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离开了。 不一会儿,小女孩从屋里探出了脑袋,她垫着脚看了看远去消失的身影,然后连忙跑到小男孩跟前要拉起他:“明哥哥,起来,师父走了。” 小男孩很害怕,摇着头,“不,白师父让我跪着,不能起来。” 美貌妇人也从屋里走了出来,“快起来坐着吧,待会儿她回了你再跪着。” 小男孩抬头看了看妇人,面露犹豫。 “明哥哥,起来!”小女孩伸手拉扯他,小男孩终是站了起来,“明哥哥,吃糖。”小女孩又将一颗糖塞进了男孩嘴里,小男孩挂着泪珠朝女孩笑了笑。 红衣男子就是长大后的小男孩,他叫明桥。 明桥很羡慕白泠。 她不用背什么拗口难念的心法,也不用拼命练习基本功,白护法对他总是凶神恶煞,万般不耐,但是看到白泠却总会露出笑来,还会疼惜的将她抱在怀里抚摸她的头。 她还有疼爱她的母亲,她的母亲漂亮又温柔,总是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她若身体不舒服,她的母亲还会将她抱在怀里整夜哼歌安抚。 白泠小的时候,在她娘亲怀里撒娇的时候,明桥站在门边眼巴巴的瞅着,小女孩太小,但也看懂了明桥的眼神,随即抱住母亲,瞪着明桥,明桥只能垂下眸转身离开,然后去屋后草地上蹲着,看着远方,心里回忆着越发模糊的娘亲。 他的记忆里,他总是挨打,阿含决对于他来说太难。 有一次,他记得白护法又出门去了,临走之前让他背熟阿含决最后的二十句,白护法离开后,他和白泠跑到谷中玩耍一下子忘记了时辰,结果等他想起来赶回去的时候,白护法生了前所未有的大气。她拿出鞭子狠狠的抽他,抽得他浑身皮开肉绽。 他满地打滚,大声哀嚎,白泠哭着去抱住白护法的大腿,白泠的娘亲也哭着去求情,白护法那次将他抽得几乎昏死过去才停下手。 夜晚,他发起了高烧,一个人躺在草席上,浑身上下如被火燎,嘴唇干涸得起皮,痛得他神智都要恍惚。 周围一片漆黑,他的耳朵里听见白护法在隔壁跟白泠的娘亲说话的声音: “我今日出去跟青刀门的人动了手。” “青刀门?” “嗯。罗昙找来的探子。他找了江湖很多势力到处去寻明桥的下落,我怕他迟早会找到我们这里来。” 长久的沉默。 明桥太难受,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他想,太痛了,太累了,就让他这样死去吧。他想去找娘亲了,他也想要人抱着他啊。他不想再背什么心法口诀了,也再不想在烈日下扎马步、绑沙袋,练习什么掌法、拳法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和谷外的孩子活得不一样? 有时,练功的空闲时光,他会和白泠爬上谷边的大树,偷偷看一下谷外的世界。他是不被允许出谷的,但是白泠可以,白泠有时候跟随她母亲出谷或者跟随白护法出谷去采买的时候,回来就会告诉明桥外面的世界,还会给他带好吃的好玩的,明桥更羡慕她了,也十分向往白泠口中的外面世界。 明桥在漆黑的房间里咬着衣服哽咽的哭着,他不敢哭出声,因为他每次哭的时候白护法会打得更厉害。为了缓解疼痛,他抓紧了身下的草席,指甲抠进草席里用力摩擦,好一会儿,身上似乎变得麻木起来,火烧火燎的疼痛仿佛变成了无数小针在刺扎皮肉,他哭得眼睛发黑,喉头高高肿起,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正在他哭得浑浑噩噩的时候,一个人影举着一予。溪。笃。伽。盏烛台走了进来。 是白护法。 明桥顿时停止了哭泣,浑身紧张的看着她。 他真的很惧怕她,而且,很讨厌她。 白护法看了他一眼,打开了一盒药膏,她掀开明桥的衣服,挖了一块药膏涂在了他背上的伤口处, 顿时一片清凉传来。 “明桥,不要怪我心狠,你跟其他的孩子是不一样的。罗昙在外面到处寻你,还要抢夺阿含决,阿含决一旦落入他的手中,我们阿含教可算是真正的亡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你父母的大仇、阿含教日后的兴亡全部系于你一身,我的功夫不敌罗昙,罗昙一旦找上门,你就是死路一条。”白护法一边给明桥涂药,一边低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想法子保全你的,你自己也千万要争气。” 白护法不知给他涂的是什么药,涂完之后浑身一片清凉,很是舒服,明桥渐渐的睡着了。迷迷糊糊的时候,他感觉到了有一只手在轻轻抚摸他的脸和额头,那么轻柔,好像娘亲的疼惜一样。
