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歌蹙眉:“昏迷不醒?” “大周太子怕属下反抗,给属下喂了安神的药物,属下浑浑噩噩,不辨昼夜,故而未能完成殿下交代的任务。” 楚明歌沉默。 他转过头,有些别扭地问:“现在好些了吗?” “好多了。” “楚衍问了你什么事?” “殿下放心,他们虽然怀疑我,却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便将属下扔到了水牢。” 楚明歌冷哼:“也是你运气好,进了水牢还能出来,楚沧对你用情至深,闹到这般土地也保着你的性命。” 云绯局促地摇摇头:“与太子殿下无关。是属下……属下伤了大周太子,私自逃离的。” 楚明歌一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最终,他喉结动了动:“你最好……不要骗我。” 云绯露出苦涩的笑:“属下何曾欺骗过您?” 楚明歌忍着难为情,语气放缓和了些:“刚才是我过于猜疑,才不小心误伤了你。你别放在心上。” “属下不碍事的。” 云绯见他眉宇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黑青色,想到他体内余毒未清,便给他盖上被子,掖了掖被角:“您好好休息,属下就在屋外,您有事就叫我。” 楚明歌“嗯”了声,云绯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轻轻合上了木门。 楚明歌目送他的身形消失,眼中掠过一抹落寞。 只要一合眼,眼前就会浮现那日的场景。 慕容昭的动作竟然那般迅速,从筹备婚仪到大婚,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就控制了皇城的守卫,和御林军主将暗中来往,在各处安插了自己的眼线。 那一日,皇宫中装点着喜气洋洋的大红色,看似平静祥和的殿阙中隐藏着无形的危险,他自晨起饮了一杯提眉亲手送上的茶,便觉气血不济,时昏时醒。 直至行完大礼,他控制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无数身着盔甲的士兵潮水般涌来,将婚仪大典团团包围。 慕容昭率领着一众将士,和慕容岫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他和人马负隅顽抗,紧要关头慕容昭用剑抵着沈琢玉的脖颈,将他推到人前。 那时他意识不清,失去了沉着应对的能力,若非如此也不会轻易掉进慕容昭和沈琢玉的陷阱,被沈琢玉几滴眼泪几句哀求哭昏了头脑。 他挥散人群让沈琢玉过来,沈琢玉慢吞吞走到他面前,他伸出手想擦去他脖子上的血珠,下一刻,雪亮的长剑便洞穿了他的胸膛。 沈琢玉提着一把青锋剑,双手颤抖,流着眼泪,像是被什么可怕的景象惊吓到无法自已。 然而他的动作,却一下比一下凶猛。手腕用力,毫不留情地将他的胸膛狠狠贯穿。 直到刀锋刺开血肉,鲜血与银刃齐齐与日光相撞。 杀人者比他这个被杀的还要惊慌失措,慕容昭摇了摇头,用不成器的眼神看着他:“陛下别怕。” 慕容岫将沈琢玉带到他们的阵营里, 后来…… 后来的事他没有任何记忆,总结起来不过四个字。 一败涂地。 他带着人好不容易冲开慕容昭的包围,如丧家之犬般流亡了数日,一路上追兵越来越多,守在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到如今只剩寥寥七八个暗卫。 慕容昭,慕容岫,沈琢玉,提眉……所有背叛他欺骗他的人,那些面容像是走马灯串联,每个人都眼睛里都带着滔天的杀意,双瞳被血色映红,魑魅魍魉,明明灭灭。 冥冥之中,似乎有谁在不断呼唤他的名字,一声又一声,音调长而拖曳,不住在耳畔回荡。 楚明歌倏地睁开双眼。 一张满是担忧的脸就这样突兀地,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帘。 ……一直到很久之后,楚明歌才回过神。 “怎么了?” 他用嘶哑的声音问道,云绯缓缓摇首,眼周绯红如樱:“您、您一直叫不醒……” 楚明歌擦去额头的汗水,无所谓道:“无妨,是做了噩梦。” 云绯声如蚊呐:“您梦到丞相和公子了吗?刚刚听见您一直在叫他们的名字……” 他音量渐低,楚明歌一笑:“是。” 他看清云绯额角蜿蜒的伤疤,下意识皱起眉头:“你的伤……” 云绯捂住伤口:“不碍事的,过几天就好了。” 楚明歌语气变得严厉:“幸好如今天气凉,不会那么容易发炎,可你拖着不治,也是会留疤的。” 云绯只得乖乖走出去:“属下知道了。” 再度返回时,楚明歌看见他额头上的伤药,方才放了心。 应雷一去不复返,接下来整整四五日,河西只有他们二人。 空谷幽林,悄怆幽邃。 时光流逝没有痕迹,转眼间已是五日。云绯偶然想起到小溪里抓鱼改善伙食,等抓鱼回来,他走到门前,却是愣住了。 门外陈列着数十个黑衣杀手,个个目露凶光,将锋利的匕首对准他。 云绯眸光一紧,本能地朝屋内跑去,几道来势汹汹的箭镞擦过他的面颊,他抽出腰间所负长刀应对,霎时间刀光剑影,剑戟声起,打破了数日来的平静。
