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了,近了。 黑袍叛王握紧了手中刀柄,指节泛白。一双与青年帝王酷似的凤眸掠过兵士,牢牢锁定在帝王身上,片刻不移。 良久。 黑衣叛王缓缓勾起一个阴鸷的弧度,“许久不见,五弟。” 火光摇曳,扭曲变幻的影子恍若上古凶兽,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吞噬一切;灯影憧憧,一明一暗间映出黑衣叛王逐渐扭曲的疯狂神色;不过熟息,数千重甲疾驰而至,分列两侧。里里外外、层层叠叠,将宫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数千重甲方才勒马站定,层层叠叠的黑甲叛军中忽的一阵涌动,顿时打开一道狭长缺口,数十叛军押送着玥国使者步步行至军前。 一匹高头大马,一身玄色重甲。马蹄踢踏,玄色重甲之中,马上之人缓缓从军中走出。玄色兜帽被轻轻揭下,黑衣叛王神色阴鸷,字字句句都说得咬牙切齿:“谁动,本王便先杀了这几个玥人祭旗!” 与此同时,内宫密道。 青色砖石砌成的回廊深幽,两侧火把断断续续照出青石纹路。冰冷的地下通道像是隔绝了外界,喊杀声、踢踏声,随着暗门一关,顿时消弭无踪。只余石缝中逐渐渗出的水滴,滴答、滴答—— 谁也不曾想,帝王寝宫之下,还有这样一条密道。在预感中的终战来临之前,青年帝王将自己推进了密道。笨重的石门缓缓合上,青年帝王深深凝视着心爱之人,一句话便阻止了俊秀青年试图回到他身边: “子轩哥哥,你是朕最大的弱点……也是朕最深的牵挂。” 砰—— 石门闭合。 沈奕轩头回如此痛恨自己不通武艺——若自己、若自己也可以上场杀敌,是不是便可以与他并肩而立、共担风雨? 至少、至少在这样的关头,不是个纯粹的累赘。 皇城之下的密道幽深晦暗,两侧石壁上,高悬的火把发出隐约的微光。时值隆冬,深幽的地下暗道冰寒彻骨,即使身披帝王亲自赠与的狐裘大氅,那一丝丝凉意也从袖口、颈侧无孔不入,冻得俊秀青年一个哆嗦,俊秀的面庞也微微失了血色。 密道深幽,迂回曲折,一个个未知的岔路石室漆黑一片,望之难免让人踌躇。但是一直待在入口之处也绝非长久之计,若当真是叛军入殿,叩开了密室暗门——在此处徘徊的自己岂不是成了活靶子? 一番思量,沈奕轩终是抬步前行。晦暗的灯光之下,右侧一块稍亮的橘色暖光显得分外明显。将将不过迈出几步之遥,人影一闪,自己便被拽入了右侧石室。 2 密室之外,帝王寝宫。 隔着一层薄薄的窗纸,寝宫外禁卫军集结而来、人影攒动;将闭未闭的窗棂透进一丝微风,高高的烛台之上,明黄的烛火随人影往来跳跃不已;在宫内暗处窥视窗外,窗纸上高大扭曲的人影如织,来去匆匆间透出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寂静的宫内,西边侧门却突然传来吱嘎一声轻响。一人宽的门缝里,小李公公小心进入了殿内。 安王与玥人勾结,青年帝王早有所察。月前便已暗中派了使臣连夜出发奔赴玥地试探玥王态度。半月前使臣来报,言明勾结安王之人不过玥国叛王残党,不成气候。玥王修书一封赠与帝王,言此数十玥人一旦落网,全权交与帝王处置。 生死不论,与玥国无干。 可惜安王最后垂死挣扎的打算,怕是白费心思了。 小李公公一面摇头叹息,一面在暗格中摸索,不多时一纸明黄卷轴便被握在了手中。 不过—— 晦暗不明的烛火的微光之中,小李公公缓缓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帝王他固然睿智英明,却算漏了自己这个局中之人。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一声轻响,一把铁制的钥匙从袖中滑落,转动了数圈,不偏不倚,落在了密道门边。 密道石室之内,母子相顾无言。 数月未见,沈夫人竟像苍老了十岁。 宽大的裙裳松松垮垮搭在身上,腰身处带长及地。许是心中郁郁,无甚心情,竟连粉黛竟也未施,衬得眼下的青黑分外显眼;神态之中,透露出几分恍恍惚惚、心事重重,眉间似有千结,万般忧虑不知从何诉起。 只从衣摆处精致的绣纹和发间低调的翡翠发钗推测出帝王似乎并未在物质上苛刻夫人。 沈亦轩与帝王关系稍为缓和后,也曾央着帝王派人与母亲修书一封,以报平安。不知让那个登徒子占了多少便宜,才让他同意无须再审阅一遍其中所述。可见了母亲如今这般模样,信上所书,母亲显然未信半分。 一时无言。 沈亦轩本欲开口,问一声“母亲安好?”,却又觉如今这般,这一问反到多余。沉默之下,倒是沈夫人先开了口:“轩儿,近来可好?” 沈亦轩神色微动,下意识地想颔首应“好”,却听沈夫人秀眉一皱,陡然间拔高音量,声音尖利,近乎呵斥:“我不欲听那副虚言,为娘要听轩儿说实话!” 沈亦轩薄唇翕动,一个“好”字便这般梗在喉头。 ——自己与晟儿的那些事,母亲究竟知道了多少、又误解了多少? ——其实……自己对青年帝王,也并非全然无意…… 沈亦轩张口欲辩,眉头一皱,却又默默咽回:母亲如今这般模样,一时半会儿显然是听不进的。 “儿呀,”见亲子沉默不语,沈夫人反倒上前,细细观察亲子神态,犹疑数次,才哽咽着开口:“你可知,你父亲为了相府百年荣华延续……已将你送给了秦晟……!而妄图让你那个庶出弟弟,继承相府百年基业!” 