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潇潇,芭蕉有声,茶鼎熏炉。书房内点着一盏明灯,在黑夜中散发着朦胧的光辉,仿若指引游子归去的星辰。 写完最后一个字,笔落。浴在烛光中的少年抬起头,凝视着桌案上的黄历,听着雨打芭蕉,发起了呆。 黄历上本月十五那一日,被他用笔圈了起来。 离万华梦给他和魏枕风定的大喜之日只剩下十日,留给他的时间不多。既然魏枕风已对他俯首称臣,他没必要再在魏枕风身上浪费时间。 当务之急,是先解决掉万华梦。而魏枕风以及他身后的负雪楼,显然会成为他不错的助力。 只要魏枕风和负雪楼乖乖听话,他勉强可以暂且不计前嫌,与之共商大计。 翌日,赵眠又一次来到“外室胡同”。他和昨日同一时间来,魏枕风却不像昨日那般在院子里优游不迫地烤鱼,而是兴致缺缺地吃着清汤寡水的素面,眼帘低垂,神色恹恹,一副一夜未睡好,胃口亦不佳的样子。 当真是天道好轮回。 那时他被魏枕风强压着下跪,也是一夜未眠,又气又怒又委顿。洗澡的时候还用尽了力气,留下的红印几日未消。 如今看到魏枕风这副和他当初差不多惨的模样,他就放心了。 魏枕风见赵眠不请自来,戏谑道:“你日日过来,难道不怕别人以为你就是那个癖好奇特,养我当外室的奇人?” “不怕。”赵眠瞥了眼周怀让替他拿着的帷帽,他进门之前一直戴着,“我又不蠢,我遮着脸。” 魏枕风一时语塞。 小少爷今日又是一身月橙色的华冠丽服,束腰宽袖,望之如雾中赏月,自是风尘外物,看着养眼又让人恨得牙痒。 赵眠端坐在主位上,见魏枕风目不转睛,略带探究地看着自己,道:“你们北渊没有待客之道么。愣着作甚,沏茶。” 魏枕风便走到他面前,随手拎起桌上的龙首壶,边倒茶边道:“我知道你们最懂礼仪。所谓礼尚往来,我已经自报家门了,你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 赵眠心念一动。魏枕风想玩,他陪他玩玩也未尝不可,说不定还能套出什么他不知道的信息。 “门第么……你在我身边做小这么久,应当早有猜测。”他接过魏枕风递来的茶盏,低头轻轻吹着,“说说,你怎么猜的,我洗耳恭听。” 魏枕风站在他面前,自上而下地打量着他,一副深思熟虑的表情。 赵眠面无表情地想,魏枕风还说他喜欢装腔作势,明明他比自己装多了。 魏枕风沉思了一会儿,突然打个响指:“有了。” 赵眠:“说。” 魏枕风道:“你长得好,手下的人也各个相貌端正。南靖自古出美人,我猜你们是南靖人。” 赵眠习惯了和魏枕风争锋相对,每次魏枕风冷不丁地夸他,他都有些不自在:“我们关系又不怎么样,你不要总是夸我。” 魏枕风莫名其妙:“我有夸你?” 赵眠偏过脸:“继续说。” 魏枕风在屋内悠悠踱步:“除了脸,他们的身手也是一等一的,特别是那位姓沈的兄弟,寻常的小门小户可养不起这样的护卫。再者,你身上这套华服一看便知是连城之价,光是你腰间束腰的玉带就已千金不换。所以……” 魏枕风停下脚步,正对着赵眠问:“南靖最负盛名,权倾朝野的四家名门望族,萧,贺,容,李——你是哪家的小少爷?” 赵眠闲散地饮了口茶,不置可否。 魏枕风双手撑在赵眠所坐椅子两边的扶手上,俯身靠近他,垂眸道:“还是说这些都不是,你是姓……赵?” 赵眠用端茶手的手肘将眼前的黑皮推开,撩起眼帘与之四目相对。 在十八岁这年相识不过寥寥数日的两人,彼此的目光中竟有几分心照不宣的味道。 在这一刻,两人终于达成了默契——某些事就先不和你计较了,万事以解蛊为先,剩下的账日后再算。 “玩够了吗?”赵眠平静道,“玩够了就说正事。” 魏枕风笑了声:“够了。”他在赵眠身旁坐下,话锋说变就变:“上回云拥和花聚夜闯南宫,虽说结果是落荒而逃,但还算有些收获。” 赵眠问:“什么收获。” 魏枕风道:“那便是南宫大如迷宫,遍地机关毒蛊,我等切不可强攻,只能智取。” 赵眠皱起眉:“你再和我废话,信不信我把茶壶塞到……” “我们本月十二行动如何。” 赵眠怔愣了一下,极快地反应过来:“为何是本月十二?” “因为在这日,东陵已告老还乡的前东阁大学士,贾槐会赶到京都,和那些对万华梦不满的东陵京官一同觐见太后。万华梦再有本事,群臣共谏之时,他也会分身无术,届时的南宫正适合被趁虚而入。” 魏枕风说正事的时候像是变了一个人,出言有章,条分缕析,赵眠瞧着他竟然生出一种黑皮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忍受的想法。 贾槐此人,赵眠亦略有耳闻。三朝元老,鸿儒硕学,在东陵读书人之中一呼百应,甚有威望,纵使是东陵太后也不得不礼让三分。 赵眠问:“贾槐也是你的手笔?” 魏枕风笑笑:“万华梦自作孽不可活,我不过是煽了几把风而已。其实,混进南宫不难,难的是南宫那么大,我们应该去哪里找解药。我本来还在烦恼此事,现在有你了,应该就没我什么事了吧?” 赵眠“嗯”了一声。 他相信白榆不会让他失望。 说来也巧,赵眠刚和魏枕风商量完,白榆就回来向他复命了。 