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瞬间,裴夫人掀开眼皮,黛眉轻蹙,浅淡的眸子中透着不解。 “为何?” “我已与他互通心意,并且诞下了一女。”话说出口便不觉着余下的话拗口了,裴词安又道:“您孙女名唤寒烟,生得非常可爱,此行也随着我们回来了。” ......寒烟?裴寒烟?祈安入梦竟是此意么? 裴夫人想起裴祁安,心中顿感悲悯,她问:“那孩儿多大了?” “将要两岁了。”裴词安瞧着他娘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中不忍,又道:“娘若不喜我便带他们父女俩离京,今生也无颜再回了,只是我这正妻之名非他莫属,还望您同爹往后不必再请舅舅为我谋亲事了。” “近两岁?”裴夫人此时心中明了,那时她在祈安院外种下的疑种不是错觉。只是她未曾想过自家幺儿竟这般冲动行事,竟敢同自己名义上的嫂子搞出个娃娃来。 她心中悲痛万分,想起祈安入梦时嘴角上扬,眸中蕴满笑意的模样便觉着呼吸急促。 裴夫人抬手捂住自己心口,琥珀色的眸子直直盯着桌上的灵位,哑声问:“这段时日你回想往事可曾后悔,觉着对你兄长有愧?” 裴词安眼睫微煽,垂眸掩饰眸中的脆弱,道:“有愧,但无悔。” 其实做啥事若不后悔便是不错的,若是一直停留在悔恨中,人怕是将会永远活在过去。 “......”裴夫人阖眼,深吸了口气,沉默了许久才道:“罢了,早该想到的。” “娘这是何意?” “你想便做吧。”裴夫人又道:“只是这往后的事情你也该学着自己担着了。” 裴词安懂裴夫人的意思,无非就是迎娶汉子的消息将会名动京城。在城里,没有谁家权贵会将双儿扶上正位的,那些个双儿不是被卖入南风馆便是被人买去做了禁脔,若他娶妻的消息散出,那必是能令城中说书人大赚好几笔。 “娘不骂我?”裴词安问。 裴夫人强忍泣意,淡声反问:“娘何时骂过你?” 一霎,裴词安说不出话,他眸中泪水打转,好似也想起了自己在与汉子苟且时,兄长正忍着病痛在向往上天能再让他多活几日。 “你也该收收自己的性子了,不是作何事都不必考虑后果的,你做事前需换位思考对方会是何反应,别因自己一己之念而伤了他人。”裴夫人又道:“边疆一战将要告捷,到时待你父亲归来,便告知他择个良辰吉日吧。” 裴词安声色低沉,如今也暗哑了嗓子,问:“那娘您呢?” “娘说过要守陵三年,你们的婚事娘就不至了。”裴夫人扣着手中的佛珠手串,“对了,到时让熊七不必猜忌,娘与他之间并无芥蒂。” 裴词安静默不语,两人就这么无言地僵持良久,裴夫人未闻起身的声响,不动声色又道:“你先回去吧,明日一早还要唤上熊七同寒烟上陵祭拜,回去后早些休息吧。” 闻声裴词安狭长的眸中迸出欣喜,他知晓那是母亲默认了的意思,嘴角不禁扬起,回头朝面前灵位拜了拜,“那我便先回了,我们住您院里的东房,晚些待您回了就带上烟儿去向您请安!” 裴夫人不语,听着脚步声渐远,她好似失了浑身的气力,板正的腰身微俯,握着佛珠手串的手紧紧攥起置在胸前,再抬眸看向祈安的灵位牌时,桃眸中泪水止不住溢出。 裴词安快步赶回院子,里里外外找了个遍都未瞧到汉子的身影。 那一瞬间他是惊慌的,心中不由想起两年前熊七提起包袱就回了希望村的事,那时那道宽厚的背影他虽没瞧见,但如今只靠回想就觉得心疼到几近窒息。 