父亲将自己……送给秦晟? 庶出的弟弟……? 相府子息单薄,自己的弟弟……不就独亦书一人么? 昏暗的密道内,烛火闪烁跳跃。沈夫人还在情绪激动地诉说些什么,怒极之下显得分外尖锐的声音回荡在狭窄的石室,缭绕盘旋、不绝于耳。而那声音于沈亦轩而言却如潮水退去,渐行渐远,以致无法分辨。 似有万千烟火在脑内轰然炸开,头晕脑胀之下,沈亦轩忽的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第40章 寝宫之外,短兵相接。 虽然早有所感自己边陲十三城似乎拿得过于轻易;早有所感相投诚过于巧合;早有所感秦晟在处理边陲之事上过于昏聩……但夺嫡之争一招落败,翻盘之机仅此一次。 这虽不是最好的时机,却是最巧的时机。 古今将相,成王败寇。 秦煜以为自己做不了丰功伟绩的始皇,至少也是英雄末路、令人叹惋的枭雄。 可当秦煜一个眼神令身旁宦官把薄薄的一层纸展开的时候,把自己穷途末路之下的临时起意都料得清清楚楚的时候。 秦煜知道自己败了。 败得彻彻底底。 纵使有鹰卫数人,皇家秘闻若干,冲不出这重重包围,也是枉然。 若不是父皇偏宠,夺嫡失败后自己仍拿到了一手好牌,怕不是做自己那个男人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短兵相接,战马踢踏。 即使穷途末路,一声令下,双方士兵仍在做殊死一搏。 但来不及了。 秦煜想到,数月前在莲碧轩,是父皇赐给自己的鹰卫之一替自己受了那一剑。如今这一剑,终于要落到自己身上了。 再强悍的兵士,离了主帅也是群龙无首;再训练有素的暗卫,当主子已经放弃负隅顽抗,他们也只有死路一条。 当冷光乍现,冰冷的刀锋微微刺破皮肤的时候,秦煜不得不承认,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坦然。 恨。 必然是恨的。 恨父皇予自己万千宠爱、荣宠加身,却独独吝啬那无上权力;恨秦晟一介弃子、无权无势,却步步为营、精心算计,不择手段地从自己手中夺走了国君之位;更恨自己与子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却明里暗里偏袒外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的昏聩失败。 荣宠一时的皇长子,竟连身边人也管不住。 到底为何——! 秦晟到底哪一点比自己好! 秦煜抬首,目光阴鸷。 纵使要把面前之人千刀万剐,也难解心头之狠。 而变故,就发生在此时。 许是觉得一切尘埃落定,看着自己的心心念念之人牵着沈夫人的手缓缓走近;看着沈夫人神色无异,广袖之下一道冷光乍现;看着自己始终拉拢不得的小李公公向自己使来一个眼色。 秦煜忽然懂了。 自己早先无意中步下的一步暗棋,也不是全然无用。 既已是陌路,能让一国之君黄泉路上作陪,岂不快哉? 况且沈夫人一击不成,凭着沈夫人与子轩的关系,自己的好弟弟真能再跟子轩毫无芥蒂地在一起? 电光火石之间,秦煜陡然发力。 不为脱困,只用尽全力握住了眼前白刃。 未给青年帝王分毫时间,身侧,伴驾多年的小李公公突然出手,一招一式,竟丝毫不逊于精心培养的大内密卫。 而背后,一道破空之声陡然袭来。 秦晟下意识提剑来挡,却迎上了一双阴鸷双眸。 近了,太近了。 已经来不及了。 秦晟只能侧身,尽力避开要害。 一瞬间, 风止树息。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等待尘埃落定。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认定帝王凶多吉少。 直到—— 衣帛撕裂,利器捣入血肉之声是如此清晰而令人头皮发麻。 尘埃落定,倒下的却不是青年帝王。 多年后众臣回忆,自己也是头一回,看见向来英明神武的君主如此失态。 向来运筹帷幄的帝王心神巨震之下以致站立不稳,还未踏出半步,就已跌坐在地。明黄的朝服沾了尘土,帝王却丝毫未查。满心满眼只有倒下去的那个人。 快点。 来不及了。 帝王竟连重新站起的时间也等不及,竟不顾尘土肮脏一路生生爬到了俊秀青年身边。 帝王跪在青年身边,像是等待审判的囚犯。 双唇翕合数次,却始终不敢唤出那个名字。 名动京华的莲轩公子只是睡着了而已,他在怕。 怕吵醒他。 三年后,帝王寝宫。 辰时已过,帝王早朝时伺候梳洗的一众宫人小心翼翼退出殿内,规规矩矩立在殿外,个个敛声屏气,不发一言。 日头逐渐高升,原本掩在阴云下的冬日暖阳突破重围,温暖的光束打在小邓公公身上,让人平白生出一股倦怠。 四处张望一阵趁无人注意,小邓公公偷偷以手掩面,自以为隐蔽地打了个哈欠。 刚从别处调到帝王宫内不久,许多规矩小邓公公也是一知半解。也自然不知为何自家义父上来便是一顿猛掐,自己才欲痛呼出声,自家义父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死死捂住自己口鼻,将人生拉硬拽拖到宫内一处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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