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闻叶小将军战场上的威名,今日一见,果真是超群绝伦。”太子转着手上的扳指,又道:“孤这三弟向来挑剔,从未见有人入的了他的眼,今日竟主动与你搭话,想来也是看叶小将军太过出类拔萃,起了爱才之心啊。” 叶清暗暗磨牙,这太子说话未免太会挖坑,明着像是借裴霄夸奖叶清,实是暗讽裴霄孤傲,什么爱才之心……分明是暗戳戳说裴霄拉拢下臣。叶清心道,这神仙打架,偏偏要让自己一介凡人来当出头鸟,自己这才刚回京,日后不知道又要经历什么幺蛾子。 “太子殿下说笑了,末将不过是有几分蛮力,能为陛下效些犬马之劳罢了。”叶清挂上浅笑,神色不变,假装听不懂太子后半句阴阳。 “太子可真是了解臣弟,臣弟受宠若惊。”裴霄眼中笑意更浓,周身却似散着冷气。 太子恍若未见,又与叶清寒暄了几句,慢悠悠回到了座位上。 叶清松下一口气,却见裴霄还站在一旁,不见有要走的意思。 似是感受到了叶清的目光,裴霄拿起桌上的酒杯,递给叶清,又将自己的酒杯伸过去碰了下,道:“听闻叶小将军,表字素光。名与表字,常有关联,不知这‘清’字与‘素光’二字之间可有深意?” “回殿下,‘清’为清澈之意,‘素光’二字原是指月亮,天下至清至澈之物,唯皎皎之月光矣。家父与先慈盼末将心澈神澄,故得此名。”叶清见裴霄行事洒脱,不拘一格,颇有好感,便温言解惑。 “原是如此,我表字青岚。今日与将军一见如故,日后便互唤表字可好?”裴霄指尖摩挲着酒杯边缘,暗下眸光,掩饰住眼中划过的一丝紧张。 叶清没想到这位三殿下竟是个自来熟,笑道:“殿下厚爱,称末将表字自无不妥,然末将却不敢乱了规矩,还望殿下莫怪。” “素光言之有理,是我思虑不周。”裴霄多少有些失望,心言:还是太急了吗…… 眼瞧着时辰渐晚,除夕之夜,还是要与家里人一同守夜的,圣上派身边的大太监刘福如来传话,叫诸位大臣散宴归家。三位皇子也要去雍门宫同圣上与皇后一同守夜。 与殿内众人道别后,叶清也晃晃悠悠出了宫,回到了自己家马车上。 叶家的马车精简,父子二人皆是习武之人,也不曾讲究装饰,寒冬腊月,车内竟连暖炉也不曾放置。 叶清刚撩起帘子,就见叶麾坐在主位闭目养神,老神在在。脸上透着红,想必也吃了不少酒。 “回来啦。”叶麾露出了一个自认为温和的笑。 叶清一阵牙酸,暗道不好,转身就要跳车。 一只布满老茧的手一把就拎住了叶清的衣领,一个用力就把叶清给拽了回来,稳稳当当按在了座位上。 叶清行礼,笑的尴尬,“爹,您吩咐。” 对叶麾这个所谓“温和”的笑容,叶清可真是太熟悉了。标标准准老子要坑儿子的表情。当年他母亲还在世时,每次发现叶麾藏的私房钱,叶清便会被叶麾叫到书房,用这副表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推着儿子去顶包。 后来上了战场,一些安抚人心,战后收尾的琐事,也都是用这一脸笑容,安排给了叶清,自己则是和军里的老友们一道躲在帐里吃酒。 “哎,别怕,这次是好事。”叶麾松开拽着叶清后领的手,十分的善解人意。 感情您也知道以前都是在坑我啊……叶清腹诽。 “圣上席间与我提及,欲重建□□皇帝时设下的虎啸军,与羽林卫一起拱卫皇城。听着意思,有意让你入虎啸军任职。”叶麾按了按肿胀的太阳穴,语气严肃了起来。