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便是当初没谢常欢引见,温浮祝便也早就盯上了燕子楼。 一开始只不过是在那偌大又寂寥的宫殿呆的闲透了,掷暗器一样的往外弹着信笺,随手拈过探子递来的写有这个名字的纸笺时,却是一愣。 燕子楼回?燕子楼? 外界往往喊它燕子楼的比较多,可那时候『纸烟』却给了另一个答案: 燕子楼回。 这个回字既多余,又取得妙。 想当初他还和芷烟笑言,「莫不是取得『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意思罢。」 「如若是呢?」 「如若是的话,怕就不是一家单纯的酒馆了。」 隗昇立的好好的呢,你又能是谁家的王谢巢中燕啊? 一个字便引起了温浮祝的疑虑,一下子便也成功的勾起温浮祝的纠察之心——他那时候,真的太想太想脱离隗昇去找个好去处休息一下了。所以只要有一点点反叛之心,他也定要一锅闷,才可免绝后患之忧好给自己偷个半年闲。 却没想到,这闲是七八年后才可偷的、燕子楼也因了谢常欢,多存了几载春秋。 有时候对别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这二十多年因果一轮转,面临着如今再度飘摇的隗昇,温浮祝才深觉自己十多年前那一举动,当真错的无可再错。 顾生骂自己是骂的对的,当时自己哪怕肯听他一句劝也好。 可自己……倒是先把他气走了的。 又试问这么多年来,顾生当真做过甚么对不起隗昇,抑或对得起隗昇的事吗?温浮祝无法去想,同样,他也忽然觉得,自己其实是没资格说顾生甚么的。 现在唯一能求的,便是顾生千万别反叛了,但愿还是同他们的心拴在一起。 可自己十多年前的那一举呢?就不会让顾生怀疑……自己是叛了的么? 「常欢……」 温浮祝忍不住又开口唤了他一声,这种事若是也能随随便便就被发现,那他直接告老请辞便好了,还做甚么谋士,故而此刻又找着了点底,绝不会是因那件事露馅,眼下还是赶紧把谢常欢弄床上去,他再去和江墨想想其他办法才行。 谢常欢现下越看见温浮祝心越乱,想骂出口,想质问出口,可又怕一出口甚么都没了,索性又猛的挥了挥手,「你快走你快走,我想睡觉了。」 「好,我扶你过去。」 「不用,我能找着床,我没喝多,你赶紧出去吧。」 温浮祝愣了愣,也没多说别的,只闷声不响的出门去了,刚迈出去身后便『嗙』的一声合上了门。 他想回头再去叮嘱点,刚张嘴又觉得手上疼的厉害,算是反过乏儿来了,便也懒得多说了,径自又回了江墨那里。 江墨也是早就听到那边动静了,完全一个醉酒疯子吗,声音嚷嚷的也大。 江湖上这群下三滥…… 真搞不懂就温浮祝怎么就能觉得这人是个有才的了,此刻倒揣了一脸看好戏的笑,瞅着温浮祝一进来便将伤药又掷回了他怀里,「赶紧上吧,我在这边都听得那一声太响亮了。」 温浮祝淡嗯了声,面色平静的给自己的手重新涂了涂药,尔后又坐回了桌边。 江墨一看那架势就无语了,「你又不睡?」 「你睡吧,好好恢复。我今晚大抵是睡不着的,那边一个醉汉,这边一个伤员,一旦被甚么人盯上了,你俩全要靠我拯救。」 江墨挑挑眉,觉得是理儿,而且他和温浮祝从来不用虚伪的客套,此刻大大方方脱了衣服,倒头就睡,由得他一夜静禅枯坐。 夜深时不知周边荒村哪里不开眼的鸟儿高鸣了那么几声,江墨倏忽醒了之后便瞧见大开的窗户外一漏阙月正明。 光明晃晃的泄进来,全洒在温浮祝身上,衬得他鼻尖上汗珠也更加晶莹。 就知道不能真信他当哨兵的,肯定不知心思又拐到思考哪件事儿上去了,如此专注,连自己醒了也不知道。 又忍不住睁大了眼将他仔细盯了会儿,江墨喉头微动,忽然想开口。 他有句话……想和温浮祝讲。 其实原本也没想通自己这层心思,直到前几天和那群臭小子在那个谷底那边蹲点,稍作休息的时候,听到一个胆子大的问他,「哥,你是不是喜欢温太傅。」 一句话把他吓得差点没拿好手中的果子,「甚么?」 他挑眉瞪眼,胡说些甚么鬼,他一个男的怎么会去喜欢另一个男的。 「嗳哟,不是,我就问问您看您还跟我急了……就,就那个纸烟里头有个小伶人托我问的,他说瞧着您看温太傅那眼神不一样,还一直想撮合你们在一起呢,这样太傅也就不会四处乱跑了。说实在的,我们有你领着,我们心有底,纸烟没了温太傅罩着,他们在宫里头又是属于养老的,光养老也怕被欺负着……所以您看您啥时候把太傅替他们绑回去?」 江墨那时候皮笑肉不笑,「你想吃军棍了。」 吓得那个小子忙又匆忙递了几个果子过去,「嗳呀喂您赶紧吃,这果子贼甜,成当我刚才放屁。」 江墨继续板着脸,「让我就着你的屁吃梨,你胆子不小。」 周边人又是一群嘻嘻哈哈,江墨索性捧着梨单独往一旁站远了吃。 自己看他的眼神……有不一样吗? 後来又不是没有揪过那个羽鸦来问清楚,「我瞧他的时候是怎样的眼神?」 「您温柔。」 