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条上鲜艳的红叉与血红的日期,记忆开始倒放,刘璟忽而想到朝堂上因虎符而起的争执。 长年外室乱权,大夏军事一落千丈。太皇太后最初握权时,只是解散了齐家军,多少保留了其他。 可近年太皇太后放权,陈羽主事,只要哪个将领不听其言,他就施与打压,弄得军心溃散,如今大夏铁骑已然一片散沙。 掌权亦是暧昧不清,虎符虽常在他手,陈羽这些年作为,倒也控制了七七八八。 此时来要虎符,也只是要个名头,更好的调令三军。而他忽然要权,定是要有下一步了。 太皇太后放权后,陈羽一众渐渐将她排斥出陈家,认为她终究是女子身,成不了大业。 可这一排斥,东宫大火时就定下的夺权,总是遇到些阻力,更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几经拖延,居然等到了刘璟及冠。 今年他冠礼行后,太皇太后也再没有理由干涉政事,为了阻住他进一步拓展势力,陈氏终于是按耐不住,想要篡权了。 刘璟将纸条燃于烛火之上,灰烬飘散。他添墨执笔,在一张薄如蝉翼的纸上写了几笔,之后折好握于手心,开门朝御书房而去。 门外两个侍从紧随而上,刘璟从不正眼看这两个监视者,走得很快,溅起的积水沾湿了黄袍。天已然停雨,阴云却未散去,黑压压的停在皇城上空,像是在预兆呼之欲来的权争风雨。 将行至御书房前,迎面匆匆走来一人,见刘璟过来,行礼道:“陛下。” “免礼,”见来者是林尧,刘璟便知晓为何而来,但还是问道:“前来御书房何事?” 林尧不似朝堂上那样放肆,而是规规矩矩呈上手中的折子,道:“丞相拟好了文书,差臣前来呈书。” 刘璟抬手接过,宽大袖袍扫过林尧的双手,就接过了文书。 林尧再一抬眼,就见刘璟已然踏入御书房,身后侍卫紧随而入,随即离去。 大臣呈上的奏折,先是经陈羽之手,再送至御书房,陈羽先以墨笔批注,再由刘璟朱砂做决。 刘璟总会特别关注西北一带的奏折,但路遥不便,折子几月才来一次,今日自是没有。他草草略过其他,直到翻出一本落名齐达的奏折。 今日朝堂上出声反对的那人,便是齐达,刘璟对他印象颇深。 此人并不亲陈家,也不亲皇室,平日上朝无事便发呆,只在一些过于僭越的场合中跳出来,与陈家对骂。 而他至今还没被陈氏打压下去的原因,便是他的身份。 大夏将相封侯多是当代侯,但明帝时齐添大将军北抗游牧,东伐倭寇,齐家军威名遍四海,先皇特封武定侯,传世三代不得变。 齐达便是第三代武定侯,虽齐家军已然没落,他亦从文。但这个爵位,不说如今太皇太后没有任何理由废黜,就是齐家军余威仍在,旧部后代仍在这一点,便无人敢动。 若六月十七陈氏决心发难,此时拉拢齐达,或许能搏到齐家旧部支持。 如今五月中旬,一月的时间,齐达能召集多少旧部,决定着京城能撑几时。 刘璟翻开他的奏折,本想从其中内容判断一下他如今对于皇室的态度,可这上面只有寥寥几字,也看不出什么态度。 “偶得南海红果,味甚甘,陛下尝否?” 一旁陈羽批注,只见得几点墨迹,似是实在不知作何评判,只得作罢。 如今思来,先前确实有不少问安,问他最近吃了什么睡得可好的奏折,想来都是齐达无话可说却又想呈奏折的产物。 往日他都只回已阅二字,今日他落笔便是一个“可”。 时至今日,也只能先与他见上一面,再行定夺了。 是日午膳后不久,齐达便提着一果篮前来拜见。 刘璟欣然接见,两侍从给齐达放行后,仍守在门外。 “此物名为丹荔,”齐达行过礼,便直言道:“外皮粗陋但果肉极为鲜嫩,是臣故交快马从南海一带送来,特来献给陛下尝鲜。” 他在朝堂上直言不逊,在刘璟面前倒是端上了一些架子,说话也文绉起来,呈上果篮后便退下站与一旁,一副拘谨样。 刘璟也就随手拿了一颗,此物外皮暗红,剥开倒是一副洁白水灵样,若不是还有正事,刘璟倒想就此尝上一颗,只是与所想相反,他道:“武定侯这丹荔似是坏了。” “怎会??”这丹荔是昨日收到,送来的还是让家仆特意挑过的,怎么也没道理今日就坏,齐达上前看,刘璟便指着透白的果肉面不改色道:“这不是有小虫?” 齐达眼睛盯穿了都没看出哪里有虫来,只好对这位睁眼说瞎话的陛下道:“这哪……” 刘璟却打断了他的话,道:“阴虫已现于亮处,那武定侯说说,暗处该有多少虫子,又该怎么处理呢?” 聪慧如齐达,虽刘璟上下两句完全不搭边,他仍是悟出了其中道理。 这是在暗指当今王朝! 虫子定是指陈氏,而刘璟问他如何处理,又说得隐晦,应是想暗中拉拢他。 齐达心中一直对这个对陈氏唯命是从的圣上心有不满,可毕竟是刘家皇室,若有求,他自是要应的。 只是他沉寂多年,今日为何又忽然转性? 齐达心念百转,迅速想到了昨日朝堂的虎符之争,当下了然,道:“是臣疏忽,还请陛下许臣带回,定当尽快筛出坏果。” 刘璟见他此态,便知他已然明白。 将那剥了皮的丹荔放了回去,接着,起笔在纸上写下那个日期,示意他看过,就道:“那便退下吧。” “臣告退。”齐达提起篮子,走时带着万千思绪。 却没注意到,他出门的那一刻,刘璟从袖中翻出一颗丹荔来。 他细细剥开送入口中,如齐达所说,很是甘甜。 阿琙远在西北荒凉地,刘璟回味着方才的甜味,或许等他回来,能拆南海官吏,快马送金陵。 最后几句是不是看起来像有什么另外的谋算?其实是皇兄嘴馋,偷拿了一颗在袖子里~ *本文设定一尺为23cm,刘璟身高近八尺,即181cm
