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咳咳、哈哈哈哈哈——” 鸿阳帝见局面僵持,大笑着上前,“乱臣贼子,说到底都不堪一击!” 秦皇后见不得他这个模样,冷笑一声,“你以为你还能活几天?这几天的羊排、南瓜、乌鸡、芋头…无一不相冲,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你。瞧瞧你的模样,呸!为君猜忌多疑无慈无爱,为人薄情寡义刚愎自用,若星落登基,必比你强千万倍,便是苗楚兰氏女流之辈,你也望尘莫及!” “住嘴!”鸿阳帝双目猩红暴跳如雷,“这才是帝王之术,谁登上帝位,才有资格评判朕的行事!而你们,犯上作乱,都该死!” 说罢,鸿阳帝就上前几步,他虽是风烛残年,如今倒成了最后剩下的人,突然他身子一僵,双目圆睁,眼里满是讶异之色,踉跄着跌了两步,软倒在地,众人这才看到,鸿阳帝后背插着一支金钗,直直没入他的后心! 又是一阵笑声,只不过这次换了个女人,只见贵妃披襟散发,钗环乱做一团,一副痴傻模样,竟似没看见诸人似的,径自大笑着从殿内走过。元康年见状大惊,一口内息不顺,鲜血自七窍流出,昏了过去。 再看鸿阳帝,嘴里涌出血沫,直勾勾地盯着元星落,“我等着看…看沈家…沈家的下场,至尊之…之位,孤家…寡人,轮…轮到你…你了……” 说完,鸿阳帝一动不动。元星落缓缓撑起身子,走到他面前,一探鼻息,冲沈愈几人摇摇头。众人皆是无言,未料到一代枭雄,结局竟然是死在一支金钗下。 中州鸿元十六年六月初二,鸿阳帝驾崩于正阳殿,皇后秦氏随侍在侧,言先帝留下遗命,二皇子三皇子陪葬皇陵,大皇子贬为郡王,发配封地,永不许回京。先昭光帝遗腹子元氏星落自幼承训,为中州正统,可命即位,帝号定平。同时宣布苗楚圣女典仪在即,兰月刀作为贺礼,重归苗楚,两邦延续兄弟之谊,共保百年平和。 “阿姐,皇…太后娘娘那些话漏洞百出,中州这些大臣百姓,都没人怀疑的么?” 兰紫卓用手轻轻拨开兰鹤亭额角的碎发,柔声说道,“事实是什么没人在乎,大臣们同意,是因为无人可选,况且一个不足二十的年轻小子,总要比一个军功在身的容易应对,而百姓们…其实他们只要能吃饱穿暖,活得像个人样儿,皇位上的人姓甚名谁,是男是女,根本不重要。” 兰鹤亭似有所悟地点点头,接着收拾包裹。中州事了,他也要和兰紫卓启程回苗楚。一直说要走,但真到了走的时候,兰鹤亭心里却是空落落的。 兰紫卓看着弟弟,他原来还是一团孩子气,现在已经有了少年心事,人总是这样,要自己经历过才算长大,纵然祖母父亲母亲和自己这个姐姐心甘情愿哄他宠他一辈子,可归根到底,人生路是要自己走的,她能做的,无非是让这段路上的波折,对弟弟的伤害尽可能的小一些。 或许是因为自小看顾着长大的弟弟如今也有了大人模样,直到去觐见的时候,兰紫卓心里都有些许怅然,而这种情绪,被新登基的定平帝元星落敏感的抓住了。 “怎么,圣女这么不情愿见到朕?” 新任帝君年纪不大,但颇有威仪,听到定平帝话语中隐约流露的压迫感,新上任的内侍总管吴大监感觉自己的头皮都绷紧了,原本他也以为这个小皇帝好糊弄,但在他干净利落毫不手软地协助太后肃清了后宫内宦和前任麒麟阁阁主元康年后,吴大监已经做好了后半辈子都战战兢兢把新帝捧在眼睛里的准备。 兰紫卓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弟弟年龄相仿的小子穿着肃穆的帝王冠服坐在龙椅上,还有几分恍惚,她随即轻轻摇头,“陛下召见,无有不从,他日我与舍弟重归苗楚,或也再难有此情此景。” 也是,继位大典一过,眼前这个女子即将是苗楚之主,纵然都认定苗楚是中州属邦,但二者名义上平等,真要当面相见,怕不是要再战场上。