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样也好。他心想,这样很……好。 四皇子重重地叩首,喃喃道:儿臣当年无功而返,没能救出您来,内心羞愧,本来不想提起此事,不想张君会再告诉您。……这是存心要取笑儿臣了…… 聂先生微微眯起眼。他前几天在张君手里遭了不少的罪,张君有意折磨他,一些是手段上的折磨,一些则是语言上的;说什么第一次上您的时候您想要杀我,现在上您的时候您依然想要杀我,却不知道如果我真的停下来,现在是否会因为令您失落而死得会更难看——之类的,存心要惹人发怒的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中却又有一些令人生疑的内容,像是什么四皇子也曾来了一次皇都,带着厚礼想要救您出去,您如果有机会见到他,就说张君对他的勇气颇为欣赏。 聂先生在此之前从来没听说过四子去过张君的皇都。聂先生现在手里有一万士兵,这是他目前安身立命、威慑张君的重要基础,而这一万人严格来说其实都是四子的府兵;张君突然在这个时候抛出关于四皇子的旧事,也许是想要挑拨他们父子的关系。 聂先生看向仍跪着的儿子,沉默许久,缓缓道:如果已经尽力而为了,别人说的话便不会伤害到你。归根结底,是要做到问心无愧。 四皇子闭了闭眼。他知道自己已经从这个考验里活了下来。 四皇子再次叩首,道:儿臣问心无愧。 ———— 杜将军走入慈宁宫,跟随侍女走过一面巨大的珊瑚人物屏风。太后坐在檀木椅上,正琢磨面前一个下了一半的棋局。 她看到杜将军后,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温和的笑意,道,将军免礼。 杜将军仍是坚持行礼,道:听说太后近几日睡得不好,末将带来一些异国的香料,虽然不值钱,但京城里不常见,希望太后见了,不会取笑末将。 太后笑道,将军何必客气。前几日你派人送来的鹦哥,一张小嘴巧得很,哀家这儿最机灵的太监都被比了下去,让人啧啧称奇。 杜将军道:那末将可要当心些,免得等会儿离开的时候被哪位公公记恨上,剪了末将刚脱的那件袍子。 周围人,包括侍女和太监都笑了起来。太后也笑,抬了抬手,于是周围人次第离开,只留了亲信的两位侍女。 将军起身拱手:太后有何吩咐,末将一定竭尽所能。 太后看向自己面前这个人。这是个普通百姓的儿子,为了混一口饭吃才入了伍,在军营里一步一个脚印地升上来,却升到了无人敢轻视的高度。也正因为如此,有无数穷苦家庭的青年以他为榜样,扬言立志,说要当第二个杜渐。 然而不管民间再怎么演绎英雄不论出处的故事,宫里所有人都明白,杜渐能有今日,归根结底是因为先帝跟他同袍多年,亲密无间,信任并且欣赏他,能够做到力排众议。但这种背景放到新帝时期,就成了麻烦事。 太后示意将军就座,说道:皇帝毕竟年轻,还不太成熟。若是做了什么令将军为难的事,哀家自然会为将军做主。 杜将军笑了笑,道:太后恩情,末将铭记在心。陛下虽然年轻,但处事果敢,有峥嵘气象,是有为的明君,末将深受触动。 太后又笑了笑,道:你可知道,皇帝前几日打算提拔杜彦彬,让你的长子来京任职,留在皇帝身边,担任殿前禁军左监察。 杜将军仍只是笑了笑。 太后也笑,说道,哀家得知后,训斥皇帝,说他太荒唐。杜将军忠义之士,为何要将他儿子要来,放在皇宫看着?说什么殿前禁军监察,不过是个人质罢了。这是要逼着将军反叛不成! 杜将军轻轻道:太后言重了。 太后长叹一声,道:皇帝还没有子嗣,不知道为人父母的感受。哀家多次劝说皇帝开枝散叶,却也不见后宫繁盛。你们这些做臣子的,若是不能辅佐皇帝步于正道,哀家纵是点燃再多安眠的香料,又怎能入睡呢。 杜将军:去年年底就曾有一批秀女入宫,也都是陛下过目了的秀美人物。 太后道:皇帝最近一段时间正是将宫内秀女都逐渐地赶了出来。哀家今日找到将军,正是要问问,朝堂之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令他近来焦躁烦闷至此,失了体面。 杜将军:也许是因为前宰相孙骏腾图谋不轨,令陛下失望。 太后道:那皇帝抄了孙骏腾的家,让人拷问他多日,几日下来,竟让孙骏腾活活死在了牢里。不知将军能否为哀家解惑,皇帝在找的,究竟是什么。 ---- 感谢在2022-12-05 19:55:26~2022-12-09 14:3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牧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太后姓温,年轻时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会念书写字,顾盼之间,双目中如同有水光潋滟;然而进了宫里与各色佳丽在一块,却又不显眼了。 她念过不少书,便晓得规矩,始终是温温柔柔的模样。有段时间,当时的皇帝被后宫嫔妃争抢得烦了,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与世无争的,便去她这儿待了几日。而这几日时间,便令温选侍成了温美人,十月后诞下一位皇子。 