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颜如初。 他以为,那样的时光会成为永恒。 …… 青羽没有食言。 在楚明歌答应放他离开后,他依诺交出了云绯的尸身。 其实,从得知他的死讯开始,楚明歌始终是不愿相信的, 而现在,他的尸首就在他面前。 天气开始热起来,就算用冰块冷藏,也无法阻止腐烂的趋势。应雷百般劝说,楚明歌最终答应将他埋葬。 在择定墓地的时候,应雷本以为楚明歌会将云绯葬入皇陵,楚明歌沉思良久,最终选定了京郊的墓场。 他有些失神的模样:“他不喜欢拘束。” 应雷领了旨意,躬身退出。 离开之前,他忍不住朝龙椅上看了一眼。 龙椅上的人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孤寂落寞得让人心疼。 应雷不忍再看,轻轻合上了门扉。 明日,云绯就要下葬。 楚明歌整整守了他三天三夜。 他的双手是冰凉的,和他的面容一般死白,周身蔓延着腐朽的死亡的气息。 楚明歌曾经在战场上见过无数次的画面,只是如今,躺在那里的换成了他永远也不能接受的人。 楚明歌眼角干涩,迟迟流不出眼泪。 怎会如此。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
第五十九章 他想过不止一次,等这些事情都结束以后,堂堂正正地和云绯拜堂成亲。 他将会牵着他的手,走过这世上的艰难险阻。 他们会有很美好很美好的未来。 直到此时楚明歌才发觉,原来,所有关于未来的期冀与希望,都是他一厢情愿而已。 在他不知晓的地方,他的心早已千疮百孔,那些深入骨髓的爱意早已化为了齑粉。 所以,他一直若即若离,所以,他宁愿喝下毒酒,也不想与他长久相随。 想明白这点之后,楚明歌的心脏像是被谁死死攥着,有一把锋利的刀割开他的血肉,将心脏剜了一块去。 他忍着胸腔中缓慢上涨的悲鸣,慢慢地,握紧那只冰冷的手。 恍惚之中,他好像听到他站在他身后叫他“殿下”,那道魂牵梦萦的声音只响了两瞬,又归于鸿蒙太虚。 在这个暗夜里,楚明歌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了一个人,撕心裂肺,泣不成声。 …… 云绯的死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活着的时候操得是见不得人的营生,纵使死了也没多少人挂念。 楚明歌很快就从打击中缓了过来,也可以说,云绯的死并没有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 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王。 楚沧带着残兵败将苟延残喘了一个多月,被楚明歌的精锐部队堵在深山巨谷之中,弹尽粮绝。楚沧突围不成,怒骂楚明歌无情无义,后掉下深渊,不知所踪。 楚明歌收到消息,只是回了一句“知道了”。 无情无义,楚明歌自嘲地笑了笑,楚沧的用词倒是毒辣精准。 大晟在他的治理下发展得很好,欣欣向荣,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大周也被并入了大晟的版图,楚明歌剑指九州,将目标对准了远在西南的陈国。 登基三年后,群臣上书,请皇帝册后立妃。 白胡子苍苍的老丞相率先将自己的孙女推了出来,太傅也不甘落后,推出了自己的嫡女,大将军也紧随其后,大力推举亲侄女,做不成皇后,贵妃也成。 楚明歌看着下面唇枪舌战的文武百官,只觉得厌烦。 他敷衍了两句便下了朝,走到一间废弃已久的屋子里,对着正中一枚乌木牌位,独坐了一宿。 第二日离开时,楚明歌憔悴的面容上难掩失望。 若是他当真能回应就好了。 他也不必这么为难。 最终,他并没有册立一个妃子,而是从偏远宗室里找了个有皇室血统的孩子,立为储君,由他悉心教导。 群臣抗议上谏也左右不了他的决定,毕竟这位陛下的铁腕是出了名的。 很快又是三年过去。 这年秋季,京城发了一场罕见的大雨,将京郊的坟茔全部摧毁,有好些尸骨暴露在外头,零零散散,几乎不成个样子。 楚明歌听说之后,便亲自前往京郊查看。 他走着走着,就到了一处无主墓碑前。 这里的墓地也被雨水冲开,棺材有大半露在外头,开了一个很大的口子,楚明歌无意投去两眼,顿时愣在原地。 那里头空无一人,没有枯骨,亦无灰尘。 宫人眼睁睁看着他们的皇帝陛下掉到一副棺材里,连忙呼喊着让侍卫护驾,忽然之间就愣住了。 这位薄情寡义,杀人不眨眼,素以铁血手段著称的帝君,生平第一次面如土色,抖如筛糠。 …… 云绯像是做了一场长长的噩梦,梦醒后阴霾一扫而光,满目皆是熹微的晨光。 他费力睁开眼睛,迎上苏逸含笑的眼眸:“醒了吗?” 苏逸将他扶起,语气中不无得意:“金蝉脱壳,这招不错吧?” “这里是苗疆,我的地盘,不会有人敢欺负你的。” 云绯看着他,没说话。 苏逸怜惜地摸摸他的脑袋:“棺材里黑咕隆咚的,你定然吓坏了吧。” 云绯别过脸,他刚刚苏醒,头脑还有些不清不楚的。 终于,他开口,声音嘶哑:“你几次三番在我面前提起青羽,我便知道你的意思没有那么简单。” “那份鸩酒是为我准备的,青羽生性胆小,绝不可能自裁。” “我服下毒酒假死过去,你再想办法把我的尸身偷出去,既救了青羽,也帮了我,一箭双雕。” “错,是一箭三雕。” 