「我这样子不温柔?」 「前天三十军棍打下来的时候,您说您温柔吗?」 「滚。」 「喳。」 「回来。」 「欸。」 「到底甚么样的眼神?」 「不大好说,要不您上街随便盯个小媳妇怎么看自己丈夫的吧。」 「……军棍五十。」 「……」 「您上街随便盯个丈夫怎么瞧自己媳妇的。」 「军棍仍五十。」 「……」得,我不说了。 可那之后,江墨却不是没在心底细思过这个事。但又觉得,细思下去有点怪。可是,可是还忍不住细思。 然后,然后他好像真就想明白了,自己竟然真的是喜欢他的。 这,这真是奇怪极了。 不过能有个人陪着也好,这么多年了,这么熟悉彼此,若是浮祝他不介意…… 嗳呀,这种事想想又不可能,温浮祝他这么多年了,早就跟四大皆空的出家人似的,他怎么还会有喜欢上别人这一说? 但是,但是以后清冷宫笼里头,他俩能互相做个伴扶持着苏衍,也是不错啊。 可江墨此时却没说这话。 一是看温浮祝在想事情想的太认真,他不会去乱打扰。 二是……现在不是时候。眼瞧着隗昇的政权开始有些不稳固了,家国大事放在前见面,儿女小情缘何要提?这个人难道能不回隗昇了吗?他早晚要回来的。 等稳定好这事再说吧,眼下更重要的,是现在这件件棘手的事,到底该怎么处理。 刚想到这儿江墨又是温柔一笑,反正浮祝在了,这些事由他全权负责思索,自己这个半吊子谋客没必要去节外生枝,只大胆的放开手,放心由他去做便好了。
第50章 50 === 「常欢,醒了么?」 「醒,醒了。」谢常欢一醒来的时候,就是温浮祝神色温和的坐在他床边,清晨的光太亮太明,清清爽爽的照在他那一套山清水秀的衣服上,恍惚就把谢常欢看的像是自己在做梦——梦中出现过无数次了,无数次在他那茶渡小筑里,自己也是这么毫无芥蒂毫无防备的醒来,揉揉眼,这个人许不定就是比他先起的,捧着茶坐在竹木小桌边,神色淡然的捧着书卷。 「大脑也已经清醒了么?」 谢常欢撑着床榻半直起身子,一边去抓旁边的衣衫,一边揉眼睛,「嗯。」 未料想衣衫没抓进自己手里,自己忽又被他按住肩膀恶狠狠扑回了床上。 谢常欢痛唔了一声,他内伤还重着呢,这一下子突然的袭击也搞得他浑身一泛酸疼。 「是我昨晚考虑太不周,你这一身内伤着实不该乱动,且安心养几天吧。」 你又要走? 谢常欢不想同他对视,略微垂过眼去,不冷不淡的嗯了一声。 温浮祝忽然又恶狠狠的按了他肩膀一下,谢常欢忍不住有点恼了,「你干吗?」 「疼会儿你你就彻底清醒了。我接下来要和你说一件事。你听清楚了,一个字也不许给我漏。」 「嗯?」 「我是隗昇的谋士,当今圣上苏衍是我的学生,那边厢房的那位朋友便是如今的国师江墨,隗昇现今恐有难。但是怕是自己窝内反的乱更大些,毕竟隗昇家大国大,压根不惧甚么外患。」 谢常欢浑身不由自主震了一下,倒没想到温浮祝他突然这个时候抖落出来。 此刻倒也怕的很了,心说他跟自己说了这些,是不是接下来就要说……你只是一个区区杀手罢了,我们不可能同路的…… 慌乱中连呼吸都错,谢常欢喃喃开口,「老温……」 温浮祝瞧见他这个反应也放松了下,心说他大概原先是不知道的,不然此刻也不会如此震惊,此刻只是淡定的反问他,「你害怕我吗?」 「啊?」 「我可能做过许多恶。我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好的一个人。」 「老温……我,我还杀过那么多人呢……」 温浮祝温和的笑了笑,接下来的话还没开口,就见谢常欢又挣扎着起了身,慌张的像个孩子就一把抱住了自己,「你别走,我求你了,你别离开我。我……我已经很努力了,但是我知道,我们可能……不是,我是说……」 谢常欢这边慌乱的请求还没讲完,就被温浮祝又轻轻推开了。 「老温……你别……你别这么对我……」 你别说回去就要回去了…… 十多年了,十多年他觉得自己简直可以不叫谢常欢叫温常欢了,自己的性子简直也从当初烂醉如泥嗜酒成性的一个人,为他做了多少改变,就是希望自己能甩脱所有以往的干系,干干净净的站到他面前去。 原来从一开始,我们就不能相匹配。 你永远是云雾缭绕的终南山上仙竹一棵,我是云海山下虔诚的跪拜者一个。 永远……也不能亲手去触摸。 也倒是。 自己若是能刺杀江墨就好了。 若是能刺杀当今圣上也好了。 隗昇若是没了,你又算得了甚么,你是不是就能跟着我了…… 「所以你能接受我这个身份吗?」温浮祝轻声的问出了口。 他推开谢常欢,就是要看到他的表情。 看到他眼里的真诚。 赌一把吧,在不想失去常欢的情况下,又想要保住苏衍的安危……兴许也是自己吓唬自己呢,顾生就是好的,就是不会对隗昇有害的,指不定便是自己多虑了。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62 首页 上一页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