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侯与长公主又说了一会儿私房话便休息了。一夜温存后二人依旧早起,在演武场活动了一番,算是当做早练。早练结束也不过四更五点,待整理完毕,二人便往厅房去用些早点。 在京朝官每日晨起便要到宫中等待开朝,有内侍官会记录迟到未到,若有因病乞假,也需在此时派家仆前往通报,另有内侍前去查辨真伪。因是每日卯初开始行此查验之事,便被称为“点卯”。点卯过后便不得离开,需在宫中等候卯正开朝,若是赶上重要国事,早朝甚至会持续到午时。因此,虽然寻常人家多在辰时进早膳,但朝官家中都会备些小点,或在早摊上买些吃食果子,宫中自然也会备下茶点,以免朝官在朝会上饿得心慌目眩。 定远侯是三衙重臣,自然是要上早朝的,是以侯府每日五更前便已备好早点,辰时另有正经早膳。 许琛在侯府这几日,已了解侯府作息,这日便早早等在厅房,见长公主和定远侯走来,恭敬行礼:“义父义母安康。” 长公主轻轻一笑,她本以为昨晚的话许琛要消化几日才行,没成想不过一夜的时间,许琛就已想通,这孩子如此聪明,长公主自然是开心的。 定远侯摆手道:“不用多礼,琛儿,你刚到府上定有很多不适应,我同你义母都是军中之人,惯常起早,你不必跟我们一样,等身体养好了再说。” 许琛:“多谢义父,我很快就能适应。” 定远侯很是满意,这孩子骨子里有一股韧劲,是个可塑之才。 一家三口用过早膳,许琛同长公主一起将定远侯送至大门处,目送他上马进宫。至此,许琛正式开始了他作为侯府郎君的生活。
第6章 〇六 资善 几日后,勤政殿内,内侍陈福递上一份奏疏:“主上,长主请见。” 天家抬眼看了一眼那奏疏的封套,黄色。 如今国朝有一套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政务体系,其中最为明显的便是使用不同颜色的奏封套来分类不同的政事。 奏疏是统称,其文体形式又分章、奏、表、议、状等,是百官给天家进言所用的文书,所有文书皆书写在以绫装帧的公文纸上,而封套便是这装帧所用的不同颜色的绫。 红色为加急,目前只有战时军务、边塞军防急务可用红色;如今仲渊幅员辽阔,所以七大元帅亦有红疏权限,若遇叛乱可持红色奏疏直达天听。蓝疏是各外府州专用,若有特大紧急情况如天灾等,则贴加急红条递入京城。白疏是朝官专用,一院两府三衙四阁四寺六部大小官员,凡在京朝官皆用白色,只在封套上贴本属官衙名,以便分类处理。绿疏为普通军事,各地驻军传回的任免、述职、汇报等军务都是绿色封套。因着如今政务繁多,又为了防止宰执重臣或直属长官扣押奏疏,便又加了一种更为简单直接的方式,称札子。规定,凡官皆可用札子直接上呈天家,若天家对札子所言之事看重,便会命官员将札子留下,召两府议过再行处理。若是所言之事并不甚重要,或是天家已有定论,便会在札子上直接落批,发还官员。如此既省了斟酌词句的奏疏,又能将政事传达天听。是以如今官员多是先进札子,而后补奏疏。所有正式奏疏都要经内侍誊抄入档,以备查对复勘。 长公主今日递上来的并非札子,而是奏疏,黄疏为内庭奏事使用。诸如请封、请赦等牵涉后宫或宗室外戚的事务都用黄色。 天家道:“既回来了,有事同皇后说便好。” 陈福回话:“长主说此事需主上亲自做主,此刻就在殿外候着。” 天家拿起奏疏,粗略看过一遍,道:“让她进来。” 陈福立刻去请长公主。 “六哥万福。”长公主进了殿内,用的却是后宫礼。 “坐。”天家见她这般行礼,便知是需要自己过问的家事,便示意陈福领着一众内侍退到殿外去。 “六哥是看奏疏还是听我说?” “奏疏我看了,这上没说的是什么?”天家抿了一口茶。 长公主道:“奏疏上没说的是这孩子真正的身世。” …… 过了约半个时辰,天家命人将许琛领进殿内。许琛按照凝冰教过的方式跪地行礼。 “过来让朕看看。” 许琛有些害怕,抬头看向长公主。长公主走到他旁边,轻声说:“没关系的。” 天家见许琛不敢动,便走上前去将他抱起。掂过两下,对长公主说:“这孩子也太轻了,想来是吃了不少苦,可得抓紧补回来才是。” 天家抱着许琛坐到椅子上,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说:“许琛,好名字,你读过书吗?” 许琛感受着天家温暖而有力的胸膛,心中那份紧张逐渐散去,回答说:“回主上,我识字,我认识家里挂着的楹联和匾上的字。” 天家笑笑,拿出刚才长公主递上来的黄疏随手翻开,说:“那你看看,这上面的字都会读吗?” 许琛探头看着那上的字,慢慢读了出来:“……携幼子入京以教养,许其承嗣,归宗于室……” 长公主起身说:“六哥!这是奏疏,岂能轻易……” 天家手上轻轻一带,便将奏疏合上,含笑道:“你写的,给你儿子看看怎么了?这里又没有旁人,别那么大规矩,成天在外面守着规矩还不累?” 长公主心说:“从小规矩最大的就是你,怎的如今反倒说起我来了?” 天家自是听不见长公主内心,他笑了笑,说道:“许家虽有家塾,但你和叔亭不能常年在家,恐照顾不周,宗室学多年未开,如今没有跟他同龄的宗室子一起伴读。