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岄也随他一起莫名其妙地笑,笑完意识到自己正被贺兰砜抱着,颇有几分羞赧。他推开贺兰砜,转开了话题:“不知你是否记得白霓将军的箭?那是莽云骑的配箭,我觉得跟高辛箭非常相似。我父亲确实非常喜爱高辛箭,他……” 贺兰砜未等他说完,从怀中掏出断箭与染血的破布。 靳岄一眼便认出,那是莽云骑的配箭,也是白霓的东西——此次护卫队中,只有白霓是莽云骑的人。 贺兰砜却没有立刻把断箭给他。 “给我一个承诺,”贺兰砜举起手,不让靳岄够着,“以后别再骗我。” 靳岄强词夺理:“我没有骗过你。骑马那件事我是骗浑答儿与都则,我知道你机灵聪明,即刻就能看破。” 贺兰砜:“这句也在骗我。” 靳岄:“……” 两人对峙片刻,是他败下阵:“好,我保证,以后都不骗你。”说完又伸手去抓。 贺兰砜仍不给他:“大瑀人说话要算话。” 靳岄发狠了,跳起来从他手里抢过断箭:“我若违诺,任你处置!” 贺兰砜带靳岄直奔熊洞而去,途中告诉靳岄,白霓消失那一夜,最后应该是与贺兰金英在一起。 熊洞仍是昨日猎熊队清理后的样子。靳岄四处察看,心情沉重:白霓出过箭,这说明她曾遭遇过需要抗敌的事件。敌人是人,还是熊?那些被熊吃去的人之中,是否有大瑀队伍中的士兵和文臣? 念及此处,靳岄心中一片冰冷寒意。 两人骑马回烨台部落途中,靳岄一声不吭。他坐在贺兰砜身前,手里握着白霓的残箭,一言不发。贺兰砜对靳岄道:“我会帮你找白霓将军。” 未等靳岄回答,贺兰砜又道:“你别逃了,没有人能单人匹马逃离冬季的驰望原。驰望原春天很美,我们会迁移,往更靠近英龙山脉的地方,那里有驰望原最好的牧场。” 他的双臂绕过靳岄的腰,攥着缰绳。看到靳岄把自己的小刀系在腰上,虽然始终没得到靳岄的回应,但贺兰砜已擅自将靳岄认定为自己的兄弟挚友。靳岄始终沉默,他其实没注意听贺兰砜的话,心中不停回溯这一路许多蹊跷难明的事情。 *** 除夕一过,漫长的冬天似乎开始变短。趁贺兰金英不在,贺兰砜自作主张,安排卓卓同自己住,靳岄和阮不奇则搬入卓卓的住帐。 靳岄只觉头大:阮不奇虽然年纪小,但始终是姑娘家,怎么能与男子独处一屋? 贺兰砜便立刻转了想法:阮不奇住卓卓帐中,靳岄则过来与自己同住。 靳岄仍记着自己的奴隶身份,睡的是帐门旁的一张小床。靠门风冷,贺兰砜让靳岄搬到卓卓的小床上,靳岄很不想接受他这番古怪的好意,但温暖的睡眠在北戎实在太难得到,他用“奴隶”这一身份,说服自己接受了贺兰砜的提议。 日子平静且无聊。唯一发生过的不寻常之事,是卓卓着凉生了病,贺兰砜请来部落里的巫者阿苦剌为她治疗。 阿苦剌给卓卓看病后,又抓起了靳岄的手。他没有像治疗卓卓那样用水洒在靳岄头顶,也不在他的额头和手背用粘稠的草药灰渣涂写咒文——靳岄震惊地看着老人枯槁的手指,准确而迅速地按在自己的腕脉上。 阿苦剌判断靳岄需要多吃羊肉牛肉,多喝油茶与酒,才能度过接下来同样寒冷难耐的初春。靳岄被老人熟练的切脉手法震惊:这样一位一直居住在驰望原的老者,怎么懂得汉人诊病的方法? 阿苦剌离开时看了一眼陪在卓卓床边的阮不奇,忽然走过去抓住阮不奇的手腕。阮不奇吓了一跳,阿苦剌很快松开,指着阮不奇对靳岄说了一句汉话:“她比你还健壮。” 