲生父亲,她母亲早亡,父亲居然有了把亲生女儿买进青楼以换取钱财去赌博的想法,柳青玉尚不知道爱情是什么,她恐怕连喜欢都不知道。 “你就是我真心喜欢的人啊,你知不知道那日,你挡在我父亲面前,那一刻,我就喜欢上你了,我知道喜欢是什么,我就想问你,愿不愿意娶我,愿不愿意同我共度余生,愿不愿意成为照亮我灰暗人生的光亮?” 山风呼啸而过,卷走了好多声音,唯独剩下了一声坚定的愿意。 有些遇见,是命中注定的。 有些失去,也是命中注定的。 情谊可以像玫瑰一样浓郁,也可以像白水一样淡而无味,让世人惋惜的是,这是同一份情谊。 柳青玉同鹿幽成了亲,可是鹿幽行侠仗义的脚步还是没停,他们依旧在江湖上漂泊。 成亲后的第五年,柳青玉对鹿幽说,她想要一个家,她说她厌倦了居无定所的日子,她说她理解鹿幽,她说也希望鹿幽可以理解自己。 鹿幽不理解,不理解明明当初愿意跟自己行走天下的妻子怎么就不想了。 两人最终也没有谈拢,鹿幽有一日醒过来,就失去了柳青玉。 他找了她几十年,从少年找到老者,从满头青丝找到花白头发,从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侠找到退隐江湖,他再也没有了柳青玉半点消息。 又是一日,他行到当年与柳青玉初见的地方,槐花香甜怎么能醉人呢,醉人的始终是那个对自己笑的小姑娘。 “霖江这一招挺狠啊,”叶褚感叹,利用鹿幽寻找柳青玉的迫切心情,成为了背后黑手,坐享渔翁之利,“得亏你争气,循了这一条来龙去脉。” “你当我游山玩水楼的情报是闹着玩儿的。”苏羽钺得意之下,又转头看着苏泠,满脸写着快夸快夸我。 大庭广众之下,实不能拂了堂堂苏大楼主的面子,“很厉害。” 果不其然下一句就是,“你嫁给我不亏的。” 苏泠臊得回了房间。 其他人选择忽视他们。 这就叫做选择性眼瞎和耳聋。 鹿幽找过去的时候,柳青玉正在院子里洗衣服,他轻轻叩响院门,当门打开的那一刹那,他眼睛里已经都是泪,他说∶“青玉,对不起。” 柳青玉明显愣住了,她对这几十年后的相见没有做好任何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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