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好,太子就喜欢人少的安静。” 仙君没戳破他想在屋子里取暖的心思,这小子到底还是为了逗他一乐,只是有些事本就不值得,何必花费那么大力气周折。 看着昏昏欲睡的阿鬼,清嘉心底也不知作何想法,但垂眸间神情依旧血色腿尽,唇白中仅带一丁点儿血丝,几乎就要羽化而登仙,心境未被撼动分毫。 红梅吐芳喜成连理,绿柳含笑永结同心。(注1) 民间各户人家院内院外梅花正盛,宫内罕有,新君不喜梅,言其及苦寒冰冷,没有人情。 朱漆渲染壁画,毡褥帐幔罗叠,床榻宽整,殿内红烛晕染,一派喜气洋洋的喧哗。白雀呈瑞,素羽明鲜,作为祥瑞的象征恭贺王宫室内婚宴,大摆衣衫前缀绣的白雀面含威严,眼光承金,欲要与这大红融为一体燃烧至鲜红再展翅高飞。 阿鬼待的时间久了,身上也暖烘烘的,看着仙君仍然保持那个坐立不动的姿势,活活像个自闭的大红花。 不禁觉得真苦恼:也不动一动,难道仙君腿不会麻吗? 到底先前不是自小待在王宫里长大的,也没什么规矩束缚,耐不住寂寞,刚一转身,眼前一抹黑。 几乎是那一身压迫的气势扑面而来,阿鬼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一个人,剑来新君——帝王瀛灯。 黑色带来沉重的压抑,有一条看不见的绳索直接略过阿鬼将二人相接,两个男人悄无声息地对峙,压抑与沉闷在这透光的洞房花烛显得格格不入。阿鬼屏住呼吸小心翼翼也不敢多看,身体条件反射给出的大致感受是这两人各自都冒着浑身冷气。 一个预探究竟,一个爱搭不理。 眼前景象,纵是一路走来见到许多打打杀杀,被纵容多了敢调笑太子的阿鬼本想必胆子也不小,但见到这高大的帝王还是被吓得不轻,憋了口水,大气不敢喘。面前这人是掌握生死大权,脑子转的飞快。 悄悄瞄一眼,确定太子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决定还是把这温室留给两位新人吧!自个儿就算是被外面的大雪刺穿骨头也不想在这里像油锅上起舞,倍受煎熬!头也不转,直接撂担子就跑!! “你这侍卫倒是有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在身上。”对着那小侍卫几近落荒而逃的背影,开口充满火药味。 也没想着要少年回答。问者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褚瀛灯收敛许多,继续陷入沉默。 心情并不美丽,面对红烛映照下床前安安稳稳端坐的红衣少年,想起远在沂合受人钳制的皇姐,心下愈发暴躁,但不至殃及鱼池牵连无辜小儿,最终还是压住方才在朝堂与那些难缠大人之间周旋的郁闷。 左右不过是个少年模样的小子,还正如帝王心中所想,不过看起来不是娇娇弱弱鼻子朝天,但是个有些想法金尊玉贵的,也不看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疏离劲儿,有几分神秘与恍惚。 该是个没吃过苦头的少年。 也好啊,带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与尊贵身份倒也能将这一生过的大差不差。平白生出几分无趣,这里坐着个无趣的灵魂。褚瀛灯心下想着,目光转移到少年脸上。 少年也不看他,好像在走神没听到他说的那些风凉话,自顾自地与世隔绝开来继续游离。 “萧——清嘉。”