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愿面对,总要面对。与其给他一个不切实际的失望,不如让他彻底死心的好。 一炷香过后,楚明歌让人去传云绯。 楚衍回到銮驾,马车的角落里放着一具被捆得直挺挺的躯体,兀自挣扎着,不时发出细碎的呜咽声。 楚衍面无表情,揭开锦被看了一眼。 慕容昭已挣扎得精疲力竭,墨发揉乱,湿漉漉地贴在惨白的没有血色的面颊上,嘴唇上被自己咬出数道血痕。 楚衍钳住他的下颌,残忍地加重力道,慕容昭脸色愈白,眉心蹙起一道疼痛的皱痕。 楚衍的指腹抵在他的耳廓处,轻柔地摩挲着。 “这么些年不见,你难道不想看看我?” 慕容昭睁开双眼,眼前罩着层润润的雾气,刚才被掐的狠了,生理性的泪水很容易就淌了出来。 一只满是侵略性的手拂过他的眼尾。 楚衍幽幽叹息:“你倒是丝毫不见老。” 慕容昭冷冷瞪着他。 若不是他的嘴也被堵住,他真能爬起来咬死这个阴狠无情的男人。 “你和红叶长公主没有夫妻之实。慕容岫是红叶长公主和她的情郎所生,后来她的情郎战死沙场,这孩子被抱回公主府,你认下她,给了她一个名分。” “真不知该说你傻还是善良,这么多年,戴着顶绿帽子,也是为难你了。” 外头有人通传:“陛下,太子殿下到了。” “让他进来。” 慕容昭满面屈辱地摇着头,楚衍漫不经心道:“这就受不住了,等到了大周,进了南风馆,你难不成要日日寻死?” 慕容昭满面惊骇,很快,那份震惊就被浓浓的恐惧所代替,他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楚衍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脸上终于露出满意的笑。 手腕翻动,又将锦被盖在了他的脑袋上。 楚沧行过礼,低眉顺眼坐在下首。 父子对坐,楚沧敛息屏气,大气也不敢出。 楚衍冷声道:“你想要的那个人,朕替你办妥了。” 楚沧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云绯。 “父皇您这是何意?” “别自作多情,朕不是为了你。现在楚明歌对那个人还有几分情分,将那个人捏在手上,不怕楚明歌有什么异常。等将来楚明歌有了新欢,你随意处置了就好。” 他的口吻淡漠,一条生命在他口中仿佛只是小小蝼蚁,楚沧越发低下头,眼风扫过角落,心中生出一股无力的恨意。 云绯被带到楚明歌面前。 他不知道接下来即将来临的残酷,楚沧的话却给他敲响了警钟。 楚明歌看着他,云绯也抬起头和他对视。 少年一动不动看着他。因为瘦弱,那对眼睛显得更大了,里头的不安无措盛得满满当当。 “云绯。” “……属下在。” 楚明歌叫出他的名字,又不再开口,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走,云绯只感觉凉意越来越重,渗透骨髓,将五脏六腑都冻结住。 “太子跟属下说了一件事。属下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云绯硬着头皮打破沉默,楚明歌深吸一口气:“楚沧人品贵重,你跟着他,日子不会很差。” 意料之中的回答。 他竟是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有无限凄凉。 楚明歌扭过头,不愿意再看他的眼睛:“今后孤就会离开云州,从今以后你好好服侍楚沧。” 默了默,他又补充道:“你记好了,就算你偷跑回来,孤……也不会留下你。” 胸口处升起钝钝的痛。有一把生锈的刀子,在不断切割着他的血肉。 鼻头酸胀得厉害,明明不想哭,眼泪却自动夺眶而出。 怎么能当着主人的面哭。 他强忍着喉咙里翻江倒海般的啜泣,慢慢伸出手,攥住楚明歌的衣角。 没有暗纹装饰的玄色衣料,恍惚了神智。 似乎还是可以相拥而眠的日子,他可以提出种种无理的要求,而楚明歌也会无条件地接受。 那些回忆如此接近,却已经咫尺天涯,再也没办法触碰。 他艰难动了动唇瓣,第一次,也是唯一反抗。 “我不去。” “我不会去的。” 楚明歌沉痛合眸:“云绯,你不要让孤为难。” 结局已经注定,他的命运不过是随意丢弃的浮萍。 楚明歌从未见过他有过这样情绪激动的时刻,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掉落,很快聚成了一滩小小的水涡。 心腔里仿佛被人划开一道口子,源源不断的鲜血汩汩流淌着。 “求您……不要丢下我……” 呜咽声再也忍不住,冲击着脆弱的心灵。 楚明歌低下头,在他绝望的目光中,慢慢的,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
