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寂静,一片违心的叫好。 钱循忍不住笑出声来,心道皇后也是不容易,文弱书生好不容易射杀了一只猎物,结果却是个黄鼠狼,还得被大张旗鼓地宣扬出去,也不知长的是谁的脸面。 之后陆陆续续又有些战绩传来,京兆府诸人昨夜勘察围场一夜未眠,此时难免有些困意,便坐在马上闭目小憩。 忽而有一禁军快马来报,也不知与沈临说了什么,沈临面色一白,立即打马往御驾所在之处而去。 上林苑充为皇家御苑三百载,山高林密,纵是诸人来过不下十次,也难以辨明方向,只好将手下分为四队,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找寻。沈临则带着钱循根据皇帝平素喜好,向着西北方而去,结果却扑了个空。 就在众人焦心之时,远远见一只遍体黝黑的鹞子向东飞去,沈临认出那鹞子为兵部尚书贺熙朝所有,赶忙跟着狂奔而去。 渐渐地便闻到浓重血腥气,依稀有兵刃相交之声,众人心中一紧,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前赶去。 打斗声渐渐止息,众人才惊惶不定地赶到,一见景况,心中大定——皇帝不在,轩辕苔挡在皇后身前,左臂受了些小伤,皇后神色镇定,肩膀上站着那黑色鹞子,怀里抱着两只雪白兔子,手里还勉强牵着头通体不见一丝杂色的白鹿。 若不是情况紧急,这场景简直有些滑稽了,可众人注意力尽数被场中另一人吸引——在满地尸骸正中,那人周身浴血,一身紫色胡服竟生生被赤血染成黑色,只依稀可辨其上的衔绶鸾鸟与七章纹,再看他脸上亦是血污交错,唯有手中青锋寒光四射。 沈临上前一步,匆匆打量一眼皇后与轩辕苔,见均无大恙,心下大定,“臣救驾来迟,请殿下恕罪。” 皇后贺熙华温雅一笑,“大人来的甚是及时,若不是诸位,今日我与临淮王危殆。” 本为郡王庶子的轩辕苔已于去年获封郡王,并得天子龙兴之地临淮作为封号,可见帝后之看重,虽在秘密立储制下未有太子名分,可皇后亲自教养、上朝听政的架势,已是下一任储君无疑。 此时轩辕苔适时地对贺熙朝行了个大礼,“救命之恩,小王永世不忘。” 贺熙朝闪身避过,“护二位殿下周全,乃是臣之本分,万不敢当一个恩字。” 钱循上次见贺熙朝还是在及第后的杏林宴,彼时贺家势倾朝野、一手遮天,何等煊赫?如今满门下狱的下狱,流放的流放,剩下的均被赶回老家养马种地,只剩下大小贺在朝中勉强维持。 别看二人依然风光,但小贺是男后,无亲生子嗣,大贺前两年又毅然决然出家做了居士,这贺家眼看着就这么败了。 当年坐的远,没看清贺熙朝的长相,如今钱循却不得不叹一声不愧是以容姿取胜的外戚世家。只见贺熙朝长身鹤立,面若冰雪、目如寒星,鼻梁秀逸、薄唇微抿,光凭这样貌,已然胜过了九成九的朝廷命官。可更让人难忘的却是他的神情,钱循也见过无数青年才俊、翩翩公子,无一人能如他那般沉静持重,像是个古寺里坐定的老僧,可细细看他那双极黑的眼,乍一看寂若死灰,再看又似乎藏着不灭的业火。 沈临不耐他们客套来客套去,上前道:“此地危险,还请二位殿下回銮。” 贺熙华也反应过来,“苔儿与兄长都受了伤,还需太医好好医治。” 众人簇拥着他二人移驾时,钱循留意到先前那只鹞子慢悠悠地飞回到贺熙朝的肩头,抬腿啄了啄羽毛。
