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元宝也拎了个棉布口袋跟进来,才进屋就是一激灵:“你不冷啊!” 阿绫看了她一眼,从怀里捧出个手炉:“不冷。” “我就说……”她赶忙放下东西,先燃了屋角的碳笼,关紧门蹲着烤了半天才坐下来,替阿绫磨墨,而后筛查保存好的桑树种,只留下形状饱满,颜色鲜明的,以待日后播种。 快到晌午,元宝忽就开始心不在焉,频频抬头望向窗外。 阿绫这才想起今天是熊毅下船的日子,这三个月里,元宝与他统共只见过两回面,心里定是已经火烧火燎。 他伸手捆了种子口袋:“剩下事的我来就好,你先回去吧。” “啊好。”元宝腾的一下子起身,没走两步又折返回来,“那你呢?这些不如都带回去看吧。” 他摇摇头:“拿来拿去容易弄丢,我很快写完。加上你这一袋种子,一个多时辰也就筛完了。” 见她犹豫,阿绫故意打趣她道:“我记得船是申时靠岸吧?半个时辰下山,赶到绣庄,马车还要一个时辰才能跑到码头,某些人再磨蹭,就真的来不及了。” “啧,那,我走了!别的无妨,人都回家过年了,你最后走,可一定确保碳笼熄了。哦还有,回去的时候记得去那边地窖里拎两坛酒,家里的喝完了,他在海上飘了这一个多月,定是馋坏了!”元宝一边交代,一边披上衣服,“趁天亮下山啊!别在山里走夜路!” 阿绫笑着摇了摇头,走两步夜路怕什么。别说鹤眠山民风质朴,就算真遇上劫道的,也未必能拿他怎样。 从窗口看到元宝焦急奔跑的背影,他不禁心生羡慕,他曾经也这样一心一意,忙里偷闲要与那个人见一面,哪怕只是短暂的相处也甘之如饴…… 一想到这个,心里又开始不痛快。他立刻凝神静心,把云珩的脸从脑子里驱赶出去,认认真真落笔,对比往年的投入与产出,写下来年的大致计划,估算蚕丝与桑葚产量。若是像今年一样丰产,元宝分身乏术,酒肆兴许又要招新人…… 想到酒又不自觉想到云珩,继而是那个夜里情不自禁的拥抱……阿绫叹了口气……越是不想,越是想。忘不了,放不下,对与云珩,他实在是束手无策,干脆破罐破摔,丢掉了纸笔。 年底宫中事忙,又喜逢皇后娘娘有孕,那人想必是无暇分身,每日繁忙又热闹吧。 他的孩子长得是个什么模样呢?跟他小时候像么……好像男孩多像母亲,这么说来,他的小公主应该与他像吧……他小时候那双水杏似的眼,安在小姑娘脸上也是再合适不过…… 阿绫托着下巴出神,眼皮越发沉重,神思也渐渐迟钝,继而一股无法抗拒的睡意涌上。 他用力晃了晃脑袋,怪了,这才过午时,怎么就泛起困来?是这屋子里太热? 他费力撑着桌子起身,眼前的一切开始剧烈摇晃,脚底像是踩在棉花上使不上劲。透过模糊的视线,他瞄到窗户纸上居然捅入了几根可疑的香,地上的香灰堆起,看样子燃了有一阵子了。 忽听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可他浑身酸软,用尽了力气也只勉强挪出一小步。 “嘶!”来人被吓了一跳,似乎没想到迷烟之下他居然还能保有意识,顺手抄起架子上一根纺锤就是一抡。 阿绫脑后一痛,失去知觉。 太皇太后的寿过完,云珩安排好了宫中事务,立刻叫四喜安排车架。 “陛下,这都要过年了……”四喜面露难色,“这时候出宫,不大合适吧?” “就是因为要过年了。”刚结束了年前最后一次早朝,云珩终于松了口气。近日,先是中宫有喜,又是太皇太后生辰,加之年末政事繁忙,一日日的,不到半夜根本离不开御书房,“你想啊,年节他定是要回玉宁看他老师的,到时候,朕可以与他一道南下玉宁,他若喜欢,朕就带他在行宫过年,若不喜欢,那去绣庄看他也方便些。” “那……那皇后娘娘,还有皇子和公主呢?也都跟着一起去行宫?”四喜问道。 “去吧。那边暖和,叫上云璋,还有少师一家同去吧。哦对了,去问问太妃和云璟愿不愿意去。”云珩笑笑,“叫她们腊月二十四启程就差不离。”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四喜转身离开,又犹豫着转回来,“还有一事,奴才没禀,最近实在太忙乱。” “嗯。” “阿绫公子,说不准已经知道您的身份了……” 云珩一愣:“怎么说?” “那个……上回奴才去素阳接您,不知阿绫公子也在屋里。所以,他怕是已经听到了‘中宫有喜’……”四喜捏了把汗,“他,他似乎是被吓到了,招呼都没跟奴才打,就……就跑了……” “……”云珩皱眉,这事他原本是想等到时机成熟自己对阿绫说的,尤其是上次见面,他总觉得阿绫对他没有先前那样抗拒了,尤其是听侍卫们说,阿绫在他醉酒失态后,是如何悉心照料他的。 见他默不作声,四喜惶恐,顺势就跪下了:“奴才知罪。” “算了。起来吧。”云珩叹了口气,安慰自己,“说不准,跟他坦白了当年的事,他还能想起什么呢。” 腊月二十一,车架准备妥当,除了四喜木棉外,云珩只带了四名侍卫,一行人午后出发,夜中也马不停蹄。 云珩在车里醒过来,撩开帘子,发觉天又快亮了:“四喜。” “奴才在。” “谁跑得快些,叫他们先去客栈订间房,我想先沐浴。”