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云何色令智昏不要命了?竟然这么堂而皇之地带人出来,还让他看诊。 小周大夫不多时便出了一头冷汗,宴云何见状,就解释道:“不用紧张,陛下知道他在我这。” 其实是不知道的,不过皇城司都知虞钦离了药王谷,大概没多久消息就会送到御前。 前段时间虞钦赴往东平之事,成景帝都没降旨怪罪,想来这回进京,以虞钦谨慎的性格,应该不会叫旁人发现。 小周大夫这才松了口气,不由想起近来京中盛传的流言。 忍不住多看了虞钦两眼,难道真如传闻所说,这虞大人是陛下埋到姜太后身边的一颗钉子? 姜太后如今是彻底失势了,被囚于慈宁宫,半步都不可踏出,起初不是没有人为姜太后求情,但成景帝对那些人的态度异常狠绝。 包括元阁老,不过是为姜太后说了一句话,便被成景帝扣了谋逆同党的帽子,逼得元阁老自请罢官,告病在家。 便是小周大夫这种非朝堂中人,都能根据传闻猜出现在朝堂是一片腥风血雨,而叫局势变成现在这般的核心人物,现在就在他眼前。 见小周大夫忍不住看了又看,宴云何脸渐渐黑了:“他伤得是肚子,不是脸。” “是吗,将衣服解开,我先看看伤处。”小周大夫故意道。 宴云何脸瞬间更黑了,本来小周大夫若不是表现得这般明显,宴云何还不觉得有什么。 但想到小周大夫那些风流战绩,宴云何突然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找小周大夫过来了。 况且这厮绝对猜到了他们刚才做了什么,若不然怎会满脸打趣,特意触他霉头。 看过伤处,小周大夫道:“这不是恢复得很好吗,没什么大事。” 说完小周大夫冲宴云何眨眨眼:“但是虞大人手腕有点磨红了,记得上些药。” 刚说完,小周大夫就见这位自进来后便一直清清冷冷,没有同他说过半句话的虞大人,脖子上逐渐泛起红晕,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宴云何一把将小周大夫提了出去:“行了,就你话多!” 小周大夫哎哟哎哟地怪叫着:“谁叫你一点都不心疼人家。” “闭嘴,回你府上!”宴云何道。 小周大夫嬉皮笑脸道:“上次给你的那些药用完没,要不再给你点?” 宴云何忍不住了:“滚!” 送走了小周大夫,宴云何尴尬地回到虞钦面前:“看着虽然不靠谱,但绝不是乱传话之人。” 虞钦:“你先前用的药,是他给你的?” 宴云何干咳了声:“嗯,那会没什么经验,怕闹得你我都受伤,所以问他要了些药。” 虞钦看了宴云何一眼,很难说清那是道什么样的眼神,是些许无可奈何与纵容,看得宴云何浑身都麻酥酥的,忍不住凑了过来,蹲在虞钦身前:“方才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可不能反悔。” 虞钦垂眸望着宴云何期盼又紧张的脸,恍惚间想起在东平城前,忆起两人最初时相遇的模样。 “不悔。”他轻声道。 宴云何专注地看着虞钦,自然没有错过对方眉眼间一闪而过的怅然:“那你怎么……不高兴啊。” 虞钦握住宴云何放在他膝上的双手:“我生来父母双亡,祖母早逝,唯一的祖父也在八年前过世。虞府只剩下我与白茵,她对你我之事不会介怀。官场上我声名狼藉,政事上更无建树,但你与我不同。” 宴云何听到此处,喉头竟是被堵住般难受,他听不得虞钦这般自贬,也明白对方的意思。 他想说他不在意,却感觉道虞钦制止他反驳的目光:“你听我说完。” 宴云何躁动的情绪一下被按了下来,虞钦温声道:“你是永安侯府的小侯爷,有个很疼爱你的母亲,是天子近臣,功勋满身,我想对于京中许多名门来说,你亦是再好不过的良婿。” 宴云何神情已经彻底垮了下来。 “刚才说的那些,我都仔细考虑过了,但我这人做不到那般大方,哪怕我们有诸多不配,但你也只能是我的。”虞钦俯身,与宴云何额心相抵。 “所以日后该后悔的人,很有可能是你。我现在将利弊同你说清,你既要与我成婚,便再也悔不得,若不然……” 宴云何在听到虞钦后面的话时,便露出满脸傻笑,听到虞钦这隐隐带着威胁之意的后话,他忍不住凑到虞钦唇边亲了口:“若不然你弑夫?” 虞钦被他的亲吻打了岔,半晌无奈道:“我哪舍得。” 堂中二人耳鬓厮磨,喃喃细语。 堂外宴夫人轻轻地挪动步子,静静地离开了偏堂。 一旁的贴身侍女红芸担忧地看着宴夫人:“夫人,可要叫库房取些清心丸?” 宴夫人摇了摇头,她拍了拍红芸扶住她的手背:“其实我早就猜到了,淮阳可是我儿子,他喜欢谁,难道我这个做娘亲的看不出来?” “只是这些年我总盼着他是一时兴起,也许时间久了,一切都好了。” 红芸:“夫人……” “不必担心我,该让人担心的,是里面的傻小子。”宴夫人沉沉地叹了口气,双目微湿:“我这个做母亲的,又何苦再给他增添负担。” 红芸用帕子轻轻给宴夫人擦去颊边眼泪,宴夫人缓过劲来后,才道:“确实得开个库房,我这些年存下来的东西都得换个样式了。好些都是女子用的,得改成儿郎的款式。” 红芸笑道:“夫人,莫担忧,一切有我呢。” …… 成景九年,三月,成景帝降下谕旨,将领宴云何在东平战役上动用私刑,但念起收复东平有功,功过相抵,责其在家中自省一月。 