他揪住在院中给花浇水的小圆问:“熊七呢?” “阿七抱着小小姐同阿民哥去陵上了,去了有一会儿了。”小圆对少爷这副阴晴不定的性子显然习以为常了,她又道:“阿七说让您别担心,他只是去瞧瞧大少爷,说是与大少爷告知一些事情便回来。” 裴词安哪能不忧心,虽说熊七心悦的是自己,可他回想熊七与兄长那般要好的关系,心中仍是存着芥蒂。 熊七也不知在大少爷陵墓前跪了多久,花儿一直问:“白衣伯伯在里面么?白衣伯伯为什么在里面呀?白衣伯伯不出来与烟儿玩了么?” 阿民也跪在一侧,他扭头看着花儿笑说:“小小姐的伯伯困了,如今在睡觉呢。待夜时您睡时,白衣伯伯就会入梦去寻您玩啦。” 旋即同阿七道:“阿七,天要黑了,我们还是回去早早休息吧。” “俺再待一会儿。”熊七红着眼,咬着厚厚的下唇,抽啜道:“俺至今都觉着不真实,大少爷明明那么好,为何上天要待他如此?” “皆是命数。” 又是这句话。 温润的嗓音传来,熊七回头瞧去,许久未见的裴夫人身着白衣,气质仍旧出尘,看起来瘦了不少,瞧着十分羸弱,好似风吹就倒。 “裴夫人!”熊七本能地垂下脑袋唤道。 裴夫人本意也是想来祈安墓前,想着与祈安说些话,自己心也能安些,不想竟在此碰着了熊七。 视线在场上三人身上打量,桃眸锁定在一旁趴在熊七背上的女娃娃身上时,步伐不由僵住了。 那女娃娃肤色白皙,眉目精致,小嘴红嘟嘟的,见了她就咧嘴笑,瞧着当真同幺儿儿时别无二致。 “那姨姨是谁呀?”花儿踮起脚丫凑到熊七耳边,轻声又道:“生得好美丽呀!” 熊七伸手将花儿揽到身前,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与花儿介绍才不算冒进。 好在裴夫人启声:“起来吧,无需跪了。” 旋即她步伐轻盈走到熊七身侧蹲下,将手中的白菊放在墓前,淡声问:“这便是寒烟?” 熊七怔愣片刻忙点头,“是是......”搂着花儿的手不禁收紧,嗓音浑厚低沉,有些紧张又道:“回夫人,这便是小女寒烟,小名花儿。” “不必客气了,你们的事我都听小安说了。”裴夫人淡淡道。 “夫......夫人。” 冷汗浸湿了后背,额前也冒出了不少,熊七不敢抬手擦,也不知该再说些甚。 “明日祭拜后你们便回吧,待将军归来小安会许你名分的。”裴夫人扭头看向站在熊七胸膛前的花儿,见花儿朝她笑得灿烂,不知为何,心绪被牵动了几分,淡漠的眸中起了一丝波澜,她又道:“你也无需介怀,事既已发生,如何也是赎不了罪的。与其携着愧疚过完一生,不若向前看,总有人为我们探好路要我们走下去的。” 这话她也是说给自己听的,自祈安少时她便对其缺少关爱,诞下小安后她又将对祈安的那份宠爱一并施给了小安,她不思悔,却在祈安真的消散世间时才知晓自己亏欠对方太多。 “夫人不怪罪俺?”熊七哑声问。 “你我各有罪责,又何来迁罪一说?”裴夫人抬眸,琥珀色的淡漠眸子直直对上熊七那泛红的视线,又道:“听信玄学将你强行买进府是错,你听信小安一面之词与其苟且是错,说来这一起的开端还是由我展开的,有罪的是我。你我之间无芥蒂,事已至此,还是遵循变动好了。” 熊七彻底说不出话了,他垂头不敢再看裴夫人,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啪嗒地砸向石板地。 晚风打在他身上,方才流了汗,如今倒是觉着有些透寒。