白榆乃是南靖内廷太医之女,自幼习医,学有所长,不输任何家族子弟,却因是女儿之身,空有一双回春妙手却只能被拘在深深庭院,被迫成日女戒女红为伴。 圣上听说此事后,以太后的名义召她入宫,笑吟吟地问她愿不愿意跟着几位老太医多学几年,然后去东宫为太子殿下效力:“太子身边现有亲信一文一武,年龄都比你小。你若去东宫,就是他们最大的姐姐了。” 白榆自是喜不自胜,欣然同意。 她十六岁入宫,二十岁入东宫。如今她跟在太子殿下身边,已有八个年头了。 太子殿下受到圣上的影响,别说是对她,即便是对东宫的宫女都称得上和颜悦色。殿下偶尔骂骂周怀让笨,指责沈不辞话太少,却从来没有说过她什么。 此次东行,她本跟着殿下身侧,负责照料贵体。途径冲州时,殿下听闻深山有一名医隐士,医术人称东陵之最,可起死人肉白骨。殿下便让她前往拜访,为他一位体弱多病的老师寻一剂良药。 不料她才离开了短短几日,殿下居然不慎被万华梦下了蛊,如果找不到解药,还要和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同房,属实离谱。 得知消息后,她恨不能立刻赶回殿下身边,但她十分清楚,若真是万华梦下的蛊,她即便回去也无济于事,不如先潜入南宫,为殿下寻找解药的线索。 “公子。”白榆见到赵眠,草草行了礼,没等到赵眠一声“免礼”就等不及地走到他面前,“快给我看看你的手。” 发现自己中蛊后,赵眠为了不暴露自己是倒霉蛋,尚未请东陵本地的名医大夫看过。他信不过旁人,宁愿耽误些时日也要等白榆回来。 赵眠撩起衣袖,朝白榆伸出手:“你回来的匆忙,可用了膳?” “属下不饿。”白榆看到赵眠手腕上那一条艳如鲜血的红线,双眸被刺痛了一般,眉间蹙起,双指匆匆搭了上去。 “那便是没用。”赵眠唤来沈不辞,“你去做些简单的吃食。” 沈不辞点点头,转身去庖厨做饭。 白榆诊完脉,面色凝重:“这的确是万华梦的手笔。” 赵眠冷哼:“不然还能是谁。” “公子现在可有什么不适?” 赵眠摇摇头:“没有。”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我最近有胸闷气短,食欲不振之状,还总是控制不住想发脾气,也不知是不是体内蛊毒在作祟。” 白榆沉吟片刻,问:“公子莫不是被什么人给气着了?” 突然,一条胳膊冷不丁地出现在白榆眼前:“劳烦姑娘也替我看一看。” 白榆这才发现原来殿下身旁还站在一位她之前从未见过的男子,相貌一般,气质竟意外的出众:“你是?” 男子彬彬有礼道:“我是和你家公子一起中蛊的倒霉蛋。” 白榆瞬间呆住,看着黑白分明的两人,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周怀让见状,连忙给这位看着他们长大的东宫大姐姐递茶:“白神医你挺住啊!” 白榆喝了足足两盏茶,才稍稍冷静了一些,对着赵眠欲言又止。 赵眠道:“有话直说。” 白榆长叹一声,道:“公子,你要知道,雌雄双蛊并不是春药。” 赵眠皱起眉:“你这是何意。” 他当然知道雌雄双蛊不是春药,春药不会死人,双蛊会死人。 白榆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蛊毒没有催情之效。” 赵眠还是不太懂,但他不能再问,否则会显得他不是很聪明:“说下去。” “蛊毒不会让你们丧失理智,也不会让你们身上有任何……反应,中蛊者必须清醒地,依靠自身的力量去做那件事。” 赵眠和魏枕风头一回在同一刻露出了同样的表情。 那种无法形容,错综复杂,有点想杀人的表情。 赵眠已经完全不想说话了。魏枕风比他好一点,低咳两声,问:“照你这么说,万一……我说万一,中蛊者都是男子,又对彼此完全没有感觉怎么办。” 白榆朱唇轻启:“若无解药,要么硬,要么死。” 魏枕风:“……” 赵眠:“……” 作者有话要说: 谁先成功,谁当攻(狗头
第12章 沈不辞不愧是在南靖尚食局进修过的男人,厨艺十分了得,只用了半个时辰,就为赵眠等人端上了色香味俱全的五菜一汤。 众人相继入席。赵眠率先在主位坐下,白榆于他左侧入座,而后是周怀让和沈不辞。 魏枕风随口一问:“我可以吃吗?” 赵眠道:“不可以。”昨日没请他吃鱼,今日还想吃沈不辞做的菜,真会做梦。 魏枕风耸耸肩:“那我在这等你们吃完。” 太子殿下极低的气场让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如坐针毡,尤其是还有一个外人站在旁边围观他们吃饭,席间的氛围很是焦灼。 为了缓解气氛,白榆大赞了一番沈不辞的厨艺:“小沈的手艺快要赶上大厨了。” 沈不辞:“谬赞。” 白榆:“……” 她犯傻了。为什么要和沈不辞说话,要缓解气氛也应该找周怀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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