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用自己比划了一下:“比我矮一点,大概到我鼻梁处。” 魏枕风点点头:“懂了,有劳姑娘带路。” 南宫的守卫事先已被告知国师召见溆园新人一事,检查了赵眠和魏枕风手上的红线便给予放行,加之白榆对南宫的地形还算熟悉,赵眠等人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南宫的正殿——啻月台。 此处刚好位于南宫的半山腰,离他们要去的掩月居尚有一段距离。一个一身白衣的少年站在啻月台大门口,似乎是在等他们。 少年尚未长开一般,骨骼单薄消瘦,生得弱不禁风,一双清澈纯黑的眼眸朝你望来时,颇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 白榆在南宫从未见过这个少年,想来应该是万华梦的新宠,刚来南宫不久,说话也怯生生的:“你们……是从溆园过来的么?” 伪装为女使的云拥道:“正是。” “国师大人在里面等你们。”少年轻声道,“请随我来。” 赵眠跟着少年走进正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形。忽然,他感觉自己的袖摆被轻轻一扯。 赵眠瞥了眼始作俑者,只见魏枕风对着带路的少年扬了扬下巴。他顺着魏枕风的视线望去,赫然看见少年随着步伐摆动的手腕上有一条鲜红的,细细的红线。 嗯?又一个雌雄双蛊的受害者? 赵眠来不及多想,他们就被带到了万华梦面前。 空旷的大殿威严肃穆,层层青色台阶上摆放着一排排整齐的烛台。烛台上的蜡烛晃动着微光,拾级而上,从低至高的跟随台阶一直匍匐到万华梦脚下。 男人坐在台阶的最顶端,身后是一堵巨大的石壁,上面雕刻着两条栩栩如生的化蛇,人面豺身,生双翼,两条尾巴紧紧缠绕在一起。 这两条化蛇,似乎正在交尾。 许是烛火太晃眼,又或是山中夜里的雾气太过浓郁,他们离得又远,男人的脸上像是蒙了一层薄雾,赵眠努力想要看清他的相貌,却怎么也看不清。 此人就是天下四宗师之一,东陵大国师,眼瞎又爱给人做媒的万华梦么,确实很矮,目测和他十五六岁差不多高,难怪要站那么高和他们说话。 白衣少年在台阶前站定,清亮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跪——” 赵眠目光一凛,正想着如何绕过行礼一事,就听见万华梦道:“本座免你们的礼。” 万华梦的声音低沉沙哑,让赵眠联想到了他身后石壁上的化蛇,给人以一种诡异又黏腻的不悦感,入耳很不舒服。 白衣少年有些惊讶,随后抿紧双唇退到了一旁。 万华梦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居高临下道:“是谁献的画?” 画? 魏枕风看向赵眠的方向。赵眠刚要开口,白榆却先他一步站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走向前:“是、是民女。” 万华梦目光在白榆身上落定琐死:“你怎么拿到的那幅画。” 白榆搬出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回国师大人,民女本是教坊司的一名清馆,略识得几个字。那幅画,是民女一位恩客赠予民女的。” 万华梦语气变得急切,甚至是迫不及待地问:“你那恩客姓谁名谁,现下在何处?” 白榆一咬牙,鼓起勇气道:“大人,民女有一不情之请……” 在旁围观的赵眠头一回发现白榆居然这么会演,将普通老百姓对上一国国师的战战兢兢演得是入木三分,和平时她在东宫温婉可人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让她开口是对的,但凡换个人都没有这种效果。 万华梦那头没了声音。 等不到万华梦的回应,白榆不敢抬头,只好继续道:“我家小弟已有婚约在身,实在不便同李兄弟成亲。不知国师大人可否收回成命,放我家小弟一马,为李兄弟另寻良配。” 殿内彻底安静下来。赵眠用余光瞧了眼外边的天色,差不多快到东陵早朝的时辰了。 一阵阴风吹过,烛火晃得愈发厉害,殿内的寒气似乎也重了几分。 沈不辞握紧双拳,随时准备出手,防备万华梦暴怒对他们动手。 良久,万华梦才缓缓开口:“你的意思是,本座同意了你的‘不情之请’,你才会将此画的来龙去脉告诉本座?” 白榆忙道:“民女不敢。” “本座做的这么多桩媒,有名门闺秀和市井小人,有京都才子和守寡农妇,更有权臣之子和其父禁脔,”万华梦冷笑一声,“他们都不敢有意见,你是什么人,也配和本座讲条件?” 白榆额角冒出冷汗:“民、民女……” 冷汗也是能装出来的?白榆似乎是真的在害怕。 站在半层楼高的台阶上说话,万华梦给人的威压着实不轻。 赵眠开口道:“国师大人请恕罪,我姐姐没有不敬之意。我的婚事,一切听从大人安排,不敢有异议。” 万华梦的注意力被赵眠吸引,打量了他片刻,又看向他身旁的魏枕风,饶有兴趣道:“有意思。论外貌,你们是这么多年来本座见过最般配的一对。” 赵眠:“……” 能说出这种话,除了万华梦眼瞎,他找不到第二个解释。 