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地铺好一张床之后,他才兴致勃勃地问:“怎么样?” 柳述望着床单下冒出来的稻草,陷入了沉思。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 不过仔细一想,顶多也就借住几晚,总好过昨晚那样在山里盖树叶好。 “行,没问题!”柳述重重点头。 沈柯暗自松了口气,其实他自己也觉得这床实在过于简陋,可现在家里就这个条件,好在对方不嫌弃。 “对了,我还没问你,你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一个人跑到这来了?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我是偷跑出来的,结果遇到了山贼,本就寒酸的处境更加雪上加霜。”柳述不无难过地说,幸好他只拿了一丢丢零用出来,不然真是损失大了。 沈柯表示惋惜,又问道:“因为什么事偷跑出来?” “因为我爹娘要把我卖了。”柳述义愤填膺地说,“我一生气,就跑了!” 闻言,沈柯眉头紧紧拢在了一起,语气也变得生冷:“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 “就是就是!”柳述像是找到了同伴,恨不得跟他狠狠吐槽一顿,“你知道我以前都过的什么日子吗?!” “吃了上顿没下顿?” “对呀!吃饭没有定数的!”一天都不知道吃了多少顿。 “哎,家里就你一个孩子吗?” “不,还有几个哥哥妹妹,就偏偏卖我一个人。”柳述不满道,“虽然我那几个哥哥长得不如我俊俏,可拉出去做苦力,也是没问题的嘛,对不对?” “是啊。”沈柯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已经想象到孩子众多的贫困家庭,为了糊口而把小儿子送到有钱人家去下人的凄凉场景了。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柳述:“我还没想好......” 出来之前是雄心壮志潇潇洒洒的,可遇到山贼后还是有点想回家的,可那未免也太没有志气了吧! “你有手有脚,在外面找个活计,肯定不会让自己饿死,总比被卖了好。”沈柯说道。 “可是......” “你害怕被父母找到?” 柳述摇摇头:“我只是觉得,让我去干活,跟饿死也没什么区别了。” 沈柯:“......” 哎,谁说不是呢。 两人同时低下了头。 “你家不是很穷吗?你不用干活的?”沈柯又问道。 “?” 柳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穷酸样,也不怪人家看走眼,不过这正合他意,这世上能少一个人知道他是金贵的柳少爷就少一个吧,不然说出去多丢人啊!而且,他暂时也不想被家里的人找到。 “我年纪最小嘛,什么粗活重活都不需要我干,后来爹娘就想着把我养好看点,好送去别人家里。”柳述随口道。 “也是可怜,那你先把伤治好吧,其他的你再慢慢计划。”沈柯说。 也只能这么办了,总算找到了能住的地方,柳述越想越觉得这位兄台是个大善人。 他在金陵时呼朋引伴,出手阔绰,谁都得给他几分面子,私下却在赌他什么时候败完家说他坏话。如今人在他乡,虎落平阳,却感受到了温暖,尽管这温暖是来自身底下的稻草。 柳述拍了拍墙,片刻后,墙那边传来一道迷糊的声音:“有事?” “没事,我就是想跟你说说,你人还怪好咧!” “......”沈柯重新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翌日,柳述是被浓烟呛醒的。 他一路咳着嗽,跑到厨房,慌张道:“出什么事了?!” “没事,做早饭而已。”沈柯淡定道。 “你不觉得呛吗?”柳述诧异地看着他坐在灶前,烟雾缠绕在他周围,连脸都快看不清了。 “......不。” “我不信。”柳述捂住口鼻,冲进去将他拽了出来。 果不其然,对方早已被烟熏得眼睛通红,一说话,眼泪就从眼角处滑落下来:“我没事。” “快出口气吧,再憋下去人就要爆了。”柳述拍拍他鼓起的胸口。 “呼!”沈柯呼出一大口气,半晌才按着眉心,不太好意思地说,“让你见笑了。” “确实挺好笑的。”柳述说完就靠着木门大笑起来。 沈柯尴尬地在原地徘徊了几步,转身进去时,突然停住,定定地看向他。 “?”柳述疑惑地摸了下脸,“怎么了?” “原来你这么好看。” 昨天蓬头垢面的,完全看不清本来模样,今日才注意到他眉目细腻皮肤白皙,唇红齿白,一双眼睛映着初升的红日,明亮炫目。 “那当然了,谁见了我不得夸一句好看呀,我跟你说,就我们那的花魁都得叫我一声哥。”柳述得意地抬起下巴,手指弹了下额边的头发,“诶——你去哪啊?我还没说完呢。” “锅里要干了。” “哦,这是在煮什么呢?”柳述杵在门口问。 “鸡蛋。” 柳述点点头,想起昨天的两顿饭,已经对于他的厨艺有了大概的了解,担忧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啊,要是吃完拉肚子怎么办?” “你去看看我院子里晒的是什么。” 柳述听出他话里的自信,好奇地跑到院里去,在石桌上摆放着几个簸箕,里面装的是些草药。 “这些都是治疗腹泻的良药。”沈柯从厨房出来,站在门口,揩去眼角熏出的泪,从容自在地冲他微微一笑,“虽然我并非大夫,但经过我这段时间的试验,已经几乎能在这方面做到药到病除了。你放心,饭菜是吃不死人的,我能治好。” 柳述:“......” 几、乎? “不瞒你说,这些时日我的医术大有长进,圣人所言不无道理——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若是只苦读医书,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这医治的功夫还得放到实处来,一点一滴地.......”沈柯似乎对这段时间的长进颇为自豪,对着柳述侃侃而谈起来。 而柳述整个人都要麻掉了。 所以你是宁可苦苦研究医术,也不肯去提高厨艺吗?!