因为阿苦剌的这句话,贺兰砜、阮不奇和卓卓开始起劲儿地给靳岄塞各种吃食。 虽然贺兰砜家中没有大事,烨台部落里却接二连三地发生了许多事。 比如浑答儿有了一位未婚妻,北戎青鹿部落首领的女儿,家里马场足有半个烨台营寨那么大,还拥有数也数不清的羊群。 比如天星接二连三在没有月亮的晚上从西边坠落,靳岄说那是因为有人死去了,贺兰砜却说在高辛人心里,这意味着天神向人间降下了神子。 比如都则想跟卓卓结亲,被贺兰砜揍得鼻青脸肿,一路哭着回家。 比如贺兰砜教靳岄和阮不奇如何在冰河上打渔,阮不奇竟然是学得最快、打得最好但也最不讲道理的一个:她把打到的鱼全给卓卓,卓卓又全放回了冰洞里。 比如…… 数来数去,都是鸡毛蒜皮。和这些事情相比,贺兰砜带靳岄学习在雪原上骑马、深入驰望原猎兔、钻入树林子里寻找野兽的踪迹,教他如何在夏天用林中飞舞的蝴蝶来判断熊的路径,这些都有趣得多。 岳莲楼没有再来找过他。靳岄有时候甚至怀疑,他与岳莲楼的相遇也许是大雪产生的幻觉。 从除夕开始,靳岄养成了记日子的习惯。他教贺兰砜和卓卓学习汉文,自己则在纸张的角落一笔笔记下日子和节气。 立春这日,有人从北都送来了奇特的消息。 “贺兰将军让我来接你们兄妹去北都。”来人自称巴隆格尔,是贺兰将军麾下的兵丁,对贺兰砜与卓卓毕恭毕敬。 贺兰砜:“……谁是贺兰将军?” 巴隆格尔:“你大哥,贺兰金英。” 被巴隆格尔一同接往北都的还有浑答儿和都则。虎将军在北都有自己的宅院,他们将会住在那里。但直到启程,浑答儿和都则还满脸茫然地问贺兰砜:“我们为什么要去北都?” 贺兰砜倒是咂摸出了一些蹊跷:“我哥哥从百夫长变成将军了。” 卓卓不舍得与阮不奇分开,大哭大闹要让巴隆格尔带上阮不奇。巴隆格尔左右为难,脸都被卓卓挠出几道血痕子。 贺兰砜也冒出了新想法:“阮不奇去,靳岄也去。” 浑答儿笑他不能跟靳岄分开哪怕一天,贺兰砜还未回答,巴隆格尔在旁一拍大腿:“靳岄,就是那位大瑀质子吧!我知道!带上带上!既然是被严加看管的奴隶,那自然要带上!” 贺兰砜也不解释,任由巴隆格尔自行理解。 第二日便即刻启程了,浑答儿还捎上了家里的两匹骆驼用于驼运行李。 从烨台去北都至少半个月。路上积雪深厚,全凭巴隆格尔认路。马车用厚厚的毡布裹着,里外的光线都透不过。赶路三五天之后下起大雪,毡布被吹得哄哄乱响,巴隆格尔迎风驱马,把脸遮得严严实实,想骂都骂不出声。 马车里的人只能偶尔听见鞭声与驼铃脆响,掺夹在烈烈风声之中,是马儿与风驼正在艰难赶路。 “这天气,究竟为什么要去北都?” 车里全是酒味,熏得卓卓和阮不奇皱眉缩进角落。贺兰砜随着浑答儿与都则一起喝酒。巴隆格尔来得很急,不肯告诉贺兰砜更多细节,也不说明此去北都所为何事,他没法回答浑答儿的问题。 烈酒可以御寒,但也愈发激起浑答儿胡说八道的兴致。“靳岄,你怎么不喝?”他说着往侍弄火盆的靳岄脸上摸了一把,“大瑀的娘们儿有你好看吗?” 话音未落,贺兰砜已经钳住他的手。浑答儿痛得霎时清醒,挣扎着缩回手,低低埋怨:“你弄丢了我家的马,我可从没怪过你。你同我喝两杯酒,也算是赔罪。” 靳岄未说话,贺兰砜直截了当:“闭嘴。” 车里顿时安静。靳岄已经察觉从猎熊队回来之后,浑答儿和都则似乎开始畏惧贺兰砜。但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他并不清楚。 