第四十二章 长剑相击,撞出阵阵震耳欲聋的鸣泣声,剑音清越,几欲划破耳膜。 冷峭的剑尖挽出一朵又一朵剑花,云绯一边沉着应对,一边向屋中靠拢。 黑衣人越来越密集,耳畔冷风盘旋,不时有黑衣人倒地,云绯抽剑再刺,带起一束喷薄的血液,如簌簌的花树般梦幻。 聚涌鼻端的血腥味却打破了这幻境,不断提醒着他时局的危机。 云绯咬了咬牙,他们的躲藏处应该是极隐秘的,为何这么快就会被慕容昭发觉? 又是一声惨嚎,云绯的肩膀上亦多出一条血痕。他顾不上回味痛苦,手上流光飞舞,他硬是凭剑格开黑衣人的包围,杀出一条通往茅屋的血路。 “殿下您没事吧?!” 云绯进屋率先奔向床榻,楚明歌面色凝重,屋外的打斗交战声无比激烈,清晰无比地落进他的耳朵。 只恨他如今伤重未愈,连半分抵抗的力量也没有。这些人来势汹汹,目标直接指向他们的性命。 若是落在慕容昭和沈琢玉手上,依他的性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绝不会忍辱偷生,忍受折辱远比直接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楚明歌沉痛地闭上眼睛,眼里闪过一丝不甘绝望的痛楚。 云绯急声道:“他们这么快找到我们的藏身之处,会不会有奸细告密?” 楚明歌紧紧抿起唇。 “没有。” 他吐出生冷的两个字:“这地方的玄秘我只告诉过你一人,应雷他们也是靠着我的指引才能自由出入的。” 云绯心里划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箭矢狠厉地钉到墙壁上,云绯转头一看,瞬间头皮发麻。 一条花斑长蛇游曳而下,寻着生人的气味爬过来,云绯额头冒出冷汗,竭力保持着出剑的姿势,闭着眼睛肆意挥斩。 奇怪的是,长剑还未碰到那条长蛇,长蛇便抽搐了几下,化成一摊脓水,随之冒出滚滚的黄烟。 古怪的气味钻入鼻腔,云绯暗道不好,楚明歌面色剧变,本能地捂住鼻子,厉声喝道:“小心!” 云绯握剑的手一软,长剑哐啷坠地,身子摇摇欲坠,一下子向前倒去。 楚明歌伸手欲抓住他,指尖一错,只捞到一把虚无的空气。云绯扑通跪地,唇色发白,整张脸上泛起不自然的潮红。 “云绯!” 楚明歌瞳孔一颤,失声叫出他的名字,突兀的推门声响起,有人倚在门边观察了会儿屋内的状况,方才款款走入。 楚明歌看向逆光中的人影。 难道今日他们就要死在此处了? 木门吱呀一声阖上,来人在地上的少年身前站定,迟疑片刻,却是展臂将他抱了起来。 楚明歌微微一愣,继而胸中涌出一股难言的恶火。 眼前的男子仪态高雅,清雅出尘,脸上扣着一枚玄青面具,严严实实遮挡了容颜。云绯躺在他怀里,半睁着沉重的眼皮打量着他,脑中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 这个人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究竟是什么地方见过他,半天也回忆不起来。 男子冰冷修长的指节拂过少年的脸颊,轻轻叹道:“可怜。” 楚明歌冷声:“你是何人?” 男子似乎这才注意到他,启唇笑了笑,声音里有种散漫的随性:“我不是来取你们性命的。” 楚明歌警觉地瞪着他,面具男子扫视周围,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将人放下,掰开云绯的下巴,给他喂了粒丹药。 楚明歌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在看到他取出丹药的时候,他的眸子里迸出怒意和急切:“住手!你给他吃的什么东西?!” 男子回首看了他一眼。 “放心吧,我不会害他的。” “刚才那条蛇带着迷魂的毒性,你也该庆幸,只够迷昏一个人的药量,全让他替你承担了,否则现在躺下的就不是他,是你了。” 果然过了不久,云绯便缓缓睁开了眼睛,乌黑的眼眸中迷雾渐渐散开,露出底下的澄澈。 见他如此,楚明歌也松了口气。 至少现在可以确定,这个男人和慕容昭沈琢玉无关。 云绯神智回笼,下意识撑着木质边缘,想坐起身子,面具男子按住他的肩膀,又把他按住了:“别动。” 云绯一僵,虽然意识清醒了不少,四肢依旧僵硬。他不敢妄动,只是挺直了腰板:“你别伤害殿下。” 面具男子微愣,继而笑了起来。 眼前少年一副认真得不得了的模样,简直让人忍俊不禁。 “他?我与他无冤无仇,有什么理由取他的性命呢?当然,要是为了赏金,我也可以让人砍了他的人头献给慕容昭,封侯赏爵,荣华富贵,倒也不错。” 此话一出,云绯的脸蹭的白了。 相比起来,楚明歌的表情反而要镇定许多。他吐息了几下,控制着胸间的隐痛:“阁下说了这么多废话,想必已经有所决断了吧。” 男子摸了摸云绯的脸,他的动作落在楚明歌眼中,楚明歌握了握拳头,牙根被自己咬得发酸。 他似是叹息:“要是可以的话,我真想杀了你。可惜我的主人没有命令,我也不能擅作主张。” “你的主人是谁?” 迟迟不见他回答,楚明歌又重复了一遍,面具男子像是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只淡漠道:“殿下若是聪明人,就该明白谨慎出言的道理。” 说完,他一把抱起云绯,径直朝门外走去。 楚明歌语气隐隐发急:“你带他去哪里?” 那一瞬间,他的内心有无限恐惧在不断放大,将一颗心啃咬得痛楚难当,若是云绯真被人带走,那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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