几个字眼在口中好似来回把玩才吐露出来,耀眼的大红色掺金透过烛光混染堂前。 少年好像才回过神来,一眼撞进帝王眼中也没表现出半分讶然,眼中无一丝波澜,规规矩矩地向帝王行礼,非施施然嫔妃仙君大礼,而是臣子之礼。 褚瀛灯也不恼,面前少年成年不久,该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叛逆一些也正常, 新娘没把自个当做新娘看,新郎也没面前少年是自家仙君的自觉意识。 褚瀛灯为了维持自己作为新君的帝王尊严,在这只有红烛燃烧的噼里啪啦声里,一阵沉闷,难得觉得自己讲话同这少年比起来还不算少。 眼见少年也不开口说话,好像个哑巴,大红婚服下包裹着瘦弱的身子,衣领处散开一大片,修长泛着红圈的脖颈莫名让人觉得很好拿捏。 活活像个哑巴。虽不算有趣,但我见犹怜。 也难怪朝中那些大臣喜欢花坊作乐。褚瀛灯想着那些男人在坊间传出男子或女子垂怜欲泣的画面,言语间处处颇是恶劣玩味,龌龊心思如何也藏不住。 褚瀛灯眼神渐渐阴沉,记忆中那个瘦小身影的男孩渐渐重叠,年少时候自己是否也是这样一副姿态供那些作恶的人观赏? 少年好像发现了面前男人的情绪很不稳定,也只是眼神略过几秒,只是那短短时间,眼神突然被一道银光抓住,目光骤然停住。 那是一把上好的剑被别在褚瀛灯腰间,尽管外身扎着红,但那剑光是想象就能料到打开剑鞘定清寒逼人、夺人魂魄、刃如霜雪,细看剑鞘手柄雕刻一行小小的篆字。 少年眼神很感兴趣,好像示意询问褚瀛灯别在腰间的那把剑是怎么回事。 褚瀛灯见他感兴趣,又感觉这少年与自己年少相似,似曾相识的感觉浮现,本来心里在之前余下的敌意也消散一些,不免开口:“剑来新婚仪式罢,此剑名为九碎剑,剑来一向注重剑意,算是通过这种形式向神剑寻求庇佑。” 甩开袖子找个位置不客气地坐下。褚瀛灯对着国剑不像对那些整日标榜的大臣,没有用戏弄嘲讽的语气,虽然好像只是淡淡讲述一件自己不相关的事,语气里还是透着些难以察觉的希望。 本是一箭双雕的话,但少年全然不在语中意,好似才想到自己正在大婚之晚,素日本该是漫不经心的目光此刻死死地盯住那把剑,眼底露出少见的灼色。 褚瀛灯没打算真的要和这半大点的少年同房,只是来转一转看看这位精神不济的尊贵少年。转身喊来身边伺候起居的太监金银回去。 金银推门直入,给人的感觉更多的像个侍卫,但那匍匐卑微的样子又像是太监模样,一旁候着的阿鬼也说不太清那种感觉,毕竟他的世界几尽光亮,没有这种裹挟烟火突如其来硬生生闯进的阴暗。 金银头顶的帽子几乎要遮住整张脸,从阿鬼这个角度能大概看到些面貌,看不大清,只是眼神比起这个人给人留下的整体感觉更是阴翳,透着冷森森的气息,只需对视,发觉比靠一身黑衣撑起威严的帝王更加恐怖。 战战兢兢,还在细想。 阿鬼不小心对视上这个长袍太监,从骨子深处里打了个寒颤,心脏砰砰直跳。但还是忍住惧怕将两人送至门外大雪纷飞的夜里,待到这一主一臣两人不见了踪影才捂住自己的小心脏让自己缓过来,嘴里嘀嘀咕咕: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沂合太子保佑在朝,阿鬼不怕,阿鬼在原地……” 跺了跺脚才推开屋子,“殿下——”脑子里忽然闪现那个黑袍男人的眼神,不禁瑟瑟改口,较为为难:“仙君……” “夜已经深了,你可以回去休息了,外面雪厚,当心天黑路滑。”清嘉不咸不淡地开口,语句中似有关怀之意。 阿鬼要感动哭了,怎么每次遇到的主子都是那么好的人!