第3章 早饭的鸡蛋总算没有煮得糊掉,但煮老了,蛋白皱得像是柳述他祖父脸上的皱纹,一看就没啥胃口。 “吃吧,这是家里最后两个蛋了。”沈柯招待道。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咽者心碎。 听到这话的柳述再不动口,就显得有点不知好歹了,他接连吃了几口,就噎住了嗓子,抬手给自己胸脯几拳,再接过沈柯递过来的茶水,才勉强咽了下去。 也不知在路上饿死,还是在这被食物毒死,哪个来得更快? “你家里现在连个蛋都没有了?”艰难地吃完早饭后,柳述抱着茶杯一边喝水一边问道。 沈柯点点头。 这次轮到柳述叹气了,好好一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人,怎么能穷成这样呢? 他不理解。 再一想到自己的家境,恍然大悟——原来是没有投到好胎啊! “你爹娘呢?”柳述环顾一圈,“怎么就你一个人住在这里?” 沈柯缓缓低下头,思忖着该如何解释,最后只择了个点说:“我与他们分开了,他们不顾我的意愿,私自决定我的事。” “比如说?” 比如突然被父母告知有一门娃娃亲,要在明年之内完婚,不过这事他还不想对外人提起。 而且为了避免被家人找到,他更不能提及自己的身世,想了想,便回忆起其他的往事:“比如我不吃蒜,他们却在我的碗里偷偷藏蒜,美其名曰可以攻毒。” “蒜他们狠!”柳述同仇敌忾道。 “我幼时身体不好,一点不想锻炼,他们就每天把我要念的书提到东街去,我要跑上半个时辰才能拿回来。” “为什么要跑?你不能直接雇个马车或者轿子吗?”柳述眨眨眼,一脸茫然。 一阵诡异的沉默。 “哦,我明白了,你没钱雇轿子!”柳述自圆其说道。 “对。”沈柯立马顺着台阶下,压根不想承认自己真是被爹娘给忽悠瘸了,居然真傻乎乎的一直跑过去找书。 “可你细皮嫩肉的,看着也不像干过粗活的人啊?”柳述又道。 沈柯瞬间提起一颗心,不动声色地想借口时,柳述突然“哦”了一声:“我知道了,你是读书人吧?所以才没时间和精力去干活!” 沈柯捏了一把冷汗:“你说的对。” 外面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看样子是个好天气,沈柯背上背篓,出门去采药。 “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等我回来。”沈柯道。 “你就这么放心把我一个人放家里啊?”柳述笑问。 “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你想带走什么就带吧。” “......” 柳述环视一圈,确实没什么值得偷的,只有一箩筐书,倒贴给他都嫌重呢。 他百无聊赖地参观起这个小院,不到一刻钟,就浏览完了——巴掌大块地方,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 他坐在椅子上,很是无趣,莫名怀念起在家众星捧月的日子了。 要不,回去服个软? 不行不行,爹肯定还是要把他送到京城去的,毕竟对方是高官,爹不可能也不会拒绝。而他现在逃了,让对方认定他是个不可靠的人,然后一气之下主动取消婚约。 但愿那家人不要找爹娘的麻烦,就算真的找了,还有两个妹夫是地方官呢,应当不会不管爹娘的。 如此一想,他就更不能现在就回去了,再等些日子看看情况再说。 现在的情况就是手头紧、时间紧,裤腰紧,眉毛紧,这是不是人们所说的“前程四紧”? 这里地形偏僻,人烟稀少,倒是个藏身的好去处要是能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养养伤,躲避追捕,显然是再好不过了。 何况这里的主人又是个大好人,到时候他再装装可怜,为这个破烂的家里出点力,应当就会收留他的吧? 日头慢慢上来,有些热,他拿起蒲扇扇了扇风,拉开领口透点风进去。这衣服是沈柯借给他的,他自己那一身已经换下了,正泡在盆里呢。 想到这,他立即跑到厨房去,果然看见水缸旁边的木盆里还泡着自己的衣服。 这时候,他又开始怀念家里成群的丫鬟小厮,只要他张张嘴,就有人把他需要的衣裳麻利地送过来,哪里用像现在这样,蹲在墙角根下,亲自用手搓啊! 搓了几下,自认为已经很干净了,就拿去挂到外面的绳索上。 院门吱呀一声,沈柯背着背篓回来了,手里还提着把小锄头,取下脑袋上的草笠:“你洗衣裳了?” “是啊,不然没有穿的了。”柳述拍拍手,踮起脚偏过头往他背篓里看过去,“采到药了吗?” “嗯。” 外面太阳正烈,沈柯顺手将手里的草笠戴在他的头上,扭头看了一眼正在哗哗滴水的衣服:“......你是不是没有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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