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爷揉他拧紧的眉头,却怎么都熨不平,力道稍微大了点,阮承青长睫颤了颤,缓慢张开。 四周一片漆黑,外头又下起雨,他听到窗外的雷鸣和雨声,阮承青一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仿佛又置身于那段不见天日的噩梦里。 “阮承青……” “!” 被叫了名字的人剧烈一抖,下意识往床下滚,半个身子都悬在榻边,被人抱住了,按回榻上。 阮承青乞求道:“放开我……求求你,放开我……” 朱瞻佑对上阮承青混乱的目光,他挣扎的那么用力,好像不爬下去就要死在这里。 朱瞻佑不轻不重给了他一个巴掌,道:“清醒点。” “……” 阮承青十分畏惧暴力,他侧着脸,用力喘息,不敢再动。 好一会儿,朱瞻佑感觉阮承青身体不再僵硬,问:“不发疯了?” “……” 身下的人不说话,又闭上眼睛。 朱瞻佑松开手,侧着身子躺在他身边。 “做噩梦了?” “……” 朱瞻佑“啧”了一声,脾气眼看就要上来。阮承青闭着眼,来福的脸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疲惫极了,没想再招惹朱瞻佑,张开嘴,道:“嗯。” 朱瞻佑笑他:“你们坤泽,就是胆子小,做个梦而已,又哭又抖。明明没什么本事,却还心比天高。就你这样,以前还想着参加春闱,外派出去做官?” “……” 庆德十四年,苏州蝗灾后第三场春闱,阮承青高中头甲第二,是为榜眼,却在殿试之上,招来大祸。 荣亲王府,一夜败落,阮亲王被禁足府中,郁郁而终。 朱瞻佑还在说:“做什么官?男倌?” 说着,十四爷还把自己逗乐了:“也是,那也算造福百姓。” “……” 阮承青长睫剧烈颤动,深吸口气,翻了个身。 朱瞻佑从后面抱住他,道:“这么小气,说你两句,还不爱听了?” 阮承青忍耐道:“累了。” 朱瞻佑嘟囔:“睡了两日,什么都没做还喊着累,真娇气。” 半晌无言。 屋外雷声轰鸣,大雨倾盆,朱瞻佑听到屋檐下水声溅落,头贴着阮承青后背,道:“这日子,不凉不热,多舒服。” 阮承青并不说话。 朱瞻佑的手往前伸,摸到阮承青缠着绷带的手指,他喉咙紧了紧,问:“疼么?” 阮承青道:“疼。” “……” 朱瞻佑嗓子眼里卡了句抱歉,若是以前的阮承青,他能毫不犹豫的说出口,但是如今…… 他为什么要对一个坤泽愧疚? 在坤楼里,被玩死的下坤不知多少,不都是随手埋了么。 他对阮承青算是好的。 这样想,朱瞻佑心情舒畅了些,转了话头,道:“从苏州回来,你就不喜欢下雨……在上书房时,遇着雨天,你都不来上学……” 话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压着阮承青翻到床铺里面,和他面对面,才道:“苏州蝗灾,你被山匪劫走。听说你出事,我快马加鞭赶去了苏州,我们在苏州找了你数月,你却在京城街头被人发现,送回了荣亲王府……” “……” “诶,问你话呢,听到没有?” 十四爷掰正阮承青的脸,逼他睁眼,和自己对视。 阮承青缓缓掀起眼皮:“你想知道什么?” 朱瞻佑犹豫片刻,问:“那时候,发生了什么?” 阮承青道:“瞎了眼,聋了耳,被关在一个房间里,倒是有吃有喝,这样说,你觉得满意么?” 朱瞻佑当然不满意,他想知道的根本不是这些。 “阮承青,你是怎么回事?怎么睁着眼说瞎话?你在荣亲王府养了三个月就回上书房了,我就坐在你旁边,瞎在哪了?聋在哪了?” 阮承青道:“信不信由你。” “我是问你,你被掳走后,那些山匪,有没有……” 朱瞻佑咬咬牙,把后头几个字说完:“有没有碰过你的身子?” 阮承青道:“你想知道的,就是这些?” 朱瞻佑道:“说吧。” 阮承青面无表情道:“有。” 说完,他又冷笑着补充了一句:“还不止一个。若十四爷想听淫话本子,想知道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可以一件件讲给你听……” “……” 朱瞻佑没有说话,阮承青继续道:“我被栓在那间屋子里,平日里,就像只狗一样缩在床下,若有人来了,会把我抱到床上去。他们还会带各种东西过来,我瞧不见,他们就先放在我的手里,每一样都让我先摸明白是个什么东西,开始不过是一些十分粗大玉势,后来,那些东西太过稀奇,就算放在我手里,我也猜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够了!”朱瞻佑听不下去,道:“这些话,你怎么能面不改色的讲出来,你都没有羞耻心的么?” 羞耻心? 阮承青想,那是什么东西,若他还会因为这些小事痛苦,还能活到今日么? 阮承青笑了一声,哑声道:“是你想要听的,你在开口问我的时候,有想过我的羞耻心么?” 朱瞻佑道:“阮承青,你怎么能变成这样……” “哦?” “不但罔顾人命,铁石心肠,还不知羞耻。” 阮承青想起梦中那个一败涂地、软弱无能、只能跪在别人脚下哭泣的自己,他缓缓笑起来,道:“多谢十四爷夸奖。” ---- 朱瞻佑就是只想着小世子之前多好,但是其实小世子现在也不错啊。