抽了抽有些通红的鼻子,外面冷,进暖室一会儿就感到鼻子痒痒的,想打喷嚏,努力憋住,上手揉了揉鼻子,急急忙忙地推门出去。 嘶——冷气争先恐后向鼻子里钻,连忙捂地严严实实,声音透过门窗传进来嗡嗡地,“仙君有什么事直接叫我!我立马就能赶到——”雪声还是淹没了所有。 天地一片纯白。 不用了。 清嘉没离开那个位置,一动不动,过了一小会儿,大概是已经盘算好了,直接起身直奔那把不知何时该夹在瀛灯身上此刻却被孤零零落在角落这方小天地里的九碎剑。 走着,褚瀛灯感觉有些不大对劲,本在雪地行走快要到达寝宫时脚步又不受控制地折了回去,加快步子。也没细想,顺道说了一句,“金银,你先回去。” 金银没有丝毫不情愿的意思,两人默契极佳,也不问缘由,沉默点头后退,转身一步一个脚印。 此时,那张被斗篷似有似无遮盖的脸完完全全露了出来,那是一副怎样的面庞,与那些王室公子哥儿们的玉面不同,算称得上是面的黝厚脸上一道长长的疤痕树立在正中央,象征星恶腐的经历。不是斜划,而是直直向你冲撞来,把所有的恐惧连同龌龊的心思猛然劈开,叫人来不及遮掩。 褚瀛灯皱眉走着,熟悉的声音没了,只有雪落下的簌簌声,一摸腰间,果然,少了——那把剑。赶去的路上呼吸有几分忽上忽下。 收回刚才那句话,也收回先前以为他只是有一点自作聪明的小心思,这少年可与他大不相同,他儿时在那般条件恶劣的情况下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一心求生,这少年不过是遇到了个难处伤了自尊就开始自残了解求死,完完全全就是丧失了生望。 真是—— 耳边似有雷鸣轰隆声起,心里打鼓慌乱,分不清到底是为了短短交流的少年生命还是畏惧记忆中的那个自己。瀛灯动作更快直奔少年屋中,黑色衣袍在身后飘出影子。 屋外阿鬼留下的脚印也被更为飘散的大雪封住,推门屋内还是那红帐暖房,少年在烟炉袅袅升起中拿起那把剑在脖颈处来回笔划,眼中灼色尽消,露出死气沉沉的暮霭。 眼见那剑就要贴着脖颈为中心抛出银光弧度,瀛灯上手就要去夺少年手中的剑。 方才执手持剑那副干练不俗模样的少年应该是有实力躲开的,并且还能制住来者,叫瀛灯轻而易举就能住手。 见他不躲,只差一点点就能成功,到了跟前,一点……只差一点……瀛灯反而忽然止住收手。 他不能管束这么多。眼神突然黯淡恢复冷漠,脑海一瞬间肿胀,各种纷杂信息纷至沓来: 这是每个人对自己人生该有的选择,不管外界赋予多少压力,仍然有精神选择的死与否。 他不甘救下的只是一具活着的躯体而死亡的灵魂。 他的确是位手握生死大权的君王,甚至是眼前少年生还的唯一机会;但他更是一个人,一个还尚未被权力完完全全腐蚀的有思想的活生生的人。 褚瀛灯神色清明,这时更像一位作为新君后同往常一样高高在上那个清醒斟酌而又无情的帝王。口中吐露的话却是一个披着清醒气息外衣站在千千万万人群中的一员:“ 这把剑年代有些久远,剑身较钝,剑锋不流利。 ” 他与他对立,正如见之第一面。此刻,人潮褪去,只剩他和他,是喧闹的寒清,是拥簇的荒凉,是有的放矢的漫无目的。 “你不救我。”帝王神色间的清明,前后反差让少年注意到两秒,就眨眼之间的两秒。 少年好像还想在世间驻足一会儿,用肯定的话去反问这位青年有为的帝王,心中不起一丝涟漪那是假的,只是这些抓不住的无伤大雅的东西完全可以忽略甚至丢掉,清嘉从来不会为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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