第五章:霜降鸿声切
皇后与内定的储君竟在围场遇刺,还是在皇帝与西域使臣会盟之时,简直匪夷所思,也让天、朝丢尽了颜面。 天子雷霆震怒,一回宫便连夜将三省宰相,大理寺、刑部以及京兆府三司,全都叫了过去,兵部尚书贺熙朝本就在中枢行走,故而也一同列席。 十六卫的将军们早已跪伏请罪,沈临及钱循等人也跟着跪下,心中暗骂禁军无能。 轩辕曜面色不善地看着沈临,“一个活口都没剩下?” “臣万死!”沈临额上已冒出冷汗,“这些刺客各个都下了杀手,倘若稍有留情,可能就会为其反杀。贺大人虽重伤一个、留了活口,可先前禁军看管不善,那人还是自尽了。” 轩辕曜阴着脸,“先是让刺客混入,又看管不善……不过没像当年的鹰扬卫一样倒戈作乱,朕是不是还得谢谢你们?” “陛下。”贺熙华带着轩辕苔从后宫的方向过来,见势不妙,赶忙踱到他身后,按了按他的手肘,“禁军与京兆府这段时日一直在周遭不眠不休地排查巡逻,十分劳苦,此番许是百密一疏,又或者有旁的缘故,还是不急着发落,不若把事情查清楚,让他们戴罪立功?” 众人均心存感激地看了贺熙华一眼,沈临顺势道:“本来臣想前去觐见,既然殿下亲至,不知可否将当时情境告知臣等?” 贺熙华看了一旁的轩辕苔一眼,温声道:“当时临淮王也在,不如就由他来转述给诸位大人。” 轩辕曜神色缓和了些,低头对轩辕苔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是。”轩辕苔应了,略一整理思绪,“此番秋狝,皇父有意考校小王的骑射……” “这里没有外人,别小王来小王去,还以为你姓王呢。”轩辕曜满脸嫌弃地打断他,“养在宫里,人话都不会说了?” 轩辕苔也知轩辕曜对这些繁文缛节最为不耐,立时改口道:“皇父命我逮两只活的白兔,日后养在宫中,因为我骑射不精,父后担忧,便在一旁……指教。” 想起皇后亲手猎的黄鼬,不少人都暗自憋笑,沈临却凝神细听,生怕错过一个细节,“这考校是临时起意么?” 轩辕苔摇头,“早就筹备好了,殿中监不少宫人皆知道。因东方水草茂密,可能兔子会多些,我们便往东去,在那个水泡子处发现了一头周身纯白的鹿。因这是祥瑞,我不想放过,便一路跟着那白鹿进了树林。白鹿不比白兔,想要抓活的,何其之难,父后便差了宫人去寻贺尚书,请他过来相助。” 这就解释了为何他们会先遇到贺熙朝的鹞子。 “贺尚书来了后,不仅活抓了那白鹿,又指教了我几招,让我猎到那两只活的白兔,就在此时贺尚书猛然察觉风声有异,便让跟着我们的禁军、内监,还有他自己的亲兵列阵护卫。随后,一群黑衣人……” 轩辕苔皱紧眉头,认真回忆道:“第一拨十余人,从西边和东边夹击而来,第二拨两三个高手,是从我们的身后……应当是北面,很矮的小山那过来,兴许是藏在那里的。第一拨人亲兵尚可对付,却无暇顾及这几个高手了。贺尚书此时挺身而出,拔剑苦战,渐渐不支,他便把他的鹞子放出,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诸位大人便及时赶到了。” 轩辕曜显然对他的说辞很是满意,“方才皇后禀报,你为他挡了一剑,很好。传旨,临淮王纯孝,迁居显德殿。” 轩辕苔谦辞一番也便谢恩了,起身时迟疑道:“儿臣以为,这些刺客并非为儿臣而来,几次儿臣试图引开他们,可他们对臣视而不见……” 那就是冲着大小贺了。 