第四章 转眼就是六月月圆时。 离一月前所见的日子越来越近,可愈大的风波前夕,表象却如潭中死水毫无波澜。 陈羽拿得虎符,并没有过于招摇的举动,而齐达在那日回府重筛丹荔,除去重新送了一篮来,也再无动作。 倒是太皇太后陈枫,近来常常领了刘璃到处走。 近年她逐渐远离权力中心,陈氏一族也在慢慢地架空这个数年处在权力巅峰的女人,善使心计如她,不可能没有察觉,可奇怪的是,她却没有丝毫反击。 刘璟则是一切如常,像极了从未收到那张纸条,刘璃也没有过问。 而另一片天地。 刘琙勒了马,望着天上圆月,白马悠悠晃着,他忽而问身旁将帅:“圆月人团圆,今夕是本王离开皇城的多少年岁?” 无人回应他。 只有这轮圆月看见,当此时,皇城中的刘璟亦望向了它。 两兄弟一人困于方寸皇城,一人独在辽阔天地,此时透过同一轮月,遥相对望。 又是两日。 六月十七官员休沐,刘璟起的稍晚了些。 去给陈枫请安时,阿璃也起来了,只是今日小姑娘不太高兴,挽着他不愿撒手。 更反常的是,今日他并未作催促,而是坐在暗处看着这边。刘璟说不出那是怎样一种眼神,只是忽而想到,陈枫本也有个哥哥,听闻感情甚好,只是在她掌权后,不知为何发难处死了他。 她一向宠着阿璃,如今看着他们兄妹,不知是否有些.触景生情。 刘璟虽也想留下,却无奈今日特殊,只好狠心挣脱了小妹的手,转身离去。 之后整一日,他除去在御书房翻出一个小盒揣在身上,便一直拿着一节笔管比划着。 申时,他便回了寝殿。 皇宫大道倾洒着落日黄昏,建物的影子拉的很长,一路上忽明忽暗,刘璟影子与之交叠,九年前那些肮脏的手生得愈发大,几欲从阴暗中生出,将他堕于九天之下。 城门外,倏地出现一队暗卫直奔皇宫。 紧接着,守京郊的卫兵们也渐渐集合,陈羽纵马出现在军队之首,筹谋多日,陈氏就等此刻,一举颠覆大夏政权。 门楼之上已全是陈家族人,见军队大旗上赫然的陈字,大开城门,陈羽却不立即领军进城,而是马驻门前,等待着城中信号。 若是黄烟起,那便是刺杀成功,刘璟已魂去黄泉,红烟则反。 刘璟不通武艺,且无侍从傍身,要杀他并不是难事。 一刻钟,两刻钟…… 皇城上空冉冉升起一缕黄烟,陈羽唇边挂上笑,事态尽在他掌控之中,接着,他架马上前,对身边林尧道:“开始吧。” 林尧得令,喊道:“圣上遇刺——” “啧,”陈羽居高临下踹了林尧一脚,语气不善:“就不会大声一点?” “是,是……”林尧连忙应着,随即扯开嗓门大喊:“众将皆随丞相——清缴叛贼——” 一时千人军马涌入,百姓听得马蹄声,皆躲于屋中不敢出。 军队在城中官道长驱而入,直奔宫门,只消片刻,偌大宫殿,就已被这支真正的叛军围了个水泄不通。 陈羽下马,领着小队与等在宫门口的陈氏臣子进了宫门。 按照他们的计划,接下来,只需找到刘璟的尸首,再“找到”刘璟身旁的传位让贤遗嘱,此事便成。 可还未等他们走几步,宫门处一阵喧闹。 陈羽猝然回头,只见不知何处杀出的一小队人马与陈家军队纠缠在一起,这队伍人马不多,身手却及其矫捷,与军队交手却不恋战,脱战后便直冲陈羽而来,陈羽身旁将士迅速将他围至中央,可此队伍竟是虚晃一枪,绕过他们直冲宫城内部。 这片刻功夫,陈羽只来得及看见领头人的脸——居然是齐达! 他惊觉不对,齐达什么时集结的人马,又为何在这个时候闯皇宫,难不成消息有误? 陈羽摁下慌乱,留话道:“再召百人,随本相一同入宫,余下人马严守此处。” 随即催促身旁将士奔走,此刻,他不亲眼看到刘璟的尸身,难解心头不安。 赶至寝殿,只见方才那队人马列于门前,却不见齐达,陈羽方要下令强攻,半空中忽而飞来一圆状物,有人挥剑打落,陈羽看去,惊得瞳孔皱缩,那竟是派去杀刘璟的暗卫之首级! 陈羽收回目光,寝殿前齐军往两旁退开,正中有人出来,正是刘璟。 与往日死气沉沉的他不同,此时他像是狩猎者见到猎物,眼中尽是狠厉决绝。他手中提着染血剑,头身皆被喷溅上血迹,尤其左手满是鲜血,还混杂着几丝黑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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