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女使走了进来,跪地道:“国师大人,太后口谕,宣您立刻进宫一趟。” 万华梦难掩不耐:“又怎么了?” 女使惶惶然道:“属下听闻,前东阁大学士贾槐带着英国公等人在宫内群谏,太后那边好像快压不住了……” 万华梦冷哼:“老家伙又给本座找事。” 一直缄默无言的白衣少年突然开口道:“大人,太后宣召,您应该还是去一趟的。” 万华梦沉默须臾,道:“先将他们压入乌木台,好生看管,本座回来再审。” 云拥道:“是。” 南宫山的地图几人都记得非常清楚,云拥轻车熟路地带着他们往乌木台的方向走。目前看来,一切均在他们计划之中。 “有一件事我忘了问你。”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魏枕风忽然道,“你被万华梦下蛊时,脸上有伪装吗?帷帽或是易容。” 赵眠道:“没有。但他具体是什么时候下的蛊,我也不知。” 魏枕风若有所思:“这样。” 赵眠看魏枕风的表情便知他想到了什么,问:“怎么。” 魏枕风摇摇头:“事情过于顺利了。” “事情顺利还不好吗?”花聚不解道,“说明我们计划得周详啊。” 不是说不好,只是顺利得对不起万华梦的名号。 魏枕风沉吟道:“万华梦方才说,我们是他见过最般配的一对?” 赵眠漠然:“眼疾之人的话你也信。” 花聚忍不住为自家主人说话:“萧公子,话不能这么说,其实我也觉得只论外貌的话,你们……” 赵眠不客气道:“那你也有眼疾。” 魏枕风虽然嘴欠,但思考正事的时候几乎不会和赵眠贫嘴:“万华梦的话,好像有点东西啊。” 沈不辞道:“公子,事已至此,我们应当还是要照计划行事。” 赵眠和魏枕风都同意沈不辞的说法,船到桥头自然直,以不变应万变方为上策。 白榆带着他们一路深入南宫,在一个岔路前,朝着离乌木台相反的方向走去。前方便是万华梦放置蛊毒解药的地方,掩月居。 掩月居外果然有重兵把守,这是只靠易容伪装过不了的一关。无论是谁,没有国师的命令,均不得入内。 若只是两三个守卫,他们大可暗杀了完事,但他们一共有数十人之多,此时就不得不玩点简单的计谋了。 云拥和花聚直言她们是奉命入掩月居,替国师取样东西,又因国师走得急,没有给她们留下什么凭证。 掩月居的守卫自然不信这些,双方争执之时,花聚故意卖出了破绽,引得守卫出手,接着凭借自身出色的轻功完成了这一招调虎离山。 掩月居剩下不足一半的守卫,被藏在暗处的沈不辞和魏枕风悄然暗杀,赵眠等四人成功潜入掩月居。 白榆之前绘制的地图中没有掩月居的内貌,几人进来后才发现此处竟然只是不大不小的一处院落,和正殿啻月台瘆人的恢弘截然不同,掩月居甚至可以用清雅来形容。 芳草萋萋,虫鸣鸟啼,院中摆放着一道下到一半,尚未结束的棋盘,全然不似万华梦应有的风格。 时间有限,来不及多虑,白榆道:“公子,我们分头寻找?” “慢着。”魏枕风盯着主屋虚掩的房门,“里面有人。” 沈不辞也发现了门内的呼吸声,道:“公子退后,属下先去一探究竟。” 赵眠颔首:“小心点。” 沈不辞紧握着剑,一步步靠近那扇门。众人屏息旁观,就沈不辞用剑锋推开门的前一刻,一道白色的身影忽然从里面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白榆不由自主地喊道:“小心!” 沈不辞不需要她的提醒,他的反应比任何人都快。眨眼之间,他的剑已经对准了这位不速之客的眉心。 ——是方才给他们带路的白衣少年。 少年脸色惨白,貌似被吓得不轻。他手上拿着一个瓷瓶,手腕上一道细线红得刺目。 白榆蹙眉:“是你。” 少年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沈不辞的剑也跟了过去。少年自知无处可躲,握紧了手里的瓷瓶,试探道:“你们……也是来偷雌雄双蛊解药的吗?” 也? 赵眠下意识地和魏枕风对视了一眼。 少年举起瓷瓶,诚惶诚恐地朝赵眠走去:“我把解药给你们,你们别杀我好不好。” 沈不辞沉声道:“站住,别动。” 少年听话地停下脚步:“对不起,我刚刚吃了一颗。”少年害怕又抱歉地看着他们,“我不是故意的,可我不吃会死的……现在只剩下最后一颗解药了,怎么办啊。” 不对,这个少年不简单。 且不说他能安然无恙地独自潜入掩月居偷取解药这一点,方才在啻月台他全程目睹了一切,万华梦也是在他的“提醒”之下才同意进宫面见太后。 魏枕风说的没错,目前为止,一切都太顺利了。 赵眠正要开口,魏枕风突然握住他的手腕,将他往身后一拉,自己则站在了白衣少年对面。 “怎么办……你问我们,我们还想问你呢。”魏枕风笑了一下,“国师大人。” 少年骇然,大睁着眼睛:“国师大人……他不是进宫了吗?难道他回来了?!” 魏枕风懒得过多废话,笑道:“巧了,我前不久刚学了一招阳谋,一直想试试。既然你不是万华梦,”魏枕风转向沈不辞,干脆利落道,“灭口吧。”
第16章 魏枕风的命令下得是果决,沈不辞却纹丝不动,他向来只对太子殿下一人唯命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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