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训只好把刚才运气不好半道上撞上尹小山的事情说了,手里这盘金丝鲜笋汤放也不是,送也不是,顿时就不香了。 折枝听了以后,默不作声,只把手里的团扇递给他,“喏,拿着。” 李静训听话的接过,手里的托盘顺势就被端走了,“诶……你……” 折枝转过身,“还不去看着火,要是烧干了,小心风月明儿又让你睡柴房,”说罢,步伐轻盈的走了。 李静训站在原地愣神,蓦地一跺脚,“我的水。” 此刻,花厅的大堂内,恩客满座,若思倌人在台上刚刚结束一舞,他穿着鹅黄的衣袍,眉眼婉转,款款向最近的一位恩客走去,那个人脸盘宽大,喝得满面红光,将人一拉,若思便摔进了怀中,“大人,你好坏呀!”若思娇嗔着,那男人抬起若思的脸,贪婪的嗅了嗅,“若有所思,好名字,爷喜欢你,”另一只手不规矩的伸进了衣摆。 若思朱唇轻启,伶俐的含住瓜子,舌头极为有技巧的打着旋,上下齿一咬破开了,两人便以口哺食。 周围人看得喝彩,心思淫动。 折枝端着木盘,穿梭在人群中,给几个醉醺醺的客人摸了把臀,好不容易才把汤放下,正欲走,手腕却被拉住了。 “黄……黄老爷,怎么是您呀?”折枝被人一拉,大半个身子贴了过去。 黄有为满面精光,手掌暗自捏了把细腰,“爷过来转转,一走进来就看见你个小浪货,怎么,学人家当起跑堂来了?” 折枝轻拍了一下那只腰上的大手,顺势从怀里出来,道:“哪有?馆里生意太忙,折枝就帮着传菜而已,跑堂的事,折枝可做不来。” 黄有为生得一双圆圆的小眼睛,平素最喜欢滴溜溜乱转,“让我们折枝干下人活,这人是谁呀?长的又是何仙姿?” 折枝哂笑两声:“那折枝不也是个下人吗?只管把客人伺候高兴罢了,”又转了话头,“黄爷今天又是来看风月倌人吧!刘大人、王大人还有赵侍郎他们几个可都来了,您再不去,可够不上前排了,”说完正准备抬脚走,手腕却被抓得死死的。 黄有为眼露欲色,“风月是个无情人,爷找了他这么多次,他都不赏脸,哪有你听话。” 李静训晃荡着水桶一路洒到风月的浴房。这份活计他已经干了一段时日了,每天两次,要从井里汲水掺入锅炉中,再生火,添柴,拉风箱,烧好以后,再从后院提到前厅,直上三层木楼梯,到风月的浴房,才能完成一桶水的活计。 他看着自己细细的胳膊,想着这么多天了怎么没练出半点肌肉。 身后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伴随着慵懒的声音,“水弄好了吗?” 李静训机械的回答:“弄好了。” 风月眼角瞟了他一眼,随即张开臂膀,宽大的袖袍拖曳而下。 李静训看着他,不明所以。 风月眼尾上挑,朱唇轻启,缓缓吐出:“宽—衣,不会吗?” 李静训随即去解对方的衣服,腰带垂落,纱衣、外裳、中衣,最后剥落出瓷器的肌肤,白皙莹润的脖颈,骨肉均匀的酮体,一姿一容,魅惑天成。 水汽氤氲,蒸腾的雾气上涌,风月垂眸打量着少年,转身入水,乌发轻扫过少年的耳畔,撩起一阵戏谑的瘙痒。 李静训被发丝上的幽兰侵入鼻尖,只看到两只白花花的香肩微微露出水面,“过来,给我捏捏。” 不知是那雾气蒸的还是什么,少年小小的脸蛋,绯红一片,他脑子想着幼时被外公打手心后李巍给他按揉的样子,似模似样的揉捏起来。 风月手执夜光杯,啜了一口葡萄酒,缓缓道:“睡大街的时候像个小叫花子,洗出来倒有几分模样,过去上门打听的不少吧!” 李静训还在想“上门打听”是什么意思?在他印象里,成家的只有大哥和二哥,大哥是太后还在世的时候做主娶了督察院院使家的嫡女,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二哥娶的是镇远侯家的女儿,据说两人是暗生情愫,那女子非二哥不嫁,最后不知怎的闹上御前,此事妨碍了皇家和侯爷的名声,父皇本来打算随便将她配个人打发了,无奈镇远候宠女如命,一道道的上奏疏请求,最后没法收场才只好娶了那女子,也就是因为这样,二哥才有了逼宫的实力,镇远候家族势大,手握大燕江山一半的兵权,李静训想,不知那时的父皇整日忙于声色犬马之际,可有想过卧榻之侧酣睡者竟有异心。 风月见后面没了动静,讥笑两声:“怎么?被我说中了?想起你那心上人了?” 李静训回过神来,答道:“我在家时,只有读书、研习而已,每日抄写字帖,作文章,寒暑九天不敢耽搁,不知你说的什……什么‘上门打听’的事”。 风月轻哼一声,“也不必装假,谁家的公子不喝酒狎妓,玩玩几个花样?不过,你是哪一家的?是汴京本地还是升官到这儿的?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李静训心道难不成汴京所有的官宦子弟你都见过,面上却说:“我家是从外地迁移过来的,刚来还不到一年,就遭了变故。” “官居几品?属哪个部?” “嗯……品级不过从四品,我哥哥是……国子监……检校侍郎,”李静训死命的从脑子里翻出外公的故旧门生。 “国子监?”风月不自觉的哼了一声,那是皇家读书的地方,满腹经纶,文武全才的人遍地,的确是不会到南风馆这种地方来,可又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无名火烧起,让他心中霎时不爽,从水中抬起腿重重压在李静训小小的肩膀上,声音不容置疑,“擦。” 