苏逸抬起食指,按住他的双唇。 “听说你死了,楚明歌痛不欲生。” 云绯低下头,似乎很不愿意听到这个名字。 苏逸便换了个话题:“好了,现在你也逃出来了,想好怎么感谢我没有?” 他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一无所有。” “那么不如以身相许。” 对面的少年皱了皱眉,苏逸耸耸肩,好像换了个更不讨喜的话题。 “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呢?” 云绯仰起头,用力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既然死过一次了,接下来的日子就不能像从前那样浑浑噩噩地度过。” “我想到处走走,天下之大,我总能找到安身之所。” 苏逸欣慰地点点头:“这样也好。” 他忽地俯下身子,半是揶揄半是认真:“小殿下,那你什么时候才会爱上我呢?” 云绯脸上漫起绯红,他极不适应这种称呼,苏逸笑了笑,本想亲他,想了一下还是算了。 苏逸花费了很大心力治疗他的病。他服食过玄冥丹,身子早就被蛊虫掏空了,苏逸想破脑袋,翻遍所有医术,找到一个听起来不大靠谱的法子。 “与人双修。” 结果自然是被云绯一口拒绝,解毒的事也就这样搁置了下来。 之后数年,他一直在天下游荡,行遍了大江南北。直到有一次病发晕倒,被苏逸急吼吼抱了回去,自此开始百无聊赖地养病。 苏逸不放心他的安危,又找了个暗卫保护他。 本着是同僚的缘故,云绯尝试着和他打好关系,无奈此人实在过于缄默,他自言自语都要比跟这家伙来得有趣,云绯也就打消了和他交谈的心思。 这一日阳光明媚,他突然生出外出散心的心思。 苏逸不在,他任性起来没人敢阻拦。暗卫实在拗不过他,只得答应陪他出去散散心。 暗卫跪在他脚边,给他套上丝履。 云绯望着他的脖颈,那里的皮肤异常白皙,不像普通的武夫。 他好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暗卫一顿,摇了摇头。 “你没有名字么?” 脚边的人小幅度点了点头,云绯叹口气:“那等我有空给你取个名字吧。” 暗卫仰起头,不知为何,云绯觉得他的眼睛里有水光。 这个暗卫一张普普通通的死人脸,扔在人堆里找不着的那种,不过,看起来也不讨厌。 他忽然发觉暗卫握着他脚踝的手指在微微发抖,不知为何,这个人总给他熟悉的感觉。 好像他们很久以前见过。 暗卫领着他走到一处山洞,这里荒凉安静,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云绯想起从前,他也和一个人携手走过一条黑漆漆的山路,只不过,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们又走了一会儿,云绯刚想跟暗卫说回去,脚下猛地地动山摇,头上的石子土块纷纷掉落,耳边炸开一道又一道巨响,他来不及反应,就被一股巨力推开。 “小心—南风知我意—” 山洞轰然倒塌之前,云绯朦朦胧胧想起,那道男声的主人是谁。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苏醒了过来。 他动了动疼痛不堪的四肢,感觉到身上压着什么东西,他咬着牙,尝试推了几下,那人发出一声呻/吟,低低道:“别动。” 云绯瞬间血液冰凉。 他想明白,是山洞倒塌,将他们压在了废墟下面,而楚明歌又是何时出现的? “那个暗卫……是我。” 云绯只觉得胸口闷得慌:“我知道。” 楚明歌沉默了一会儿,解释道:“是楚沧,他的旧部在这里设下埋伏,要为他报仇。” “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 黑暗中,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我不是故意欺骗你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情。” 云绯轻声道:“以后再说吧。” “不,我怕我死了,就再也没办法告诉你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哽咽,云绯恍恍惚惚地想,原来,他哭起来是这样。 又是几声巨大的爆炸,将整个世界都吞没。 楚明歌没有死。 苏逸带着人赶到,诛杀了所有的刺客,将他们救了出来。 知道自己千辛万苦找到的暗卫是楚明歌,苏逸脸都气绿了。 云绯主动照顾了楚明歌三天,毕竟他是为保护他受伤的。 等他能动弹后,云绯便下了逐客令。 他的理由冠冕堂皇:“大晟需要你。” “我想多待几天。” “你留下来,能做什么呢?你只会指使人。” 楚明歌哑口无言。 除了做皇帝,他好像什么也不会。 楚明歌离开的那天,云绯来送他。 他只站了一会儿,就借口说要回去。 楚明歌看着看着,不知哪来的勇气,冲着他的背影大喊:“五年,十年,二十年,我会一直等你。” “等你什么时候可以接受我了,我就来接你回家。” 云绯没有答话,他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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