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闻叔的消息无误,这却对不上。”顾辰麒饮了一口酒,“此人为方碣太子办事,却在方碣无名无籍,不会是个假人吧?” “哪有这等玄乎的事儿?我看八成是有人将他的名籍毁了。” “毁了?这倒是个隐匿身份的好办法,却更无从查起了。假如他们事成了,沈原……”顾辰麒想了想,笑道:“若是那边的人不想让他回去,也轻而易举。” 李祝点首,仍在深思。 顾辰麒又言:“我听说沈原十分忌讳谈及家中,看来他在方碣的地位实不怎么样。话说回来,闻叔能独自查探到这些,才是个厉害人物。” 李祝与闻令阳合作之事并未瞒着他,至于闻令阳背后的事,他最初也曾问过—— “有传言说,庄主曾与陛下并肩作战,立下奇功,难道是真的?” 闻令阳静默片刻,反问道:“将军戍边多年,战功无数,民间也有不少亦真亦假的传言吧?” 李祝心知不便深问,报以一笑,没有再提。 后来他愈发觉得,传言多半有真实之处,而闻令阳不愿为人所知,皇帝这几十年来也只字不提,兴许确有难言之隐。 念此,李祝回道:“庄主也是为保山庄安宁。” 顾辰麒未作多想,半是漫不经心:“这个沈原平日对我颇为不喜,我只当他是少年心性,没想到心机深沉,所谋不浅,还想置我于死地。他这样的人在山庄里,确实是让人不放心。” 李祝斜着眼看他。 “他还总缠着阿越,万一要对阿越不利……不行,得让阿越离他远一些。” 眼见顾辰麒就要不打自招,李祝觉得省事,顺势道:“如今庄主识破他的真面目,自会提防他加害于人,你瞎操什么心?” “怎么是瞎操心了?阿越他……”顾辰麒忽然止住不言。 “他如何?”李祝耐心询问。 “咳……阿越是我的朋友,我关心他岂不应该?” “是,应该。”李祝附和着点头,“不过你与这位朋友倒是情谊颇深,才下战场,就急得一声招呼都不打,盔甲都来不及唤,颠颠儿地跑去见人家。对你舅父可没这么殷勤过。” 顾辰麒眉心大蹙,抱怨道:“舅父!我都已经认错了,你怎么又算起帐来了?” “哎!”李祝立即摆手,“现在算的不是这笔账,你休想把我带偏。你们到底怎么回事?老实招了吧。” 顾辰麒愣着不说话。 李祝从不无中生有,定是看出了什么才这样说,他再掩饰也无用。 李祝拿小坛子与他的碰了一下,饮了一口。 “怎么,跟你舅父还有不能说的事情?”李祝放缓了语气,“是舅父信不过,还是打算就这样瞒过所有人?” 李祝不过年长他十岁,奉旨教导他武术、兵法,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亦师亦友。他是担心这孩子凭一腔孤勇,独自去撞个灰头土脸遍体鳞伤地回来。若无人予他支持、予他指点,他该怎么办呢? “舅父……”顾辰麒拼凑了半天,“当真不会反对我?” “我须先知道你是何想法。” 这话虽不是肯定,但莫名地让顾辰麒安了心。 顾辰麒提起酒坛子灌了几口,又静了须臾,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我喜欢他。”他终于把这句深埋心底的话宣之于口,心中狂跳。 他忍不住按了按。 “情不知所起。或许是第一次相见的时候,虽然……不太愉快。” 他想着想着,不禁笑了:“当时不知道怎么把他看成姑娘了,虽然他脸小了些,长得白净了些,性情温和了些。可后来再怎么看都不像了。” “又或许……是他第一次对我笑的时候。他常常喜怒不形于色,高兴时藏着,不高兴时也藏着。只要见他一笑,我便觉得,为他做什么我都愿意。” “他是仁奚少庄主,所学的课业比常人多,故而也会许多本事。我有时看他,好像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又好像有些许不同。” “他不及我这般孤独。” “我连喜欢一个人都只能偷偷喜欢,我不敢告诉他,不敢光明正大地求得他的喜欢,更不敢过于接近他。” “……舅父你别这样看我。我所求不多,如今能时常见到他,他也不似最初那般讨厌我,我已知足了。” 李祝只静静听他说着,一句也不截断。手里的酒坛子又被碰了一下,他看着顾辰麒一次次地提起就喝,破例地没拘着他。 顾辰麒闭眼一笑,半晌后醒了神,忽然抓了李祝一臂:“哎,舅父,我可都跟你说了,你不许告诉任何人!否则……否则咱俩割袍断义!” 李祝本来还酝着开解他的话,这会儿哭笑不得:“好小子!割了袍我也还是你舅父。行了行了,你打小让我保守的秘密,我几时说给人听过?” 李祝饮酒喟叹:“麒儿长大了,都有喜欢的人了。却难为你肩负过重,不由自主。舅父希望你心性坚韧,不以情作软肋,而以情为铠甲,所向披靡。” ———— “你今日来,就是为了说这个?”闻倾越问道。 “是啊。”顾辰麒坦然。 “怎么了?” 