定平帝不露声色,自踏跺上一阶一阶地走下来,走到兰紫卓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中州苗楚毗邻,卧榻之侧,恐怕没有一任帝君不想着一统天下。圣女身份特殊,单独前来,难道不怕这里有圈套?你是对自己有信心,还是没把中州放在眼里?” “都不是,”兰紫卓莞尔一笑,侃侃而谈,“我对陛下有信心。陛下是我见过的人里极有趣的,更重要的是,也极聪明。中州局势一目了然,逆天而行只会自取灭亡,想来陛下并不想辜负‘定平’二字才是。” 随侍在侧的吴大监“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这番话论起来也忒大逆不道。定平帝嫌弃地皱皱鼻子,嘴上却毫不放松,上前一步说道:“倒也不是非动刀兵,圣女不如考虑联姻?” 联姻?兰紫卓一怔,马上就想到了沈愈,她随即想到或是沈愈借定平帝想要强留兰鹤亭,心中不喜,但面上表现地愈发恭敬,“联姻自然也是好的,陛下年纪尚无子嗣,也无兄弟,不如宗室内挑选适龄女子,许是能和舍弟凑个缘分。” 果然大殿金柱后面传来两声闷响,兰紫卓愈发认定是沈愈之故,一张俏脸儿沉了下来含冰带霜的。定平帝啧啧两声,面带戏谑,“若我应了,估计明儿就有人拆了正阳殿。” 兰紫卓不应声,沈愈也没声响,大殿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定平帝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圈儿,抬手轻轻抚过兰紫卓的脸,兰紫卓下意识地把头偏到一边,定平帝打蛇随棍上,凑到她耳边,这样近的距离让兰紫卓十分不适,就听见定平帝幽幽说道:“也许,圣女和朕,才是更合适的联姻人选。” 吴大监跪在一旁直嘀咕,心说这位年青的帝王莫不是色令智昏迷了心窍,生怕苗楚圣女掏出条蛇或者放个蛊什么的,让定平帝直接英年早逝。不过兰紫卓并不理会这些把戏,反而背着手冲定平帝一挑眉,笑得十分灿烂,“陛下翩翩少年英俊倜傥,我倒是不吃亏,不过按我们苗楚规矩,圣女不会外嫁,可是要娶夫的。” “更何况——”兰紫卓拉长了尾音,一根手指点点定平帝的胸口,一路往下,“若我与陛下诞下麟儿,是管沈少侠叫舅舅,还是管鹤亭叫舅舅呢?” 定平帝想说点什么却错过了时机,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呵呵一笑掩饰尴尬,难免腹诽自家舅舅惹来的麻烦。这位苗楚圣女在男女之事侃侃而谈,毫无羞涩之意,可见也是个难缠的主儿。他略有些心虚地瞥了眼金柱的方向,干脆直起身子,将剩余的话和盘托出:“兹事体大,还需仔细商议为好,且传信之人也得牢靠,要不消息慢滞尚是小事,若有误传错传,毁了你我间情谊难免不美。小公子名重天下,天山派也是清誉在外,我小舅舅也算有两分薄名,想来让这二人作为专使,圣女不介意的吧?” 兰紫卓眨眨眼,心想这小皇帝虚晃一枪难道只是为了这个?但话说破了反而不美,于是只做点头以示同意,见无他事,随即行礼转身,退到殿外。 走在宫中,遇到的内侍宫女们纷纷行礼,一如往常,但耳中听到的隐约都是讨论这座宫城新主人的声音。中京风景如昨,举目却已有河山之异,兰紫卓越走越焦心。今日一见,前些日尚且身份不明自身难保的元星落,今日却高坐金殿气势丝毫不差,甚至试图拿捏兰氏,心性转变之快出乎她的意料,纵然有沈家等故旧老臣悉心教导之功,但他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少年,能在短短几日内稳住摇摇欲坠的朝堂后宫,绝非他人之功,他日若真有心与苗楚一战,不知谁是赢家?。 