他抬眼看向墓碑,身子轻颤,眼泪像开了闸似的往下掉。 “娘亲!”花儿见熊七这般,也跟着红了眼睛,小嘴瘪起哭道:“娘亲不哭!不哭不哭!” “俺......是俺做错了!夫人您别这般淡漠的态度好不好?您打俺骂俺,就算将俺送出去砍头俺都乐意,俺求您不要这般平静......”熊七将花儿圈得更紧,黝黑的脸靠在花儿那小小的肩膀上,“俺过意不去,俺真的过意不去......” 裴夫人心中也不忍,但没劝阻熊七,只是伸手摸向花儿那张白皙的脸蛋,替小小的她擦拭泪水,道:“别哭了,你一哭,寒烟便随着你哭。” 说着,纤手牵起花儿的小肉手,“别怕。寒烟,我是你祖母。 旋即将女娃娃拉到自己身侧,一双桃眸沉沉凝视了片刻,不答反道:“很可爱,同梦中相差无几。” 她低头朝花儿柔声道:“不许哭了,你伯伯在睡觉呢,若再哭会吵到他的。” 闻言花儿噤住了声,熊七亦是如此。 孩童的注意力是很好扭转的,她听见白衣伯伯立马忘了方才的事,小手揪着裴夫人的衣袖,扭头看着陵墓问:“那!祖母,伯伯为啥要在里面睡觉呀?里面也有温暖的榻么?里面冷不冷呀?” ---- 大家一定要劳逸结合!我好困x3我想睡觉x3我爱睡觉x3
第33章 33.矢志不渝 ==== 裴夫人神色微愣,她顺着花儿的视线瞧去,眸中蕴着哀伤,手上动作不由加紧,将花儿搂在身侧,轻声回应:“许是不冷。你伯伯曾说过,那是他认为最美好的地方,他将会在那个地方看着你长大,会一直保护你的。” “啊!伯伯他说过的!”花儿破涕为笑,缩进裴夫人怀中,乐呵笑说:“他说会保护我!保护娘亲和爹爹!保护所有他想保护的人!” “嗯。”裴夫人轻抿薄唇,阖眸淡声应道。 阿民凑到熊七身侧,轻声说:“阿七,别哭了。” 熊七没应,嘴上一直却喃喃着,“俺也好想大少爷啊,大少爷那么好,俺却做了损他名誉之事......” “ 你们并未成婚,无需多生嫌隙。”裴夫人低头看着花儿又道:“知你冲喜者也只有府中人,事已至此,余下的风波杂论还需你们自己扛下。” 裴夫人说的熊七都懂,但他心中仍是有愧,这是无法开导的。他并不是能轻易释怀的性子,他只能将此愧深埋在心底,时刻牢记着自己未报的恩情。 裴词安气喘吁吁地赶上陵时,裴夫人正抱着花儿走在前头,阿民同熊七并肩走在后头。 “娘!”裴词安生怕裴夫人是来训斥汉子的,急忙又道:“您怎会来这?” 说着扭头去看身后的汉子,看人眼睛都哭肿了,他心中一紧,剑眉轻蹙,语气不由加重了几分又问:“您同熊七说什么了?” “不必紧张,娘没说甚。”裴夫人掂了掂手中的花儿,将人抱得更牢,迈腿绕开裴词安走。 裴词安赶紧走到熊七身侧,双手搭在熊七那厚实的肩上,薄唇轻抿,“怎哭得这么丑?” 旋即视线移向站在汉子身侧的阿民,见阿民垂着脑袋唤道:“二少爷。” “方才发生了何事?”裴词安问。 阿民刚要回答,便见熊七将二少爷一把揽入怀里,听他哭诉道:“词安,俺对不住大少爷!俺好想见他!想亲口同他说声俺有愧啊......” 入夜的风明显更寒,吹得柏树枝摆轻晃,裴词安鼻尖抵在汉子胸沟处,听着他那沉重的心跳声,方才急乱的脏器也渐渐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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