对于逃离在外的佑延璟,成景帝的做法是宣告天下他的死讯。 宴云何心想,这大概是成景帝的态度,他不再追究佑延璟,但也不允许这人再用皇家的身份活着。 成景九年,四月,成景帝自称梦见先皇,要求将先太子佑仪的陵墓迁入皇陵。并斥责当年蒙奸人所骗,东宫谋逆案有异。 成景帝梦醒后大感不安,于是同年轰轰烈烈,为多年前的东宫太子一案的平反,就此展开。 期间不知牵出了多少世家,又有多少官员因此被降罪贬职,元阁老被彻底罢免,而最让人意外的是,慈宁宫的太后竟然畏罪自尽。 当然究竟是她真的畏罪,还是成景帝下令将其杀害,亦只有野史才会记载一二。 当年蒙冤的虞家自然得到平反,成景帝御赐牌匾满门忠烈,并赦免仍在“天牢”的虞钦,赐其袭承虞长恩被削去的爵位,忠勇公。 这爵位叫满朝文武纷纷哗然,皆认为虞钦德不配位,成景帝却当朝廷百官的面道:“在朕看来,虞钦有忠有勇,肖其祖父,再合适不过。” 这下几乎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厚颜无耻地宣告,虞钦便是成景帝的心腹。 至于冬狩上的谋逆,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 姜党元党的惨败,加上成景帝的强横,亦叫剩下的这些世家不敢再多言。 而京城这些风雨,药王谷的虞钦暂且不得而知,他刚经历了洗髓易筋的剧痛。 而借着成景帝让其自省的机会,偷偷跟来药王谷的宴云何,险些在谷主为虞钦洗髓之时闯进去。 原因无他,只因这般能忍耐疼痛的虞钦,竟然在洗髓之时,都痛呼出声。 虽然声音很小,但武功高强的宴云何如何能听不见,被隐娘强行拦下后,宴云何坐在了门外的石阶上。 他这辈子唯一数次信神佛之时,都是因为虞钦。 只要虞钦能平安无事,他什么都愿献出。 就在宴云何几乎将知道的各路神仙都求遍时,药王谷的谷主终于走了出来。 他只道洗髓很成功,不过至于易筋与否,还要过些时日才能看出。 宴云何面色惨白地谢过谷主,倒让谷主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遭罪的人是你呢?” “我倒希望是我。”宴云何说完便匆匆进了房间。 可惜虞钦当时并未醒来,直至三日后,他才彻底苏醒。 睁开眼时,虞钦已经不在原来的房中,他身处一间竹屋之中,耳边鸟声阵阵,鼻尖花香扑鼻。 坐起身,眼前是洞开的竹窗,窗外是药王谷的大片花海。 时至四月,春日已知,在他不知不觉之时,那些花仿佛一夜之间都盛开了。 竹屋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人,虞钦有些心慌,哪怕这画面美好的像个梦境,但没有那个人,这便不是美梦。 吱呀一声,竹门被推开,虞钦回过头,看着宴云何一身红色骑装,匆匆走了进来,看到他醒过来,立刻笑着奔到床前:“你终于醒了,再不醒都要错过花开时节了。” 虞钦同样笑了:“花开的时间还长,怎会错过。” 宴云何给他喂了些水,又让他吃了几口桃花酥:“身体感觉怎么样?” 虞钦自觉还好,往日体内沉疴难愈的疼痛,好似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只感到前所未有的轻盈。 “走,我带你出去。”宴云何道。 这是竹屋又进来一个人,隐娘气道:“宴云何,都说了我兄长这时候不能骑马,你别胡闹了!” 宴云何不甘示弱道:“谷主都说了,他睡得太久对身体反倒不好。何况我同他共骑一匹,有我护着,他怕什么。” 隐娘:“总之就是不许!” 宴云何同虞钦对视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对方的意思。 下一瞬宴云何一把拉起床上的虞钦,两人快速地跑过了隐娘,奔出屋去。 不远处立着一匹踏雪乌云,系着祈福带与将军铃。 宴云何先骑到马上,虞钦紧随其后,待隐娘追出来之时,只听铃铃作响,马上二人便如同风一般卷了出去。 虞钦身着白袍,黑发飞扬,前所未有的痛快让他忍不住放声笑了出来。 宴云何听到了他的笑声,忍不住回过头来:“可痛快!” “痛快!”虞钦将脸埋进了宴云何的颈项:“再也没有比现在……更痛快的时候了。” 宴云何反手摸了摸虞钦的脑袋:“大同的酒也很好喝,下一回我带你去。” 虞钦搂紧了宴云何的腰,颔首应答。 所幸仍有漫长年华,携手共赴,同赏春光。 直至骑至一株桃花树下,宴云何带着虞钦下马。 宜人的春风下,落花纷纷,宴云何取下系在马上那两根祈福带,对虞钦道:“我们一起写好,再一同系到这树上如何?” 直至系到桃树上,宴云何才好奇问道:“你写了什么?” 虞钦不答反问:“你又写了什么?” 宴云何赧然道:“愿你和家人平安康健,事事顺遂,是不是太没新意了?” 虞钦笑了:“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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