行至宫门外,兰紫卓似有所感,突然回头看向九重宫阙。她来历稀奇,也曾在另一个时空回望巍峨宫城。王侯将相,帝祚更迭,生死悲欢,历史的车轮终将从每个人的生命中碾过。思及此处,兰紫卓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不再纠结,车到山前必有路,况且她相信自己两世为人累积下来的眼光,元星落并非小人,相信两邦之间,尚可展望另一个百年平安。 只是兰紫卓未料到,后续和中州、和定平帝纠缠最深的,不是兰鹤亭,而是她自己,只不过,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第33章 江湖路远 距离兰月教继任大典还有月余,算算日子已经很紧了,兰紫卓兰鹤亭不得不冒着雨赶路。可惜中京到苗楚千里迢迢,越走城镇越少,路程也愈发艰难,饶是几人百般小心,兰鹤亭还是病倒了。继任大典的日子是万万耽误不得的,兰紫卓不可能丢下兰鹤亭,只得一边先遣裴影快马加鞭回苗楚,带人回来接应,另一边增添了马车和马匹,以便继续赶路。只是日日看着身后十余丈外那个焦躁的身影,兰紫卓颇有些无奈。 “你说不愿同他说话,他在后面也跟了咱们大半程了,你是怎么个说法?” 兰紫卓支开月浓,坐到兰鹤亭身边,一勺一勺地给他喂药,一边喂一边抱怨:“知道的是为了咱们兰小公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你这一病,他在后面天天转磨似的,看得人心烦!” 兰鹤亭好容易养起来的一点儿身体这两天又清减了不少,他脸色煞白,精神却是不错,两眼炯炯,丝毫不松口,“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他愿意跟就跟好了,请帖他也有一份,就算到了苗楚,也是咱们的座上宾,阿姐莫要瞎操心。” 兰紫卓都被这个弟弟气笑了,“我瞎操心?前几日也不知道谁明示暗示月浓去打探人家后续行踪,也不知道是谁在涪陵郡特意多买了雨布桐油草木灰,生怕人家不适应山里潮气。怎么,不是正阳殿里为了人家搏命的时候了?” “哪有!我那是为了兰月刀……” “你就嘴硬吧,”兰紫卓放下瓷碗,手指对着兰鹤亭戳了又戳,“兰月刀拿了就走费多少工夫?要不是为了沈愈你和元康年搏哪门子命!人家又赔礼道歉又千里相送,连我都不明白你想干什么了。” 兰鹤亭被戳破心思,抱着兰紫卓胳膊,有些不自在地嘀咕:“那算哪门子道歉,除了‘对不起’和‘你打我出出气’别的什么也不会,千里相送…光送又什么用……”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兰紫卓也不耐烦细听了,干脆下车一个呼哨,冲沈愈挥挥手,眨眼的功夫,沈愈就窜到眼前,微微喘着粗气。兰鹤亭急得隔着小窗扔出来个杯子,兰紫卓装作没看到,顺手抄进怀里,冲沈愈抬抬下巴说道:“听闻上次舍弟病发就是沈少侠出手相助,我不擅内力,可否烦请沈少侠再行义举,帮他梳理经络?” “他的内力又失控了?”沈愈急得声音都飘了,他不是没想过带一个太医上路,但实在不便,兰紫卓万般推辞,这才提心吊胆的出发,没想到还是勾的兰鹤亭旧疾复发。 兰紫卓用手掩嘴轻咳一声,脸色装出些沉重,“老毛病唉,也没什么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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