车子勉强又前行一段,终于抵达烨台部落与青鹿部落的边境河。为活跃车内沉闷气氛,都则提醒浑答儿他的未婚妻相距不远,结果换来浑答儿一顿好揍。 众人钻进河边驿站,总算得到片刻宁定温暖。驿站虽小,但热水热酒面饼齐备,巴隆格尔亮出军牌,驿卒愈发殷勤,还端上了私用的烧羊肉。 边河结了冰,他们的马车无法经过,只能绕路。巴隆格尔用北戎话说明接下来怎样行进,靳岄悄悄竖起耳朵听。 驿站大门忽然被人捶响,一连串粗糙的北戎话隔墙传进来。 驿卒忙打开门,与风雪同时涌入的是一个身穿厚重棉服的北戎斥候将领。他脱下帽子,环视驿站,忽然开怀大叫:“巴隆!” 作者有话要说: 新副本“北都”即将开启。 -- 今天请贺兰砜教大家冰河打渔! 阮不奇:不,这条河的鱼全都是我的。
第13章 北都 这位不速之客不仅与巴隆相识,还认得贺兰砜等几个孩子。靳岄据此判断,此人应该也是烨台人士,从他对浑答儿毕恭毕敬的模样来看,他跟随的应该是虎将军。 但除了浑答儿,当巴隆把贺兰砜介绍给他的时候,他同样向贺兰砜行了个礼。 接下来的谈话没有贺兰砜等人的份。巴隆与那斥候走到驿站角落,低声交谈。他们说的是北戎话,靳岄只能勉强听懂几个句子。他借着去向驿卒要热水之机,捕捉到了“列星江”“大瑀”等字眼,但很快被巴隆察觉,两人噤声,挥手将靳岄赶走。 靳岄心中忐忑,彻夜失眠。他隐约意识到,有些什么事情正在发生,但他无知无觉,也无能为力。 第二日起床时,那斥候早已离开。巴隆脸上有热烈的喜悦,但嘴巴很紧,只催促众人尽快起行。 大雪下了好几天,之后便是漫长的晴日,夜仍旧很长,月亮一天比一天圆,冷冷照着彻夜赶路的车子。 半个月后,他们终于抵达北都。 对靳岄来说,北都完全是一个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城市。 北戎第一位天君是青鹿部落的人,他率青鹿部落统一了包含驰望原在内的大片草原,建立北戎。青鹿部落是北戎最大的部落,背靠雄伟的云台峰,部落营寨以木石结构为主。 这一习惯延续到北都之中,这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石头城。 近几十年来,北戎与金羌、大瑀等国交通来往,各地商贾纷纷在北都落脚筑宅,石城中又出现不少风格各异的房舍,虎将军的宅子便是其中之一。 虎将军是烨台部落的首领,立过不少功勋,在北都有一间颇大的房子。靳岄进宅后大吃一惊:这宅院的布局与设计,是北戎与大瑀风格的混杂。 浑答儿十分得意,他告诉众人,这宅子原本是许多年前老天君赏赐给一位大瑀和亲王妃的,但王妃因思乡过甚,没几年就死了。这宅子引得老天君伤心,天后便寻了由头,让老天君赏给了虎将军。 “天君也在这儿住过呢!”浑答儿拉着靳岄四处地看,“你看这院子,听说是王妃亲自布置的,你们大瑀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小池子小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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