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些事情桑岚都并不知晓,或者说,他压根就不关心。 谢流庭不在王府时,王府中的各项事务都会交由专人来管理,而谢流庭除了他一位王妃之外,再无其他妾室通房,桑岚自然也就不必费心去管理后院,生活得比想象中轻松许多,是以他闲来无事时便时常到后院中走动。 他样貌出色,身为王妃却低调谦和,对待下人时从不拿捏架子,甚至还会随手提供帮助,因此不过短短数日便博得了王府上下的喜爱。 然而当人的活动总是被局限在同一片小小的天地当中时,就算是其中有再好的景致也该看腻了,何况桑岚还不是一个能耐得住无聊的性子,所谓的乖巧娴静亦不过是伪装——半个月的拘束已经是他的极限。 垂眸看了眼茶水中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桑岚轻轻叹了口气,头一次感知到时间的流逝是一件十分漫长的事。 “殿下?殿下!”门外响起灼华急促的轻唤。 “怎么了?”桑岚收回视线,示意灼清给对方开门。 “方才凌总管派人来传话,说是慎王专程来给王爷送春蒐要用的马,马是送到了,但慎王以彧王不在为由,要求王妃前去会见。” “慎王?”桑岚拧眉,且不说以谢流庭的身体能否骑马,单是送马这种事,分明随意派个下人来便好,何须堂堂王爷亲自来——可见对方的目的并不在于所谓的“送马”。 但凌释为彧王府管家十余年,平素里不仅做事利落得体,为人也进退合宜,将王府内外大小诸项事宜都处理得井井有条,这次若非万不得已,应该也不会专门让人来向他传话。 看来,他这下是不去也得去。 * 桑岚赶到前厅时,在门口便听见谢炀盛气凌人的嗓音,对方颐指气使,好似自己才是这彧王府的主人—— “你们究竟想让孤在这破地方等多久?彧王妃怎么还不来?你们究竟有没有派人去请?” 当真是无礼又狂妄。 即使谢炀已经不耐烦到了极致,凌释的态度仍旧不疾不徐:“慎王殿下,请您稍安勿躁,小人已经差人去请,王妃应已在来的路上。” “你……” 眼见慎王还想说些什么,担心对方迁怒于他人,桑岚刻意在进门前弄出点动静,随后才抬脚跨入厅中。 而他甫一进门,凌释就迎了上来,面对谢炀时挺直的脊背此时弓得比往日里更深,桑岚虚扶了他一把,示意对方不要在意,接着不紧不慢地向着谢炀走去。 “慎王殿下。” 轻飘飘一句话,便成功制止住了即将想要发火的谢炀。 早在听见门口的声响时,一直面露不耐的人就已经换上了副状若亲和的笑容。 “五弟妹。” 谢炀掐着把自以为深情的腔调,露骨的表情却让桑岚暗自皱眉。 “时隔半月不见,弟妹容色依旧出挑,难怪两次见面,都能做到让皇兄惊艳不已。” 他说出的话已经称得上是逾距,场内之人脸色具是一变,但碍于谢炀的身份都不敢随意张口。 凌释沉着眉似想说些什么,却被桑岚微一抬手所制止。他望向谢炀的眼眸中情绪淡淡,面上则挂着谦恭的笑:“四皇兄过奖。” 他不等谢炀接话便又问道:“皇兄特意唤弟妹来,可是还有其他事?” 虽然表面上装得镇定,但桑岚还是忍不住被自己的自称恶心了一把。 “无事便不能来么?”谢炀轻浮地挑了挑眉,眼神毫不掩饰地在桑岚面上流连。 自打上次皇宫一别,他不知怎的竟一直对这位名义上的弟媳念念不忘,分明往年来自各国进贡的异域美女如云,容色绝佳的也不在少数,但从没有一个能让他这么抓心挠肝,勾得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之拿下。 “自然不是。”桑岚低下眼睫,不着痕迹地掩去眸中的厌烦之色,随即转移了话题:“听闻四皇兄今日是特意来为王爷送马,不知马在何处?” 其实他在进门前就看见了谢炀送来的马匹,连普通的骏马都称不上,看起来是匹病弱的老马。 桑岚掩在袖中的手轻轻攥起,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了几丝憋闷。 “就在门外,弟妹可要去看看?” “不必了。”桑岚弯唇露出个客套的笑:“我自是相信四哥的眼光。” 他没用“臣妾”作为自称,纯粹是因为不习惯,但这一举动似乎给了谢炀什么奇怪的暗示,对方脸上露出一个有些诧异又暗含着惊喜的笑容,紧接着抬眼暗示性地看了眼他身侧的凌释与灼清。 桑岚有意想看这人究竟想做什么,于是顺着他的意挥退了周遭的人。 没了下人在,谢炀彻底抛去了那层伪善的假面,露出底下的贪婪来。 他向前几步来到桑岚面前,一只手不甚规矩地就想要抚上眼前人的脸庞,但还没触到就被桑岚握住手腕生生止在了半空。 “四皇兄。”桑岚着重咬了咬这几个字,“您这是何意?” “何意?”谢炀轻蔑地笑了笑,“彧王妃连这都看不出来?” “反正那个病秧子也活不了多久,弟妹不如就跟了孤,等到他死了,说不定孤还能许你个侧妃的身份。” 桑岚实在没想到有人能够这么厚脸皮—— 身为皇子,更是身为兄长,居然能够不要脸到把主意打到自己的弟媳头上。 “是么。” 眼前蜜糖色肌肤的美人微微露出一个笑,那双比湖水还要透彻的碧色双眼中泛出波光点点,谢炀一时迷了神,只以为对方是同意了他的提议,还没等高兴,手腕处便蓦地传来一阵剧痛。 “啊——!!” 谢炀面上血色骤失,手腕处的疼痛让他忍不住躬下身子,他刚想抬起另一只手去用力打开桑岚捏住他的手,却被桑岚眼疾手快地以同样的方式握住,旋即“咔嚓”一声,骨裂的声音清晰响起。 这一下,谢炀却是连痛叫声都发不出了,只能惨白着一张脸,叫桑岚放开他。 一开始还是直白的威胁,到了后来,眼见桑岚丝毫没有放开他的意思,便逐渐转成了哀求。 “孤、孤错了……弟妹松松手,啊——” 桑岚冷淡地看着眼前的人,低声问道:“若我松手,四皇兄可学得会何为‘自重’?” “我会!我会!”谢炀痛得冷汗直流,见人有松动的迹象,忙不迭地应声。 “那好。” 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但自以为给足了对方教训,桑岚颇有些嫌弃地松开手。他不怕谢炀出去告发他,毕竟这事儿无礼在先的人是对方,想来这人应当也该顾及点皇家的颜面。 只是他也没想到能这么轻易就给到对方教训,原以为是会费一些功夫的——看来眼前这位四皇子,是一点应有的武艺也没修习到。 而在桑岚松手之后,谢炀先是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缓了几口气,接着才缓慢地起身皱眉看着眼前神色平淡的桑岚,眉间带了些显而易见的怒意,然而开没等他张口发威,便听见门口处传来一道低沉平稳的声音。 “四哥。” 伴随着滚动的摩擦声响起,谢流庭推着轮椅缓缓步入厅内,一时之间夺去了在场其他两人的目光。 “……五弟?” 谢炀的脸色看上去比被桑岚捏住手腕时还要难看。 而谢流庭像是没注意到一般开口:“四哥此番来臣弟府上可是有要事?” 男人脸上没有挂着往日里那副温和的笑面,阳光从他身后洒入厅中,深邃的俊容被光线切割开来,一般掩在黑暗中,一半暴露在阳光下,叫人一时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谢炀不知怎的心底一凉。 “没、没什么。”奇异地,他连说话也变得断断续续:“只是想到过几日便是春蒐,想着五弟府上当是没有专门用于狩猎的马匹,便顺道给五弟送匹马来。” “这样。”谢流庭点点头,语气平静无波:“多谢四哥。” “兄弟之间何必言谢。”谢炀拼命忍耐着着两腕上传来的阵痛,勉强笑了笑:“五弟舟车劳顿当是辛苦,四哥便不多作打扰了,告辞。” 说着,便抬脚有些匆忙地向门口处走去,谢流庭见了也并未阻拦。 只是当谢炀即将跨过前厅的门槛时,背对着他的男人才温声开口:“门口的那匹马臣弟用不上,四哥自己带回去吧,关于春蒐的事就不劳四哥操心了。” 谢炀脚步一顿,本想说些什么却被泛起的痛意打断。 “……好。” * “王爷看戏可看得开心?” 在整个前厅只剩下他与谢流庭两个人之后,桑岚才没什么情绪地开口。 “王妃知道了?”谢流庭凤眸中划开一抹清浅的笑意,温和地仰面看向桑岚。 “嗯。” 对方的气息在慎王说出那些冒犯的话时就已经出现在了门外,桑岚没有特意点出,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那慎王说的那些话,王妃怎么想?” “我怎么想,王爷不是也看见了么。”桑岚面无表情。 “——我觉得他有病。” “不仅如此,我还觉得……”桑岚顿了顿,一边的眉尾微微扬起,只一下便带动了这张极具冲击力的艳丽面庞。 “王爷连这种事都能容忍,怕是也病得不轻。” “……” 良久,空气中响起一声闷笑。 “王妃所言极是。”谢流庭被人以毫不留情的话语骂了,却还是一副温和地笑着的模样,唯有那双黑沉的凤眸中掠过一丝别样的认真:“此事断不会再有下次。” 桑岚没理他。 谢流庭的举动或许是为了试探他的态度,抑或是为了别的什么,桑岚不关心。 他只知道,如若对方没有提前打好招呼,这王府上的下人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就对他敞开心扉,他这半月以来的生活也绝不可能如此舒心顺利。 只要彼此之间能够相安无事,那便够了,桑岚心想。 * 长风染着芳菲穿堂而过,带走一室沉寂。 谢流庭置于椅上,偏头去看站在他身边一言不发的桑岚。从他的角度,只需一低眼便能看见桑岚垂在身侧的一只手。 那只手看似修长、柔软、骨节分明,是玉竹般的漂亮,但实际上强韧、有力、能够牢牢遏制住所有想要欺负于手的主人之人。 沉默着凝视了那只手半晌,谢流庭缓缓收回视线。 深渊般的眸底有一点点清浅的笑意在生根发芽。 很不错,男人单手支着下颌,有些漫不经心地想。 至少,他的小狮子终于露出了点张牙舞爪的样子。
第6章 春蒐之礼,为古之制也。为使百姓通于军事,明帝王之威,天子围猎是历年来都不可或缺的仪式。 是以上至皇室下至群臣都颇为重视,诸位皇子自然皆需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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