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说,他并没有欺骗那话本先生,只帮他完成小小的心愿而已。褚安铭自认为自己的技术虽然算不上天下无双,但这么多年来身边来来去去的那么些人好像也未有哪个表现得不满意或是勉强的。若是一个两个演技好也是可能的,但总不可能每一个都是假装了哄骗他的吧。 那话本先生就算是以后寻到了情投意合之人,对方也不一定能有他这般让人欲仙欲死的吻技,此生这夙愿也不一定能达成。 所以褚安铭觉着自己做的这事不能算是趁人之危,而是不求回报替人完成心愿的君子行为。 于是褚安铭脸上笑容更甚,得意洋洋地回了房,打算补一补这些天因为那没有头绪的烦心事而缺得那些觉。 而此刻房间内,云白见蓝田倚靠在床上目光仍有些呆滞,嘴唇微微有些发着颤,于是便贴心地端来一杯茶递到他面前。 “阿田,喝口水吧。” 蓝田回过神来,双眼稍许亮了一些,看了看许多时未曾见到的云白,恍如隔世。 蓝田心中不由得感慨,二人数月前刚相识于此,过年时候一起说笑把酒言欢。他也曾经想过写完话本被王爷放出去之后,自己余生是否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云白了。 那时候的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如今云白竟然是要陪他走过人生最后的这段日子了。 真是世事无常。 他接过云白递来的茶水,轻轻抿了几口,然后手持茶杯看着里面的茶水倒印出的自己消瘦的脸。 “云白,我们是朋友吧?”蓝田突然开口问。 云白有些莫名其妙,皱起了眉伸手探了探蓝田的头——确实有些发烫,但不至于说胡话呀。 “是啊。我们当然是朋友。”他回道。 蓝田幽幽地看着云白道:“那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云白:“什么事?你说吧。” 蓝田:“以后每逢冬至清明,你能不能替我多烧些纸多供写吃的?我想在阴曹地府过得舒坦些……” 云白瞪着眼不可思议地看向蓝田:“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蓝田无奈道:“我本来是想嘱托王爷的,但怕他贵人多往事,过几年大概就不记得我这人了。我俩既然是朋友,你应该是不会忘记我的吧…所以我的身后事……” 云白急忙打断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什么身后事?大夫说了你已无大碍,修养一阵子就能康复了。” 蓝田嘀咕道:“你们别骗我了,我都听到了。说实话我本来是挺害怕的,但……”他顿了顿,脑海中突然浮现了方才在这张床上褚安铭对他做的那事情,回忆起那时唇齿间的交汇和那心头百转柔肠的缠绵。 “如今觉得,好像也没什么遗憾的事情了……” 既然自己中毒的事情连太医都说无力回天。 那么自己能在临死前有幸能得到同王爷如此亲近的机会,也算是不枉来这人间走过一遭了吧。 毕竟那一吻,是任何诗人词作和话本中都未曾有人写到过的体验。 这时候,屋外传来几声轻轻的敲门声,紧接着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云白哥哥,蓝田哥哥,我能进来么?” 是萍萍的声音,她大概是实在担心蓝田,瞧见王爷走了便想进来瞧瞧。 云白替她开了门让她进屋,带着萍萍来到蓝田病床前。 萍萍瞧见蓝田因病而消瘦了许多的脸颊,关切地询问道:“蓝田哥哥,你好些了嘛?” 蓝田朝着她洒脱地笑道:“萍萍别担心,我已经一点儿都不难受了。” 萍萍松了口气,又听见蓝田说:“萍萍也要记得以后替我多做几个元宝,中元烧纸的时候一并烧给蓝田哥哥。” 萍萍:“?” 她惊愕地看向一边的云白,见云白一脸无奈。 “别听你蓝田哥哥的,他是病糊涂了……大夫都说他要没事了。” 萍萍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蓝田哥哥,你好好养身子啊,很快就好了的。” 蓝田摇了摇头:“没用的,我中毒已深,救不回来了。” 萍萍一惊:“什么?中毒?” 刚才云白同自己说的可不是这样啊。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蓝田见状好像明白了什么:“哦,云白没告诉你,可能是怕你难过吧……没关系的,你别太难过,我已经不害怕了。只要你们逢年过节记得给我烧纸,让我在阴曹地府能有个温饱就好了。王爷大概过一阵子就不记得我了吧……” “不会的!”萍萍突然眼里泛着泪光大声说道:“王爷会记得蓝田哥哥的。” “可是我只来了那么短的日子。”蓝田说。 “我哥哥也来了别院没多久就病故了,但王爷这两年也一直都记得在我哥的生辰和祭日让刘管事放我假,让我去祭拜我哥。”萍萍的话语里逐渐带上了哭腔:“所以,所以王爷也不会忘记……给你烧纸的。” 蓝田被萍萍这一哭,刚才那些好不容易下去的悲伤的情绪又浮了上来。 二人这么一来一去,竟然抱在一起嚎啕大哭了起来。 云白本来还在努力说服二人蓝田真的没事。可场面发展成了这样,他觉得自己也是插不进手了。 他无奈地皱褶眉旁观着这场“生离死别”,觉得还是等他们冷静下来让太医来解释这一切吧。 作者有话说: 云白:带不动……带不动……