再然后,皇帝的温昭仪成了先帝的温昭仪,她看着龙椅上的人换了三次,直至她自己的儿子坐了上去。璟儿是有些惶恐的兴奋,她却看得明白,她自己没有什么根基,她的儿子也没有大德大才,这朝廷中的一些人正是看中了他们母子的软弱,特意选他们做了傀儡,以便于充当背后操众者的喉舌。 没有根基,便需要培养一些根基。温太后看着面前的杜渐。这位将军在装傻,摆出一副忠厚之人的面孔奉承皇亲国戚;而她自己未尝不是在装乖,用一副温柔的表象博得了当年那位皇帝的好感,又博得了如今权臣们的轻视,得以安坐在“太后”的椅子上。 她是欣赏这种人的,因为她自己就是这种人。她现在看杜将军,就像是透过当年皇帝的眼睛看那个用无限的温柔掩盖内心无限嘲讽的温选侍。越是嘲讽,表面就越是温情如水;没有一句话不柔美动人,没有一个姿势不恰到好处。世人总是会喜欢这样的人物,却不知道这样的人物最应该被警惕。 杜将军如今倒确实是被警惕着,但被警惕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的军功和军权;璟儿太过莽撞,还没有学会借力打力,若是能在将孙骏腾抄家之时透出一些宰相和杜将军的关联,又怎么需要她这位太后亲自叫来将军问话?……傻孩子。 温太后叹了口气。她年轻时眉目如画,如今两鬓有了银丝,眼角也有了皱纹。她对面前的将军道:有些话,哀家本不该去问,甚至不该去想;只是为人民父母者看着自己儿女荒唐度日,有几人能不着急?杜将军,哀家确实听说了一些事,说皇帝陛下进来宠幸一位男子,却被孙骏腾掉包带离了宫闱。听说,将军是知晓此事的。 杜渐沉默片刻,点头道:末将确实知晓一二。不过末将也知道,孙骏腾府邸抄家抄出了万两白银,珍宝不计其数,装了三辆车还有余;他将陛下想要的人掉包出宫,自然也是将此人当成了要挟皇室的把柄;这人如果在皇宫,陛下虽然高兴,但会荒误政事;这人找不到了,陛下虽然心烦,却也逐渐能走上正轨。 温太后笑了笑,道:杜将军确实是善解人意得很。 杜渐内心突地一跳。善解人意四个字在这儿,似乎不是什么好话。 温太后缓缓道:将军想要安慰哀家,哀家何尝不明白将军的苦心;然而哀家却只是想听一句实话罢了。 杜渐心里又一跳,不得不站起身,行礼道:太后教训得是。 起来。温太后道,听说孙骏腾选的这人,长得与先帝非常相似? 确实相似。杜渐恭敬道:孙骏腾狼子野心,实在是该杀。 温太后脑海中浮现了聂景的模样。聂景被立储时,她也曾献礼祝贺,年轻俊朗的少年人身穿华服,确实是有着吸引众人视线的资本。那时的聂景神色间甚至丝毫不掩盖皇帝对他的喜爱,似乎那都是他应得的。 温太后沉吟片刻,道,凡事宜疏不宜堵。既然璟儿近日里喜欢年轻俊秀的少年,那便劳烦将军看在哀家为你出面的份儿上,物色几个知道进退的,送来宫里。璟儿毕竟年轻,正是喜新厌旧的年纪,想来很快会再回到正路上来。 杜将军:? 杜将军回过神来:啊,好。 ———— 杜将军回到府上,屏退了闲人,叫来亲信。 杜将军:西北那边打得怎样了? 亲信回道:有胜有负,看不出端倪。不过四皇子派兵剿匪,距离战地很近,已经在那停留了一段时间。 杜将军:朝廷没派人跟着? 亲信笑道:如果孙宰相还在,是会派人盯得紧紧的。 杜将军点了点头。璟帝最近状态不佳,百官战战兢兢,也许他应该继续留在京城,替聂景争取一点时间。 只是不知道那人现在如何,消气了没。 杜将军又问亲随:彦彬可有来信? 亲随回道:公子仍是替您在边城驻守,打退了多次外敌侵扰,身先士卒,英勇可嘉…… 他这么卖命是给谁看,想让我在京城待一辈子吗?!杜将军怒喝道,给他回个信,让他自己找个机会被打得从马上掉下来,然后给朝廷写信说边关告急,需要杜渐本人回去。 亲随:马上去办,马上去办…… 杜将军:另外,在京城找买几个小倌,送到太后那去。 亲随大惊:这…… 杜将军笑道:怕什么,这又不是要给太后本人消用。但若是处理得好,世人如果真的以为这就是要给太后本人,又哪会是我等臣子能左右得了的?她与皇帝有些误会,但这误会来得好,皇帝气急上火之时,也该是我杜某离京之刻了。 亲随:在京城也有京城的便利之处,孙骏腾被抄家,百官无首,正是拉拢人心的时候,将军若是需要我等打通关系,留在京城也相当便利,不知将军为何着急离开? 杜将军冷笑:我再不走,不是被彦彬叫来京城当人质,就是被太后安排个皇族女子强行续我的弦,要不就是说服皇帝直接给我儿子指婚。先帝时期的糟心事不过是被韦鹏弹劾,现在看来还不如跟姓韦的吵,至少他一心扑在…… 杜将军刚想说韦鹏一心扑在工作上,就想起来韦鹏上次易容来到自己府邸,一边喝茶一边大大方方地,亲口承认把聂景扑在床上上了一个月。 杜渐内心的火腾地烧了起来。他忍不住站起身,在屋中踱步,心中骂道:这世界上,到底还有没有正常人了!…… 亲随在一旁战战兢兢地站着,半天之后,杜将军脸色阴沉地转向他,道:等会我写封信,你安排个腿脚利索的,明日一早派人去西北,送到四皇子手上。四皇子生辰快到了,这时候送信过去,并不会显得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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