“出征前,圣上跨阶提了为父镇北大将军,今朝还朝,官职之上升无可升,为表恩泽,怕是会赐个爵位。” 叶清蹙眉,“父亲驻边十年,收复失地,击退敌虏,此间军功,便是封赏国公,荫蔽三代也不为过,只是……” “只是最后决胜一战是你抗的帅旗,这些年大小战役,也多由你任前锋,若真是论功行赏,叫你做个侯爷也是当得起的。但一门二爵,又有荫蔽,未免太过锋芒,再领官职,恐遭人猜忌,圣上此举,难免是在试探。为父的意思是,身份名头如何不打紧,若要叶家长久,还是要有军权傍身。” 叶清眼珠微转,计上心头,附身上前,“爹,我们不如……” 第二日,叶麾借献礼为由,请入宫面圣。献上收复失地舆图,并镇北军虎符。圣上看着舆图十分感叹,难掩笑意,却未曾接过虎符,直言北方初定,还需叶麾震慑一方。三请三辞,还是让叶麾将虎符收回怀中。 时至傍晚,圣上留膳,又屏退左右。二人一番恳谈,叶麾至入夜方还。 大年初三,大太监刘福如奉旨前往镇北将军府。 “应天运,奉制令。镇北大将军叶麾忠君侍国,兼人之勇,驻北十年,内勤兵,外治敌,驱逐蛮虏,收复失地。南苍国土,不饶一寸,朕之愿得矣。即宣德明恩,以安社稷,着加封镇北大将军叶麾,定北公,食邑两千户。其子叶清骁勇善战,据水断桥,着任虎啸骑左将军。钦此。” 叶家父子二人,领旨谢恩,给刘福如递了一叠十分丰厚的赏钱,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了。刘福如掂了掂分量,笑弯了眼睛,欢欢喜喜地回了宫。 叶麾与叶清的封赏很快便在京中传开了,一车车看不见头尾的金银珠宝从皇宫运往从前的镇北大将军府,如今的定北公府,一时间,叶家在南苍京都风头无两。 平头百姓看热闹,朝中大臣却有些糊涂了。若论功勋,叶麾的国公之爵,至少可荫三代,但圣上旨意中,一未提荫蔽,二不爵叶清,倒像是有意按住叶家风头。但要说圣上猜忌,圣旨中明晃晃写的是‘奉制令’,而不是‘奉敕令’,那绝对是一整个儿皇恩浩荡,安抚人心的动作啊。(南苍皇朝小知识:南苍皇帝封赏大臣时,常用敕令,为告诫其戒骄戒躁,不可自满。) 就在朝中议论纷纷之时,尚在年休的圣上又下了道旨意,大概意思就是着二皇子裴朔领羽林卫右将军,原羽林卫统任蒋赫左将军,卫京都城内。重启虎啸骑,着三皇子裴霄领虎啸骑右将军,定北公之子叶清任左将军,卫京都城外。初八起朝,正式上任。 南苍以右为尊,圣上两位皇子领如此要职,又把刚立了大功的叶家小子指给了相对式微的三皇子,想来是有意让几位皇子相互牵制。难怪没给叶家荫蔽,这从四品京官又有实权在握,确实比那虚名要强上不少。 离初八还有三天,叶家近日门庭若市,来拜年的人险些踏破了门槛。 正月初七,起朝将际。就在叶家父子以为能终于清闲一天时,三皇子的拜帖沉甸甸地撂在了桌子上。 虽说皇子与大臣私下来往着实是不太好,但人家千金之躯拜帖都送来了,人还在门口,总不能不让进门。 无奈之下,叶麾只得薅起还在床上补觉的叶清,就往大门口迎去。 叶家府内没什么规矩,叶清在战场上消耗又大,这几日迎来送往,都未能安心养伤。本以为能趁着上任前好好补补觉,却不想又被薅了起来。听闻是三皇子亲至,一番洗漱,总是清醒了些。 “见过三殿下。”叶麾父子躬身行礼。 “国公与素光免礼。”裴霄虚扶。 素光?这小子何时与三皇子这般亲近了?叶麾下意识看向叶清,却见三皇子从怀里拿出一个白色瓷瓶,递给了叶清。 “听闻素光在战场上受了伤,本不该来叨扰,但近日太医院研制出了几瓶化伤散,说对箭伤恢复有神效,我便来借花献佛了。明日你我同去虎啸骑上任,届时难免折腾,有了这药,估计能好的快些。” 叶清接过瓷瓶,刚要俯身道谢,便被裴霄伸手扶住,言及素光有伤在身,不必多礼,又道尚有庶务,便离开了。 第3章 虎啸骑(1) “哎呦,我这骨头啊。”待裴霄带人离开后,叶清慢洋洋的伸了个懒腰,一身骨头随着动作咯咯作响。 “你一天睡六个时辰,筋骨都懒了。”叶麾老脸一沉,飞起一脚,“滚去练功。” 叶清轻飘飘一闪身,躲过了自家老爹的暴力行为,“爹,儿子这伤还没好呢,您再慈祥两天呗。” 叶麾啧了一声,“你过来,说说那夜除夕宴你们都聊什么?”叶清七岁就离开了京都,十年不曾归京,若是要认识三皇子,就只能是那天的除夕夜宴了。 叶清闻言,也不皮了,将那日圣上与叶麾离开后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尤其是太子和三皇子言语间暗戳戳的硝烟,还有裴霄的自来熟。 自来熟?叶麾愈加疑惑了,自己虽常年在外,但根据京中传来的消息看,这个三皇子为人孤僻,近几年虽做出了些功绩,但行事桀骜,怎么看都不是自来熟的人。但今日上门,叶麾观其言语算得上温和,不知是传言不实,还是……有意拉拢? 叶麾有些担心,“清儿啊,不管这几个皇子怎么折腾,只一点你不能忘,叶家手握重兵,绝对不能有任何倾向。” 叶清明白父亲的担忧,“放心吧爹,儿子省的。” 这边裴霄出了叶府,便进了京都繁华区的一处茶楼,名曰梧桐斋。 “卢相。”裴霄进了雅阁,冲着主位上坐着的卢怀仁点了点头。 “三殿下。”卢怀仁拱了拱手,并未起身,眼神也一直未离开桌上的棋盘。 裴霄好似没看见卢怀仁的无礼,走上前执起白子,略加思索,轻置在了棋盘上。 “哈哈哈,好棋。”卢怀仁抚须拍掌。 裴霄勾了勾嘴角,掸袍落座,“卢相邀我至此,可有要事?” “虎啸骑重启,圣上让把你与叶家那小子放在一起,除了想让几位殿下相互牵制外,更不失为一种试探。”卢怀仁抿了口茶,“该怎么做,应当不用我再教你了。” “自然。”裴霄垂眸,看不清神色。 卢怀仁习惯了裴霄的冷淡性子,心底嗤笑,放下茶杯,起身出门,临走前施施然乜眼道:“所以像今日去叶府这种上赶着的买卖,日后就不要做了。” 裴霄剑眉骤蹙,听见雅阁们关上后,手上一用力,茶杯便碎成了几瓣。从叶府到茶楼不过两刻钟功夫,消息便传到他卢怀仁耳朵里了,看来这老匹夫果然在自己身边里安插了他的人。 一直守在门口的侍卫离州闻声而入,“殿下。” “无妨,叫人上盘桂花糕来。”裴霄从怀中抽出一条微微泛白的帕巾,拇指摩挲着上面的绣图。 离州下去安排,不一会儿,便带着一盘精致的糕点回来了。看出自家主子不想让人打扰,只把糕点放下,便回了门口守着。 裴霄捻起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桂花的香气沁入舌尖,神色稍缓,眼神还流连在帕巾上绣的素光二字上。经年累月,指尖摩挲,原本鲜亮的绣图早已退了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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