第四十九章 手指被掰开的瞬间,他的头颅亦无力地垂了下去。 整个人霎时间被抽干了力气,若不是一股莫名的力量,他早已瘫软在地。 用最狼狈的姿态迎接楚明歌赋予他的,逃脱不得的宿命,明明知道哭泣哀求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加下贱。 心痛挣扎间,楚明歌听到他夹杂着无法抑制的抽噎声。 “您会后悔吗?” 一字一句,声声质问,椎心泣血。 楚明歌侧脸镀上一层阴青的寒霜,线条分明而硬朗。正如他此时内心,从未有过如此坚定的时刻。 隔着朦胧的泪雾,云绯看不清楚明歌此时此刻的表情,唯独置于身侧的手,双手青筋暴起,骨节寸寸分明。 楚明歌不知道答案,他希望自己永远不知晓,却无比绝望地明白,往后的每个日夜,那份无法割舍的愧疚将会生生世世跟随着他。 “不会。” 然后,他像是怕自己不相信似的,又重复了几遍:“不会。孤永不后悔。” 恍如一个世纪流去般那么久远。 云绯慢慢支起身子,单薄纤瘦的脊背如一道弯曲的弓弦,绷着最后的力气,艰难地从地上爬起。 “是吗……” 他重复着这两个短促的音节,眼泪渐渐止住,取而代之的是了然,以及醒悟后无穷无尽的悲凉。 “既然,这是殿下真心实意希望的,那么属下从命。” 他说得艰难,每个字都像是从心腔里迸出来的,呼气时有嘶声,仿佛含着锋利的刀片。 楚明歌轻轻答应了一声:“你明白就好。”随即低下头,一言不发。 他想,他应该还有话要说的。 只是,只要掠过他的脸庞,那些话便尽数堵在喉头。 他怕只要再多说一个字,他好不容易做出的抉择就会被他亲手摧毁,届时不止是他,所有人的性命都没了保障。 牺牲一人,不正是一个英明的君主应该做的吗。 于是到了最后,他只有简短,冰冷又催促的三个字。 “……你走吧。” 深深垂首的少年肩头微抖,看着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悲伤的笑:“属下很怕,会一去不回。” 楚明歌骤然失声。 楚衍的承诺狗都不信,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尽力安危,用虚假的言辞装饰眼前的沉渊:“不会的。楚沧不是那么心狠的人。” 云绯翘起一个弧度,似乎是想对他笑一笑,到了最后,却只是颔首,辞别之后,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随着他的离开,楚明歌觉得胸腔那处的空虚又扩大了几分。 就在此时,楚衍派人告知他,就于此地分手。 云绯呆愣愣站在楚沧身边,看着楚明歌纵身上马,他有点期待楚明歌会不会回头,那点卑微的期望到底落了空。 楚明歌绝尘而去,自始至终没看他一眼。 楚沧揽臂将他勾进怀里,和楚明歌截然不同的气息将他包围。 他强忍着想要逃开的冲动,楚沧抬起他的下巴,脸颊边一阵温暖的触感。 楚沧蜻蜓点水般亲了下他的侧颊,眼眸寒意深重,如此时的漫漫长夜:“终于还是落到孤手里。” 云绯只是望着那支宏伟壮观的队伍,扬起的尘烟刺痛他的双眸。 楚沧又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回到帝京,楚明歌的矛头直接对准御座上的沈琢玉。 慕容昭骤然失踪,让沈琢玉陷入被动。没了慕容昭的沈琢玉,宛如一只惊弓之鸟,楚明歌来势汹汹,势头直捣黄龙。 驻守城阙的大军需要虎符才能调动,而虎符却一直被慕容昭攥在手里。况且,就算他用虎符号令三军,军队也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到达。 帝京被围,所有求救通道皆被切断,所幸城里尚有些余粮,还不至于到挨饿的地步。 如今他能做的唯有死守,只要熬过这段时间,等到大军支援,冬天一到,楚明歌也撑不了多长时间。 帝京久攻不下,楚明歌亦是焦头烂额。 强攻是奢望,而再拖延下去,他这支军队将会折损得所剩无几。 就在他焦虑的时候,楚衍又送来一份大礼。 楚衍一回到大周就将慕容昭丢进了南风馆,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法子,不过短短三日就撬开了慕容昭的嘴,让他吐出了所有的军事机密,包括重要的虎符。 楚明歌看着那张密函,也忍不住赞叹,楚衍果然老道毒辣。 手指拂过粗糙的信纸,他的心思却跑到了别的上面。 “太子殿下身体可还康健?” 信使恭恭敬敬:“太子自然无虞,怎么殿下不过问陛下如何呢?” 楚明歌唇畔的笑一点一点绷直。 送信的人不知是不是受过提点,有关云绯的事一个字也不肯泄露,每当他问起,信使总是搪塞敷衍过去,楚明歌试探了几次,只得作罢。 他摒弃所有不该有的杂念,整顿大军,趁着天色,发动了最后的进攻。 帝京很快被攻破,楚明歌包围了皇宫,沈琢玉坐在冰冷的龙椅上,孤立无援,回天乏力。 楚明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有任何感情地命令:“推下去,三日后斩首。” 沈琢玉裹在锦衣里的身子,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似乎想不通楚明歌为何忽然变脸,要置他于死地。 夜间,狱卒受不住沈琢玉的哭诉哀告,跑来禀告楚明歌,废帝想见他一面。 楚明歌想了想,终于在夜间来了死牢。 死牢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恶臭和血腥味,兴许是心理作用作祟,楚明歌走到监牢前,总觉得这里云绯曾经也待过。 那时候云绯被推出去顶罪,看着他喝下毒酒,他又心软,费了好大一波周折留下他的性命。 如今想来也是好笑,那时他分明是舍不下他的,却要用一个堂而皇之的借口掩饰。 甚至在死牢里做出那等事…… 在死牢里宣淫,这是他从未想过自己能做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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