闻倾越若有所思:“沈原对你也有相似的成见,你们二人可有什么过节?” “……” 顾辰麒暗恨晚来一步,看来沈原也跟闻倾越说过什么他不是好人、要离他远些云云,真没想到沈原如此心计深沉。 可他偏偏不能直截了当地告诉闻倾越,沈原是方碣细作,还想杀他。 “我与他无甚往来,并无过节。只是他确实别有用心,你可以继续以师弟相待,却不能对他毫无戒心。” “既无往来,也无过节,你何以断定他别有用心?” “我……” “我与沈原相处六年,对他再了解不过。他不过是自幼缺乏家人关爱,心思敏感多疑罢了。他无依无靠,既来到这里,爹娘与我便把他当作自家孩子。一直以来,他都不曾惹过事端。辰麒你是否多虑了?” 顾辰麒愕然无话。 这也难怪。沈原既然要混进来当细作,自然要捏造一个可信的身世背景。他成功了,这个背景他伪造得很好,时时演戏,时时修缮,闻倾越信了,蓝菀信了,闻令阳也险些信了。 也许只有闻令阳能说服闻倾越,可他如今不便出面,再者,这让闻倾越如何看?父亲让儿子防着朝夕相对的弟弟,却给不出一个有说服力的缘由? 他仍想再争取一二:“阿越,此事说来复杂,但我绝不会编造是非诓骗你,你信我这一回吧。” 闻倾越不愿相信沈原是恶人,可听顾辰麒这厢言辞恳切,此中的误会或是事实尚不分明,犹待证实。 “我知道了。”闻倾越站起,“你先回去吧。” 顾辰麒又一愣,自己这是又被下逐客令了? “阿越你……生气了?” 闻倾越侧开身,一脸淡漠:“让你回去好好养伤,别再乱跑。我生什么气?” 顾辰麒安下心,笑着朝他礼道:“是,谨遵少庄主之命。” 闻倾越嘴角微弯,又迅速平了回去,抬脚出门。 顾辰麒跟着他走过廊下。 闻倾越驻足,回身道:“我要去香室了。” “……好,你去吧。” 香室一般不让闲杂人进,而调香工序严谨,时辰也需把握精准。闻倾越此时撇下他去香室,想是正在工序内,确实无暇。 他看着闻倾越走远,看着他转过身时清浅一笑。 直到香室的门开了又阖,顾辰麒还怔了好一会,才释然离去。 阿越不防就不防,庄里有庄主在,而他也定会保护好阿越。 近有沈原,远有裴霖,顾辰麒想得脑壳儿疼。 他不日便要回京,回京之前,必须解决了沈原这桩事…… 走出廊下,他又骤然停足。 阿越知道沈原对他抱有成见,也就是说沈原在他规劝之前,就已试图离间他二人关系,难怪近来…… 可终究,阿越选择了相信他。 阿越的聪慧机智他见识过,只是沈原在阿越面前伪装得太好,可凡是伪装,便不可能天衣无缝,沈原定有原形毕露的一天。 顾辰麒走下长阶,将出山庄大门时,身后忽传来一声唤:“少将军,请留步。” 他循声回首,正是闻令阳……
第6章 5 将离 ====== 顾辰麒打量过这处凉亭,由衷道:“真是个清静无扰、风光尽览的好所在。阿越带我逛遍山庄,却唯独不来这里。” 蓝菀布置好点心佳酿,招待了一句,便默然离去。 闻令阳:“此处是老朽独处冥思之地,寻常时候他们不会来扰。” “那我岂不是闻叔难得邀约在此的宾客之一?” 闻令阳笑道:“老朽借着些微岐黄之术,得与殿下相识,承蒙殿下不弃,赏光而已。” “闻叔于我有恩,我岂敢端着身份应约?您只当我是寻常晚辈便好。”顾辰麒与他敬了一杯。 “殿下有此一言,老朽也就安心了。” “闻叔可是有为难之事?若能为您分忧,我自当尽力。” 闻令阳沉吟片刻:“为难与否,尚且不知。老朽确有一事,想与殿下问个明白,需先告罪。” 他起身揖礼。 顾辰麒连忙起身:“闻叔言重了,有话但说无妨。” 闻令阳的神情并未因此放松,迟疑着开口:“此事……与阿越有关。” 顾辰麒神色微变。 “殿下与阿越相识已有些时日,不知殿下和阿越……是否……” 闻令阳未说下去,顾辰麒已暗自慌了。 “闻叔,我……” 闻令阳静静等着他的回答。 顾辰麒努力平静下来,思绪百转千回,最终勉然笑开:“我和阿越……前些天是有点小误会,如今已解决了。闻叔莫不是担心这个?” 闻令阳微愣,摇头一笑:“这等小事,老朽却无心过问。老朽要冒昧一问的,是殿下或许未坦白之事。” 顾辰麒讷然半晌:“闻叔……想知道什么?” “看来殿下已然明白。” 到此境地,顾辰麒反倒释然几分:“阿越是我心之所悦,情之所钟。” 闻令阳点首:“殿下倒是承认得爽利。” 话中并无恼意,更无不虞,反而像是预料之中,这让顾辰麒颇为诧异。 “情之所起,若是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焉有资格肖想今后?” 闻令阳将他请回了座。 “闻叔不是来问罪的?” “问罪?”闻令阳笑意不减,“这话从何说来?既是情之所起,殿下又何以觉得这是罪过?” “情之所起并非罪过,”顾辰麒回答,“我只是怕闻叔觉得,我会耽误了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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