第63章 身临其境 云白无奈地看着萍萍同蓝田两人生离死别抱头痛哭了不知多久。 终于,他见萍萍的泪水暂歇,努力吸了吸鼻子,然后啜泣着对蓝田说道:“蓝,蓝田哥哥,你好好休息。我,我今天还有活没干完。等过一会儿再来看你。” 云白终于能够插得上话了:“你先让蓝田休息一会儿吧。若是实在是不放心,等一下陈太医来的时候我叫你,你让陈太医同你说说你蓝田哥哥到底怎么回事。” 萍萍泪眼婆娑地看了看云白,又看了看蓝田,点了点头。 云白送萍萍出去,一路还是努力同她解释:虽然蓝田确实不是病了,是中毒,但两位医术高明的医生都说已经没有大碍了,并不会像她哥哥那样。 可萍萍还是将信将疑:“可是,蓝田哥哥他说……” 云白无可奈何道:“我也不知他怎么会如此,一会儿我也要去问问他。” 可谁知等他送走萍萍回到房内,却瞧见床上的蓝田不知何时已经又一次昏睡过去,脸上的泪痕都还未干。 云白只得找了清水来用湿帕子小心翼翼替他擦了脸上的污秽,然后坐在一旁,等着两位太医从苏芮青那边回来。 他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安。 蓝田虽然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可是下毒之人还未找到。 苏芮青又到底是普通的病了,还是也一样中毒,会不会有危险? 他又想到萍萍的那个哥哥,真的也是普通病死的么?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是被王爷安置在了一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四季如春衣食无忧。 可是如今却发现,哪里来的世外桃源,不过是许多事情暗流涌动而他一直都未曾察觉罢了。 自己总是这样,后知后觉。 只因自己的父亲是朝廷命官、母亲是高门贵女,上头的哥哥们又一个个都是文韬武略,随便哪个都能撑得起这个家。他作为加中老幺,自小身体羸弱,又不爱诗书,只喜欢四处寻各种古谱钻研琴技,父母也便由着他。 他以为自己就是能那么与世无争衣食无忧的过一世。 先皇驾崩,新皇登基,他从未觉得会同自己和自己的家族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改朝换代,大昌总还是需要父亲和兄长们这样的国之栋梁的。 直到某天晚上,父亲连夜将他带出城,带到了这处温泉别院内托付给了刘管事。并且叮嘱他万不可擅自离开这里,一切都要听从别院主人——那个传闻中从不理正事生活淫乱奢靡的梁王的吩咐。 年幼胆小的云白战战兢兢在别院内住了几日,终于见到了梁王。 梁王不似传闻中的那样猥琐,反而生得英俊挺拔,谈吐举止也十分优雅。 他非常和善地招呼云白一同吃饭,让他放心住在这里。 后来过了好久,经不住云白的一再追问,王爷才告诉他,父亲被皇上革职,全家被判了流放去了北疆。世人皆知北疆路途遥远,又多年战火不断,此去必定凶多吉少。 王爷与父亲是旧识,答应了尽量保下上官家的血脉,最后努力再三也只留下了上官家这个平日不露锋芒的老幺。 只是从此之后,云白就再也没有机会用上官这个姓氏再示人了。 起初每隔数月,还会有从北疆传来的关于父亲兄长的消息,但后来渐渐地消息也越来越少了。 王爷安慰他说,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至少知道上官家没有出什么大事。 云白不得不接受了这个说法。 父母兄长都活着,他便也要好好活下去,等有朝一日家族沉冤得雪,等一家人再次重逢。 父母兄长若是出了事,他更要好好活着,圆了父亲的愿望,替上官家留下血脉。 除了好好活下去,他没其他的选择。 但是他…… 云白坐在蓝田床边,想着想着便出了神,直到陈太医回来,他才意识到此刻天都已经黑了。 “陈太医,苏芮青那边如何了?” 陈太医捋了捋胡须摇了摇头:“苏公子的脉象和症状同蓝公子很像,像是中了绛炎花之毒。加之用过了祛风寒的药……情况不大好。” “怎会如此?也是不知道从何处中的毒么?”云白追问。 陈太医点点头:“此事我已经禀告了王爷,王爷说会派人着手调查的。至于苏公子……老夫让中琰回太医院再去查阅一下宫中典籍笔记,看看是否有法子医治吧,只是希望……不大。” 云白听了这消息也是无可奈何,沉默片刻后开口道:“您来瞧一下阿田吧。中午的时候好像是被自己的咳嗽呛着了,后来和人说了一会儿话就昏睡到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大碍。” 陈太医点点头,同云白一道来到了蓝田的床边,却见到此时蓝田正睁着眼睛茫然地看着床边的挂帘,不知是什么时候醒了。 “你醒了啊。”云白见他醒了心中担忧放下许多:“你睡了好几个时辰了,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的么?” 蓝田侧头看向他,面无表情地微微摇了摇头。 “陈太医回来了,让他再给你瞧瞧吧。” 蓝田知道陈太医来了,他刚才半梦半醒间听见陈太医的声音了,还他拿到他说的“希望不大”四个字。 这信息倒也对他的打击不大,他早就不抱希望了。 连千金之躯的王爷都亲自来为他了却心愿了,大家一定都是知道他这身子是好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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