第三十五章 ==== 话到了这,就该结束了。 多说下去又要吵起来。 阮承青躺着,还病殃殃的,朱瞻佑没想对他再做什么,心头莫名起来的那股火气被强压下去。 他凑过去,把阮承青按着,用力亲吻他没什么颜色的嘴唇,把两片软肉嘬得艳红。 十四爷想,不管阮承青说的是不是真的,他都得把糟蹋过阮承青的那帮劫匪挖出来鞭尸。 外头风寒雨冷,多亏这场急雨,他才能趁机装病,在众臣面前,当街昏倒,后被送回府上,没被安排着搅外头那滩浑水。 朱瞻正是他亲哥,二人一母同胞,没人比他更懂这个人的冷酷残忍。 他懂,更希望阮承青能懂。 与其不自量力的自讨苦吃,不如忍耐乖顺,换一时平安。 阮承青这点不痛不痒的狠毒,根本无法与在尸堆中爬出来的少将军和九皇子相提并论。他的抵死挣扎,只是上位者乏味日子的乐子,是勾着他们继续玩下去的线引。 他越逃避,越叫人着迷。 得不到的,才最有趣。 阮承青被玩弄成这幅样子,一个坤泽能承受的、不能承受的、那些不堪入目的、不敢在坤楼里上等货色身上尝试的玩法,都一一在他身上搞过了,若真有一分喜欢,根本不会忍心。 那夜,朱瞻佑也说了一些人话,不过,每个字都说给阮承青的过去,十四爷的尊重,只留给了过去风光无限的荣亲王府世子,而非今日沦为贱籍的阮承青。 朱瞻佑道:“你像过去那样,平和一些,会活的更好。” 阮承青闭着眼睛,问:“有多好?” 朱瞻佑道:“不会有人忍心害你。” “……” 静默须臾,阮承青倏忽大笑,似乎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连眼皮都掀开了,道:“是么?” 朱瞻佑皱眉:“你笑什么?” 阮承青:“可笑罢了。” …… 庆德十一年,苏州蝗灾,荣亲王府世子阮承青随父同回苏州,开仓赈济,却遇悍匪,不知所踪。 盗匪猖獗,少将军秦川同九皇子朱瞻正,亦接连在苏州之地遭遇不测,十四皇子朱瞻佑请命剿匪,率精兵千人,快马加鞭赶至苏州。 朱瞻佑刚至苏州,如此恰好,正逢九皇子大难不死,逃出生天。朱瞻佑心神不宁,屡屡出错,手上上千精兵,顺理成章转入了率先得旨,赈灾平乱的朱瞻正手下。 朱瞻正领兵剿匪,仅仅三日,便踏平落于苏州的第一大帮,连云寨。 朱瞻佑把连云寨翻了个底朝天,只找到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秦川,并未见着阮承青的影子。 朱瞻佑得知阮承青被劫,连夜奔波,数日未眠,此时双目血红,一根根血丝爬满眼珠,他一拳锤在连云寨主赵无名脸上,打松他三颗牙齿。 朱瞻正抬起眼皮,看着朱瞻佑厉声喝道:“阮承青呢?!” 赵无名呸得吐出一口血沫,道:“什么阮承青……” 朱瞻佑额角青筋崩起:“装!” 赵无名呲着一口红牙,他未把朱瞻佑放在眼里,转头看向朱瞻正,森然冷笑:“九皇子果然命大,竟能身中数刀,跌落悬崖而不死……” 朱瞻正淡淡道:“命不该绝。” 赵无名一怔,随即仰头大笑:“好个命不该绝,如此气运,是我赵无名有悖天道,错投庸主,该有此劫……” 朱瞻佑没心思听他们扯淡,猛的揪起赵无名的襟口,道:“我问你,阮承青呢?” 赵无名道:“我没绑过这人。” 朱瞻佑寒声道:“除了你,还能有谁?!” 赵无名嗤笑:“阮亲王不偏不倚,又豁达好施,巴结还来不及,我何必要绑他的独子,得罪他呢?” “你……” 朱瞻佑还要说话,被朱瞻正拦下,道:“这样他是不会说的。” 朱瞻佑想了想,道:“也是……” “我要把世上最残忍的刑罚加到这畜生身上!一点点撬开他这张狗嘴!” 朱瞻正看向门外,道:“秦川,赵无名由你处置。” 秦川揉着手腕,把上头刚绑出来的红痕揉散,缓缓走进来,微微笑道:“好。” 朱瞻佑当即大叫:“皇兄!” 朱瞻正淡淡道:“秦川做的比你更好。” 朱瞻佑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末了,他退了一步道:“那我要在旁边,我怕他只问到自己想问的,便把人杀了。” “呵……” 秦川侧头,眯起眼睛,问:“我倒是不知,什么时候十四爷同阮世子关系如此好了?” 朱瞻佑对秦川向来没什么好脸色,此时他心绪大乱,更没什么心思掩饰,道:“你自然是不知道,你算阮承青的什么人,哪知道我们之间的情分。” 朱瞻正面无表情:“你们有什么情分?” 朱瞻佑迫不及待要给他如今的疯狂行径找个名头,他嘴皮动一动,道:“挚友。” “我们二人情深义重,他说叫我暑考之后过来找他,我便一定要找到他。” ---- 朱瞻正/秦川:搞事业,顺便搞了老婆。 朱瞻佑:不搞事业,失去老婆。(有点聪明,但是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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