不如让他进宫来,正好四郎也刚入资善堂,两个孩子可以做个伴。你的孩子和皇子一同上课倒也无妨,郑英之前就说想再寻个人来一起给皇子讲学,皇后说四郎也只粗略认识几个字,跟这孩子差不多,干脆就让昭文阁穆飏给他俩当先生罢。” “那就谢过六哥了。” 天家摸着许琛的后背,望向长公主说道:“既然名字是你和叔亭起的,我就给他一个字。”这后半句又似在哄逗许琛,“就当见面礼好不好?让朕想想,琛为珍宝,又为美玉,玉喻君子。君子端方立世,知白守黑,就给你‘知白’二字如何?” “谢主上。”许琛从天家腿上下来,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天家对长公主说:“行了,带他去后宫找皇后罢。” 长公主和许琛谢恩出来,一路向后宫走去。 其实那奏疏后面的字许琛看到了,他十分庆幸长公主出面拦了下来,后面的话若叫他读,他是怎么也读不出来的。 「……请入许氏宗祠。许氏承蒙皇恩,爵位世袭罔替,来日愿以此子承袭爵位。若臣有幸得子,请陛下怜其身世,另赏恩典……」 许琛并不知为何长公主对自己如此好,竟然愿意将爵位都留给自己,他无以为报,便只能将这份恩情深深藏在心底。 待到十月初一,天家在朝会之上下旨让许琛入许氏宗祠,并命定远侯细说了一番陈年旧事———— 昔年草原围剿之时,长公主中箭落马音讯全无,恰逢一外出寻药的医者将长公主救下,长公主留下信物待日后酬谢。此次长公主重逢医者遗孀,才知前些年医者外出寻药时不慎跌落悬崖尸骨无存。其妻也病入膏肓,不久便辞世,身后只余幼子。长公主念其父母的救命之恩,又感怀幼子可怜,便收为义子,请入许氏宗祠。 天家准了长公主的请求,另派人到许家宣了旨意,并令许琛次日便入资善堂同皇子一同读书。 这故事说得真真假假,倒也没有什么破绽。那年草原围剿,长公主确实受了重伤,也确实为人所救,这是仲渊臣民皆知之事。那一次长公主受伤颇重,大批的药物不要钱似的往前线送,天家甚至请动了多年避世不出的药仙谷当家人。饶是如此,长公主的伤也养了足有两年方才彻底痊愈。 如此这般,许琛算是有了正式的身份,也即将走进临越这巨大的权力漩涡之中。 与此同时,四皇子夏翊清已经正式进入资善堂,至此,资善堂已有了四位皇子公主在读。 大皇子夏衍清天赋颇高,已经开始读史明辨,二皇子夏卓清虽没有很高的天赋,但胜在听话勤勉,如今也已读完五经。永嘉公主夏婉清在读书上不甚擅长,加之年岁尚幼,不过堪堪读完了四书。如今又有了个尚未的夏翊清,这学堂的进度可谓参差不齐。 夏翊清进学堂的第一日,大皇子坐在书桌前看了一整日《春秋》,二皇子则带着永嘉公主读了半日《诗经》。郑英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夏翊清的身上,奈何这四皇子似乎天资不高,一整日下来,不过多记住了几个字罢了。 大皇子今日一直在关注他这个之前从未冒头过的弟弟,他原本有些不安,怕这个弟弟是个天资聪慧之人,这一日看下来,倒是安心不少。散学时分,大皇子颇为大方地对夏翊清说:“四哥刚进学堂,不必太着急,慢慢来便好。” 夏翊清听言,十分恭敬地回答:“我听说大哥刚入学堂时,很快便能熟读论语,本以为很简单,可如今看来,是大哥天资聪慧,我万万比不上大哥。” 这来自弟弟的奉承让大皇子十分开心,他笑着说:“以后若有问题自可以来问我。” 夏翊清:“多谢大哥。” 大皇子这话说得好生狂妄,将自己抬到了可以为人师的地步,同时又全然不顾夏翊清同他一样也是皇子身份。安成偷偷瞟了一眼自己主子,只见夏翊清脸上神态自若,并不觉如何,好似真的认为大皇子天赋异禀而自己资质平平。见自己的主子都未曾表态,安成虽是内心不平也不好多说,只催着夏翊清赶紧回宫。 夏翊清回到临月轩已是傍晚时分,他按照往常一样去给柴昭媛请安,照样被留下用了晚膳。柴昭媛虽常常嘴上不饶人,但吃穿用度从未短了他的。今日大概是因为第一日进资善堂,桌上还多了几道菜,二人安静地用过晚膳,夏翊清借口有功课便辞了柴昭媛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晚间,夏翊清在书桌前描字,安成在一旁伺候着。 安成忍不住劝道:“今儿第一日进学堂,主子不必太苛求自己。” 夏翊清手中不停,淡然说道:“我不比大哥天资聪慧,私下里自然要多多用功。” 安成道:“主子不必如此,臣的师父常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或许主子只是还未到时候。” “各人有各人缘法……”夏翊清微微点头,“这话倒是有意思,你师父在何处当值?” 安成躬身答道:“臣的师父在前省勾当翰林御书院。” “在前省?”夏翊清放下手中的笔,转身看向安成。 安成恭敬回答:“正是,师父一直在前省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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