轩辕曜微微眯眼,双瞳映着烛火,显得更加幽深,“围场你们还是得好生看管,之后须仔细勘察。” 他突然看向钱循,“朕记得蹈之从前做刺史时,就以善断案著称,此事便由你和大理寺处置,务必将背后黑手抓出。” 钱循赶紧领命。 “虽不知冲着谁来,但非常之时,尤其要确保西域诸国使臣安全。回纥国师地位超凡,禁军、鸿胪寺还有你们京兆府都得好生留意着,不能出半点差池。”轩辕曜侧头看贺熙华,“上个月贺熙朝遇袭,凶手也还未抓到?” 沈临与钱循对视一眼,心中均是一动,大小贺均三番五次遇上刺客,倘若是仇家寻仇,这案子可就简单了。 贺熙华犹豫道,“可兄长遇袭是每年皆有的事,未必就和此有何干系,不可妄下定论。” 一旁的贺熙朝面色阴沉,却仍是点了点头。 这得多不招人待见…… 轩辕曜似乎也是如此想,勾起嘴角道,“不招人嫉是庸才,贺大人有擎天架海之能,难免招人嫉恨。” 贺熙朝干巴巴道:“陛下谬赞。” 一旁的贺熙华似乎是轻叹了一声,却也未再多言语。 这一日实在太长,轩辕曜终于大发慈悲地将众人放走,又让皇后和临淮王回宫歇息,却点了点钱循,“蹈之留下。” 钱循认命地留了下来,看着轩辕曜将头上厚重的冠冕拿下,又松了松衣襟,叹了口气,“做皇帝真累啊,还是做举子容易。” 是啊,随随便便连中三元。 钱循腹诽一番,想了想,仍是道:“圣明不过天子,陛下不论是做胥吏、举子还是大将军,都是第一等的。” 轩辕曜一笑,“巧了,朕亦是这么想的。方才朕就见你若有所思,可是想到了什么关节?” 钱循踌躇道:“前几日长安发生一件凶案,时间恰在贺尚书遇刺与围场行刺案之间,臣在想两者之间会否有所关联。” 轩辕曜挑眉,“看来你和朕想到一块去了,皇后为人谦逊仁善,哪里会有仇家?” 钱循干笑一声,“死的是个青楼女子,凶嫌放话说要为一个叫做白雪词的歌姬报仇雪恨。” 轩辕曜面上玩世不恭的笑容瞬间凝固,意味深长地“啊”了一声。 第六章:秋深渐入冬
因是天子同科,钱循平日里与轩辕曜奏对和旁人相比,少了许多顾忌,便直接道:“臣先前久不在长安,但觉京中诸人提及白雪词,总是含糊其辞,多有避讳。臣若是要查清这几桩凶案,恐怕不得不涉及此人……” 轩辕曜叹了声,“也无甚可避讳的,之后你再去查,若是有人拒不回答,你便说奉了圣意,让他们和盘托出也便是了。” 钱循斟酌道:“仿佛白雪词是因为得罪了什么贵人死的,不知那位贵人……” “不是贺熙朝,”轩辕曜斩钉截铁道,“此人虽然孤高傲物、刚愎乖僻,但到底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绝不会与一个青楼女子一般见识。” “算算时间,这个白雪词在京中时,陛下应仍在蒙尘,可曾听皇后殿下提及此人?” 轩辕曜叹了口气,“唉,这个白雪词,朕对天发誓是一面未见过,结果一个两个都说她与朕有干系。” 他正色道:“当年贺家落罪,贺熙朝向朕请罪时,只问了朕一个问题,就是这个白雪词是否为朕派去的暗卫。朕虽曾流落民间,但君子慎独,从来持身以正,从未去过烟花之地,自然也未见过她。而朕是如何重回朝堂的,你与朕一样清楚,朕好歹也是个读书人,怎么可能会用美人计这种下作龌龊的伎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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