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大,他虽已经牺牲,却仍旧活在他们的名字里。 陆卓点了点头:“我也只与他见过几面,那位李大哥是个英雄盖世的人物,我年少时也十分崇敬他,总觉得做男儿便该如他一般英勇无畏,是以我想要用换一张面孔行走江湖时,第一时间便想起用他的脸。” “什么?”裴翊登时吃了一惊,却不知自己是该吃惊塞北客的脸居然是别人的,还是该吃惊宋三口中的英雄李大竟长了……那样一张脸。 陆卓补充道:“但是最后我还是没有这样做,一来是对亡者不敬,二来我改头换面本来就是想避桃花,若是用李大哥那张脸,只怕要招来更多桃花。只是——当时李乌鸦的面具已经开始做,就是按照我对李大哥的描述做的,虽然最后改得面目全非,但眉目间总还是留了一点影子。” “你是说……” 裴翊终于明白陆卓在说什么:“怎么可能?二哥不是那种自欺欺人的人。” “不是自欺欺人。”陆卓摇头,“只怕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心思。” 裴翊沉默下来,李大离世将近十年,十年的时间,姜二是真的想不清楚自己的心思,还是不敢想清楚?这问题的答案,裴翊不愿去想。 陆卓叹息一声:“或许有一日他会明白的,只是不该把时间空废在我身上。” 陆卓自认自己不配这份属于别人的深情。 裴翊只是沉默,他与姜二多年兄弟,他从前以为两人喜欢的是同一个人,却从来没有把这位二哥当做过情敌,现在知道他另有钟情之人,更觉唏嘘。 半晌,裴翊说道:“事情本不该是这样的。” 事情本不该是这样的。看透战争的本质,裴翊更加觉得愤怒,只为一己之私,叫无数骨肉分散,叫万千百姓流离失所,叫深情者遗憾别离。 裴翊虽是将军,却从来都不喜欢打仗。 陆卓抚了抚他的眉头,劝慰道:“你放心!燕州一战重伤了北蛮的元气,再加上燕州有你在,只怕百年内北蛮都不敢再进犯,想来大郑许久不会再有战事。” 裴翊听他吹嘘自己,无奈地笑了起来:“我可活不了一百年。” “听说穆元帅死后英魂犹在,化作塞北军神守护着塞北,我瞧裴将军的功绩不亚于穆元帅,想来到时候怎么也得封个军仙之类的,到时候可别忘了提携小人。” 裴翊笑着捶了他一拳,将额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喃喃道:“若是死后能让我选,我想我是不会留在塞北了。” 他一生都被拴在塞北,死后他想换个地方了。 陆卓好奇:“奇了,平日拉你你都不走,现在居然主动说不愿留下,可是有什么好去处了,可千万记得要带上我。” “没有好去处。”裴翊摇头,“我到时候便跟在你身边,跟你去大江南北。” 陆卓愣了愣,望着自己肩上的裴翊,嘴角慢慢弯出一抹温柔弧度。 “我比你还要大上好几岁,等你离世之时,我怕都在奈何桥上等了好几年了,只怕无缘带你去大江南北了。” 陆卓嬉笑道,裴翊也只是笑了笑没接他的话,却又听陆卓说道。 “不若来世。” 陆卓抚摸裴翊的头发,温声许诺道:“来世你若能得个自由身,我便带你走遍大江南北;若你还是如今世这般,那我便也如今世这般守着你。” 裴翊直起身子,在烛火下与陆卓对视,只觉得满室的光都落在了这人的眼中。 裴翊抬手抚上陆卓的脸庞,认真答道:“好。” 一生一世太短,生生世世他们都要相守。
第120章 何缘交颈为鸳鸯 夜里陆卓迷迷糊糊翻身往旁边一摸, 才发觉空荡荡的,睁眼往枕头边一看,果然——裴翊又不见人影了。 陆卓翻身看向书案所在,便见到裴翊趴在案上睡着了。 应是怕打扰到陆卓, 裴翊只燃了一支小小的烛火, 现在也燃得差不多了, 也不知他已经起了多久,现在的烛光还没有窗户上映出的雪光明亮。 想到他起身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必是用上了自己教他的轻功, 陆卓觉得好气又好笑。 教他轻功反而被他用来对付自己,裴翊真是跟孙师伯学得好一套背刺师父的太极门传统。 陆卓起身走到书案, 裴翊压着一封公文就睡了过去。陆卓看那封公文的批复才写了一半,知道他定是累极了, 才会没写完就睡了过去。 许是察觉到有人在身侧,裴翊眼睛都没睁,懒散地将脑袋埋到手肘里。 “再让我休息一会儿。” 他含含糊糊地说道。陆卓弯唇笑了笑,伸手将他抱了起来,察觉熟悉的温暖,裴翊昏昏沉沉地往陆卓怀里挤了挤, 闭着眼眸将脑袋靠到陆卓的胸膛上。 “什么时辰了?”裴翊迷糊问道。 陆卓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信口答道:“像是丑时了。” 裴翊闻言放心地点了点头,闭着眼眸说道:“寅时唤我。” 说完便又睡了过去, 陆卓看着他这副模样,真是笑也不是骂也不是, 只能哭笑不得地把裴将军抱上了床榻, 才看到裴翊的脸上沾了一点墨迹。 陆卓含笑摇了摇头,起身拿毛巾沾了点茶水蹲到床前, 轻轻擦净了裴翊脸上的墨汁,又伏在床榻上看了许久,才起身去帮裴翊收拾好书案上的公文。 处理好一切,陆卓睡回裴翊身侧,握住裴翊的手掌新进入梦乡,第二日一早陆卓睁眼往枕边一看——果不其然,人又不见了。 