他伸展伸展腿脚,“在车里窝了两日,身子都僵了。” “……客栈?可我们,不是在素阳买了间院子么,前几日我已经叫忍冬先过去打点了,如今应该什么都不缺。”四喜跪到他身边,替他捏捶着肩膀。 “……差点忘了……”云珩深吸一口气,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阿绫,睡了两夜马车的腰酸背痛也被兴奋冲散,“那,再跑快些。” 太阳彻底升起来,小院果真与上次截然不同,光秃秃的院子里甚至移来了几株梅,石桌正中摆着粉红山茶,花苞刚刚绽开,是盆十八学士。 忍冬似乎料到他要沐浴,早早烧好了水,还给一行人备了一桌子膳食。汤汤水水下肚,长途奔波的疲惫与寒冷一扫而空。 云珩沐浴熏香后草草吃了碗粥,立刻带上了四喜木棉,迫不及待往绣庄赶去。 绣庄昔日里门庭若市,可今日却冷清的紧,只一对年轻男女在守在里头。 那女孩云珩头两回便见过,管阿绫叫老师。 “陈氏姐弟。姐姐叫陈芸,是绣娘,弟弟叫陈蔚,被阿绫公子送到玉宁学织锦,大概是回乡来过年的。”四喜在他耳边悄声提醒。 云珩点点头,恰巧陈芸抬头与他对上了眼。 姑娘有些羞涩,放下针线,迎上前来行了个万福礼:“您稍等。衣服已经好了,我这就去后头取。” “你……认得我?”云珩颇感意外,走近她一步。 陈芸点点头,耳尖有些泛红,不自觉后退了小半步,垂下眼:“记得,老师交代过。”说完,她转身招呼坐在角落游手好闲的男孩,“你进来帮我搬东西。” 云珩一愣,搬什么?几件衣服还要别人帮忙吗? 他狐疑地看了四喜一眼,紧接着姐弟二人便半拖半搬,挪了口大木箱出来。 云珩定睛一看,正是早前他派人送来玉宁的那箱子碳。 四喜走上前将箱子掀开,里头整整齐齐满满当当,碳条一根也没少。 “衣服做好了,您是要现在就试试,还是……”陈芸小心翼翼将装了衣服的小包袱递上来,云珩没有接,瞥了一眼屋子中央的碳笼,问道,“怎么还在点普通的碳……” 陈芸眨眨眼,似乎有些犹豫:“老师说……” “没关系,他说什么了?”云珩压下满心疑问,心平气和问道。 “他说无以为报,就不要随便接受别人的好意……不然……”姑娘舔了舔嘴唇,声音愈发弱下去,“生,生气都……不能理直气壮……” 云珩一怔,生气?阿绫生他的气了?为何?是因为上次他酒后失态?还是不告而别?亦或是,真的被他的身份吓到,气他的隐瞒? “那他有说,是为什么事生气吗?” 陈芸摇摇头。 “小芸!小蔚!你们俩赶快……”元宝人未到声先到,进门看到一屋子人立马闭了嘴,又看到那口打开的箱子,顿时明白这略显尴尬的气氛是怎么一回事。 “元姑娘,他人在哪里?”云珩开门见山,“我有话要当面问他。” “在蚕棚。”元宝招招手,将陈蔚叫到身旁,“我还有旁的事要忙,你即刻带这位客人上山去,公子一个人在蚕棚。你……那个,机灵点,一定好生照顾着,万万不可怠慢了贵客……” “哦,好。”陈蔚困惑地挠挠头顶,这屋子里每个人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像只有他弄不清状况……
第125章 后脑传来一阵刺痛,阿绫睁开双眼,觉得右半边脸烫的厉害。 他奋力向后扭头,余光瞥到侧后方放置碳笼的角落里,木桌木椅烧得正旺,火苗离他不过一丈远,眼见着就要烧到窗格和书架。 他坐在地上,上半身被一圈一圈的粗麻绳紧紧捆绑,固定在腰一般粗的横梁支柱上,双脚脚踝也被绑到了一起,全身上下都动弹不得。 窗外传来稀里哗啦的碎裂声,周遭弥漫着浓重的酒气与燃烧的味道,他抬起头,窗子太高,看不到是什么人在外头,只隐约看到越来越强盛的火光, 一阵诡异的笑声过后,有人推开门进了屋子,阿绫抬起头,来人对着他露出森森白牙: “醒了啊。” 那人红着眼,拎着两坛酒,一瘸一拐走到阿绫面前,不知是哪里痛,席地而坐时龇牙咧嘴发出抽气声。他拔出酒坛的塞子,而后看了一眼远在正厅桌上的杯子,最终没有动,直接就着酒坛子往嘴里倒了一大口,“啧,果真是好酒,你们家的桑的确不一样。不过,这里就是最后几坛了,后头酒窖里那些,都让我砸了。你闻闻。” 阿绫静静打量着他,葛老板家财万贯,平日连低档些的素色丝绸都不爱穿,眼下却穿着一身粗麻布短褐,这显然不是他自己的衣装,而是桑园里农人们常用的打扮。 “我跟了你好几日,总算是等到你落单了。”葛老板嘿嘿一笑,指了指外头,“人都走光了,回家过年了。等他们发现,给你收尸怕是都来不及。呵呵呵,原本想烧你的绣庄来着,更值钱,可那儿人多眼杂,实在不好下手,不如,直接杀了你方便。” 阿绫皱了皱眉,他知道葛老板绝非善类,却没想到他会如此丧心病狂,胆敢伤人性命:“葛老板,您可想清楚,纵火杀人,依律是要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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