李静训肩上像是接了一块大石,腿上有些支撑不住,他扒着桶沿,只勉强用一只手够了浴巾来缓缓擦洗。 风月看着人乖顺的样子,颇为自得,“国子监的那些人虽然平时没来捧过我的场,不过背地里嘛!哪有猫不偷吃厨房里的鱼呢?我看你在南风馆也挺适合的嘛!” 李静训心道:每次都是因为你受苦受难,这叫适合?嘴上仍是说:“家中出了变故,我只求三餐温饱,平安顺遂而已。” 风月眼睛微微眯起,道:“我劝你平时在馆里老实些,少仗着年轻勾搭人,这儿的倌儿什么样的有钱老爷没见过,你以为能把你放在眼里?” 李静训不知哪里又惹了这尊大佛不快,真心觉得对方喜怒无常,心性不定,也懒得争辩什么,只得默不作声罢了。 风月看他话都不接了,遂抬脚一踹,“滚吧!” 走出寝房,李静训揉揉被踹的那只肩膀,摇摇头便下楼去了。 花厅一间雅室外,几个端茶递水的小厮围在一旁,窃窃私语,不时笑的很大声。 李静训路过,好奇的打量,拍了拍旁边一个小厮问道:“怎么了?” 那小厮嘿嘿一笑,挤眉弄眼的耳语:“黄爷来了。” “黄爷?黄爷是谁?”李静训不解,却听得里面传出滑腻之声,不时伴有几声呻吟。 另一个小厮大拇指一竖,道:“论会玩还得是咱黄老爷,那些个喜欢摸摸揣揣的,咱黄爷就正大光明的来,你们信不?他保准知道咱听墙呢,越有人听他越弄得大声……” 这时,室内传出更大的叫声,伴随着清脆的拍打,“就是这样,浪货……” 李静训细细一听,这其中还夹杂着几声啜泣,哽咽着。 这是……折枝? 李静训面色复杂,进了南风馆以后,见得多了也渐渐知晓了人事,这里的倌人都是做这个谋生,大多人已见怪不怪,常常白日宣淫,讨论些奇技淫巧,他一开始听见了还特意绕道走,后来哪处都绕不过去,时日长了也只当个寻常事物罢了。可今日却是不同,听声音,里面似乎正在进行着一场兽行,被压在身下的还是他唯一的朋友。 他突然双拳紧握,怎么办?冲进去救他? 旁边几个人还在起哄,李静训一跺脚,不管了,正待往里冲,突然让人揪住了后领子,刚才说话的小厮似是看破他的意图,“干嘛?馆里规矩,坏了生意,咱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李静训奋力去拉扯那只拽着他的手,“放开我,我要进去救他。” “用得着你救?你现在进去他一分钱也捞不着,折枝那个一文钱都抓得死死的家伙,不得恨死你。” 李静训楞在原地,不知所措。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可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他说不上来。 心里有阵阵凉意,侵蚀四肢百骸。 几个小厮听着活春宫,冷不丁被老鸨发现,各自赏了一巴掌,乖乖下去干活了,李静训借口自己要给寒霜倌人送换洗的衣衫,老鸨便才没有说什么。 雅室里的兽行还在继续,李静训独自站在门外,夜晚的风呼啸而过,乌鸦飞上枝头啊啊而鸣,大堂的客人一茬接一茬,席面撤了又上上了又撤,跑堂小厮们围拢在墙角扒拉今夜的赏钱。 月挂中天,花厅里的热闹已近尾声,小厮们收拾好残局纷纷打着哈欠离去,厅里灯火渐暗。李静训从自己床上搬来一套棉被,把自己裹成一颗蛋,睡在了门外的墙角处。 直至破晓,太阳刚刚泛出一点鱼肚白,大街上已有走夫的叫卖。李静训睡得朦胧,忽听见咚的一声,雅室的门开了,走出个胖胖的男人。黄有为看着这个墙角冒出来的少年,仍是惺忪睡眼,打趣道:“小小年纪兴致颇高,听了一夜吗?”不等他回应,便匆匆离去。 等黄有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李静训才推开门,跨过一只脚,悬停了半晌,才踏入。昨晚的声音一直闹到后半夜,到后来折枝已然发不出声音了,他心中担心,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的歇息了一会儿。莆一进屋,淫靡之气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蓦地停住,面前四折屏风上绘着一个男子赤身裸体被栓在床头,前面一个人也是衣衫半解,手执皮鞭。 疏尔屏风后传出一个声音,气若游丝,“是小训吗?进来吧!” 李静训踌躇着越过屏风,眼睛不敢看那床上的人,衾被、衣衫凌乱的散落,桌椅板凳歪倒在地,还有那片片琼觞,都在提醒他,屋子的主人所遭受的一切。折枝四肢被绑在床沿上,半身悬空,细细的绳索陷进苍白的手腕,缓缓看向他,“帮我。” 李静训将那些绳索挨个解开,将人轻轻放下,看他身上布满红痕,有的还兀自流血,心中五味杂陈,翻腾的怒意,无尽的悲伤,心隐隐作痛,泪水不争气的滚落。 折枝叹了口气,道:“别哭,我本来就是做这个的,还好你那时一直反抗,不必像我这般。” 李静训抹了眼泪,偏过头,不敢看折枝遍体伤痕,道:“我去烧水,给你洗洗伤口。” 折枝却说:“你这个傻子,那热水也是能随便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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