第5章 修魔卫青 明桥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知道白护法每一次外出回来脸色都越来越差。 明桥不敢再偷懒,按照白护法的要求努力练功、背诵心法,挨打挨骂的日子也就减少了很多。 白驹过隙,一晃就到了他八岁那年。 白护法有一次外出回来,脸色更加难看了。 “明桥,你过来,再把阿含决被给我听一遍。”白护法绷着脸冷冷道。 明桥看了她一眼,开始背诵阿含决。 五年了,阿含决,九九八十一句,他终于可以倒背如流、滚瓜烂熟。 明桥一字不差的背完了阿含决,垂着眸,面无表情的站立着。 突然,他听到一声闷哼,明桥抬头一看,白护法捂着胸口唇边溢出了一缕鲜血,额头上一片冷汗。 明桥惊讶,“白护法?您怎么了?” 白护法擦了擦额上的汗,苍白着脸道:“你去把阿含决那张羊皮拿出来。” 明桥心里惊疑,但是还是马上回房拿出了那张羊皮。 白护法拿出一个火折子,当着明桥的面点燃了那张羊皮。 明桥震惊的看着她,不解的问道:“白护法,您不是说这是阿含教的立教根本吗?您怎么把它烧了?” 白护法有些喘息道:“如今你已经能将它完全记下,它不过就是一张无用的羊皮了,你才是阿含教的未来,你才是阿含教的立教根本。”她拉过明桥,看着他的眼睛,眼里头一次露出柔软,她摸了摸明桥的头,“明桥,罗昙已经找过来了,鹿河谷已经不安全了,今晚,我要带你离开这里。” 明桥有些无措道:“您要把我送哪去?就我一个人去吗?” “天南剑派。天南剑派的掌门薛涛昔日欠我恩情,我前段时间已经去信跟他说明了情况,告诉他你是我妹子的私生子,请他收留你。明桥,在天南剑派不要告诉别人你的真实身份,你的名字就叫小桥,知道了吗?” 明桥的眼里冒出了泪水:“就我一个人去吗?我要在那待到什么时候?” “不许哭!你是一个男子汉怎么能哭?!你这般软弱只会让别人欺负你!你日后还怎么撑起阿含教的大业?”白护法忽然厉声道。 明桥连忙颤抖着手擦掉眼泪,作出一副坚强不屈的样子来。 白护法看了看他,“回房间收拾一下,吃了饭我们便走。” 明桥转身回了屋。 他没有什么要收拾的,不过几件衣服,还有几块和白泠在河里找到的漂亮的鹅卵石,还有白泠有一次出门回来带给他的土偶儿——一个泥塑的小和尚,那就是他全部的家当了。 晚上,是白泠的娘亲做的饭。 其中一碟青菜忘了放盐。 这已经是她两天内第三次忘记放盐了,她的记性越来越差了。 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梅晚照。劝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她很美,也很温柔,可是命却不好。 她夹了一筷青菜,嚼了一下就停住了,她的脸一下子变得灰白灰白的,眼球不停的震颤,仿佛恐惧,又仿佛绝望。 “娘!你怎么又忘记放盐啦?”白泠吃了一根青菜不满的叫道。 梅晚照动了动嘴,挤出一个笑容道:“对不起啊,娘最近记性越来越差了……我重新再炒一下吧。” 她正要端走盘子,白护法忽然道:“不必了,将就着吃吧。” 白护法的脸色仍然很苍白,说话都不似平常那般有力。 梅晚照又默默的拿起了筷子。 饭后,梅晚照收拾碗筷去洗碗,明桥被白护法叫进了屋。 “东西都收拾好了么?”白护法问道。 明桥低头垂目,点点头。 白护法从怀里拿出了一枚莲花指环,对明桥道:“这枚指环也是我们阿含教的圣物,你娘在我带你走之前交给我的。在阿含教西南二十里的鸣蛇山无量福洞里,有一处宝库,这枚莲花指环就是开启宝库的钥匙。那里有瘴气林,还有成千上万条毒蛇,所以我们从来没有靠近过,也不知道那里还有个宝库,我想,罗昙也暂时不知这个秘密。到时候你练成阿含决重新振兴阿含教的时候,一定会需要用到大量的钱财。这枚圣物不宜被天南剑派的人看到,所以这枚指环我会交给阿泠,让她挂在脖子上日日佩戴,有朝一日你大功练成,回来找到阿泠,取回指环,知道了么?” 明桥看了看那枚指环,点了下头。 “走,我们上路。”白护法站了起来。 明桥面露犹豫,回头看了一眼门外。 “怎么了?”白护法皱眉问道。 “白护法,我们就这样走了么?我不用去跟梅姨还有阿泠妹妹告别吗?” 白护法冷声道:“我们没有时间耽搁,你也不能有任何不舍。你和她们告别,只会有一场拉拉扯扯、磨磨蹭蹭的无用哭泣,你不需要这些,我也不喜欢看到。若你有神功练成的那日,自然会有再见之时。走吧!” 明桥的眼睛红了,然而他强忍着不敢流泪,也不敢露出多余的表情,他想了想,低头解开了自己的小包袱,拿出了里面的一块白色的鹅卵石递给白护法道:“白护法,阿泠妹妹一直很喜欢我这块鹅卵石,请你帮我送给她……” 白护法看了他一眼,接过鹅卵石放到了桌子上,“好,我会告诉她的。” 明桥和白护法离开屋子的时候,远处正是如血的残阳,一大片一大片的红,照得鹿河谷寂静又苍凉。明桥回头看了看屋子的方向,梅姨和白泠正在厨房洗碗吧,她们还不知道他要离开她们了。 他望着天边的红,觉得似乎正是自己此时的模样——飘零,残缺。 八岁之前的那段岁月虽然总是伴随着对练功、背心法的厌恶和恐惧,但是鹿河谷毕竟给了他一个安定的童年。不用练功和背心法的时候,他和白泠满山谷的玩耍,看百花盛开,看绿树浓荫,看红叶飘零,看大雪封山,还有山里的各种小动物,他沉郁又希冀、艰难又肆意的生长着、默默承受着,如同最后一晚离开时看到的残阳。 明桥半梦半醒,在梦境与回忆里反复进出,直到一只鸟清脆啼叫着落在他头顶的树枝上,他才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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