陆卓仰头躺在床上,望着床上的帐子叹息一声,说句实在话,对于这幅场景他竟一点也不觉得惊讶。 谁叫那人就是闲不住。 要到寅时才被陆卓哄上了床,只怕没睡多久又醒了,陆卓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心道这人可真是操心命。 没心上人相伴,陆卓在床上赖着也觉得没意思,索性起身穿好衣服去寻裴翊。 昨夜窸窸窣窣下了一夜的雪,陆卓打开房门,便见到大雪铺满了整个院子,院中寒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吹得陆卓全身发凉。 以他的内力尚觉如此,也不知这新来燕州的裴家人该怎么熬?不过想来他们久居京城对北方的气候应该能熬得住,即便熬不住也有裴府的管事替他们考虑周全,倒是不用陆卓胡乱操心。 虽如此说,陆卓还是叫来院中扫雪的小厮,让他们给客人们多送些炭火去。 小厮应了吩咐去送炭火,陆卓望着满地大雪耸耸肩,回屋拿了件大氅,往裴翊清晨常去的几个地方沿路寻去。 他原以为裴翊在马厩喂马,寻到马厩时却只见到裴翊的马形单影只地立在马厩中,不见裴翊在此。 马儿察觉到有人走近,警觉地嘶鸣了一声。 陆卓走进马厩,随手拿了一把草料放在马槽里,陆卓摸了摸马头,低头问它:“你的主人呢?” 见到陆卓,马儿才停下了躁动,只是它也回答不了陆卓的问题,只能自顾自地埋头吃着草料。 陆卓看着不理沉迷吃草的马笑了笑,拍拍马背又往别处寻去,连找了几处都没找到,陆卓便知道这人怕是一早又去军营了。 真是忙碌命,告了假也不得清闲。 陆卓拿着大氅晃晃悠悠地走到大门口,便见到一骑从远处而来,正是裴翊骑马归来。 大雪天一人一骑身上还冒着热气,怕是在军营处理完军务,又骑马绕着燕州跑了几圈。 陆卓看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寒衣,看上去单薄得很,忍不住摇了摇头。 裴翊远远就瞧见陆卓站在门口,勒马停在他身前,边下马边说道:“怎么起得这么早?你在路上奔波了这么些时日,该多休息休息才是。” “你不在,我可睡不着。” 陆卓上前接过他手中的缰绳,又想把手中的大氅给裴翊披上。 “我不要这个。”裴翊不耐烦地躲开他的手,又笑道,“睡不着?我今早起床的时候,可见你睡得挺好的。” 陆卓无奈只能把手中的大氅丢给路过的穆晏,让他给刚刚出门闲逛的裴瑜送去。穆晏只是路过,还从他这里接下一个差事,真是无辜。不过穆晏也不敢违抗自家师父的命令,也只得老老实实地拿着大氅顺着陆卓指的方向追了过去。 陆卓凑近裴翊,在他耳边低声说道:“那是被窝里你的余温犹在,我才睡得着。” 裴翊耳朵红了起来,推开他骂道:“少在外面说这种浑话,被我爹听见了又要有得闹了。” 陆卓弯唇笑起来,果然不再多说,只抚着马头问道:“今日怎么想起来骑我的马?” 裴翊今日骑的这匹马便是陆卓惯常骑的,怪不得陆卓刚才在马厩没看到这马,原来被裴将军骑走视察军营去了。 裴翊回眸望他,挑眉道:“你的马?” 陆卓自知失言,摸着鼻子讪笑道:“是我们、是我们……这是咱家的马。” ‘咔嚓’一声,有人踩断了地上的枯枝,两人抬头一看,便看见相爷站在屋檐下沉着脸看着他们。 两人脚下同时一顿,陆卓当即给裴翊使了个眼神:瞧你这乌鸦嘴。 裴翊瞪他一眼,拉着他走到相爷面前行礼。 陆卓自然不会错过这等‘气死老丈人’的机会,随他一起向相爷行礼,只是还没等他一声‘岳丈大人’叫出口,相爷已经甩袖离去,只留下一句—— “不知……所谓。” 几乎还能听得出那生生被咽下的‘廉耻’二字。 陆卓和裴翊面面相觑,互相对着对方摇了摇头,看到相爷陆卓倒是想起一事来,昨日晚饭前裴夫人特意来找了陆卓,同陆卓说起想要在裴氏族中找一子侄,记到裴翊名下,继承裴翊的香火,等他们百年以后也好有人为他们处理祭祀之事。 这事相爷和裴翊也提起过,只是两父子都牙尖嘴利的人,没说上两句话就不欢而散了,裴夫人每每与裴翊说起,裴翊也只岔开话题,只能找陆卓帮忙敲敲边鼓。 两人一边往后院走,陆卓一边向裴翊说起此事,他也没说自己是什么态度,只问裴翊想不想。 裴翊摇头道:“不想。我早八百年前就明白自己不会有子嗣,也早就认命了,现今何必只为一点香火就害得别人骨肉离散?” 裴翊说着径直走到厨房想要找点水喝,陆卓拦住他让他冷天别喝冷水,从厨房的柜子翻了壶羊羔酒出来,让他先喝着暖暖身子。 “我知道你定不愿做这种事,不过裴夫人让我问问你,我不好推辞。” 裴翊仰头喝了杯羊羔酒,向陆卓说道:“下回他们再问你,你就说你已经跟我说过了,是我死活不愿意,你大可告诉他们我不用什么祭祀香火,往后清明时节有瑜儿的后人祭我一杯薄酒就可以了。” “你倒洒脱。”陆卓靠在厨房的桌子旁看他喝酒,含笑说道,“我却是没有什么远房子侄可以来继承我的香火,也没有兄弟后人能为我撒酒,看来以后只能请裴将军分我半盏奠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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