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容奔到了井边,情绪极度的激动,他胡乱的脱光了自己的衣服,然后提了一桶水上来给自己兜头淋下,接着拼命的抓挠自己。 玄度目瞪口呆。 印容身上布满陈旧伤痕和新伤,到处坑坑洼洼,手臂上有条条血痕,两个手肘处露着鲜红斑驳的肉,尤其右边大腿外侧,有一块巴掌大的隆起的伤痕特别醒目,他的背上有一副青赤白莲的刺青,红色的莲花盛开如血般红艳。 印容带着哭音不停的用冰冷的井水冲刷自己,拼命的洗,拼命的抓。 玄度回过神,连忙跑过去捉住印容的双手,“印容,你怎么了?别洗了!你会生病的!” 印容挣扎起来,神情痴狂。 玄度看着他身上被他抓挠出来的血痕,连忙点了印容的穴道,然后跑回屋里拿了一床白色床单将印容裹起来抱回了他的房间。 玄度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又拿着药膏跑了回来,还提来了一个炉子。 他将炉子里的炭点燃放在床边,然后轻轻揭开印容身上的床单,将他身上的水擦干,然后将药膏细细的抹在了他的伤口处。 玄度将印容全身检查了一遍,发现他身上的伤恐怕大部分都是他自己弄出来的,他又看了看印容的指甲,发现仍旧破损得厉害。 玄度摸了摸印容大腿上的伤痕,睫毛有些抖。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为何这样对待自己? 印容在玄度给他涂药的时候,就渐渐安静了下来。他垂着眸,静静的看着玄度,视线随着玄度的视线而移动,他每一次轻皱眉头,每一次睫毛抖动,每一次眼里神色的变化都被印容看进眼里。 当玄度抚摸他大腿上的伤痕时,印容的眸光终于闪动起来。 “我没有伤害那只小鸟……”印容忽然开口道。 玄度惊讶万分的看向印容,随即眼里露出喜悦。 快半年了,这是印容第一次开口跟他说话。 “好,我知道了,是我错怪你了。”玄度一脸歉意道。 印容曾经杀了他的两条鱼,今日看见他手中抓着奄奄一息的小鸟,玄度以为他又要伤害小鸟了。 印容没有说话,眸子里静静的。 玄度站了起来,打开他衣柜,拿出了干净的衣服放在印容的身边,“把衣服穿上吧,别着凉了。” 等到印容穿好衣服出去的时候,他惊讶的发现玄度正蹲在井边给他洗衣服。 印容连忙走过去,伸手要拿回自己的衣服。 玄度挡了一下,“以后你的衣服都由我来洗,你的手不宜再见水。” 印容发愣的功夫,玄度已经洗好了衣服,他将衣服抖开,晾在院中竹竿上。 玄度晾好衣服,走到印容跟前拿起他的双手,拇指轻轻抚摸他的残破的指甲,轻声道:“印容,以后晚上睡不着就过来找我好不好?不要再抓床板了。” 印容一颤,迅速缩回了手,放在了背后。 玄度看了看他,忽然想起了书房中的小鸟,连忙跑进了房中。 原本有些奄奄一息的小鸟,这会儿似乎好了一些,眼睛会眨会转动了。 玄度检查了半响,有些羞愧的对印容道:“可能是中午给它喂鸟食喂多了,给它撑住了。” 所以下午的时候小鸟被撑得上吐下拉,萎靡不正。 傍晚的时候,玄度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只鸟笼子,将受伤的小鸟放了进去。 之后几天,在玄度细心的照顾下,小鸟终于恢复了过来,身上的伤口愈合了,在鸟笼里蹦上蹦下,发出清脆的啼叫。 玄度将小鸟从鸟笼里拿了出来,轻轻摸着它的小脑袋,还放在脸颊上蹭了蹭,他微笑着逗弄小鸟,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印容眼眸暗暗的看着他。 又过了几日,小鸟的伤势终于痊愈了,它开始在笼子里扑棱翅膀了。 这日中午,吃过饭后,玄度将小鸟拿出鸟笼,然后走到院子里放飞了。 看着小鸟消失在林间,玄度微笑起来。 当日夜里,玄度熄了灯正准备睡觉的时候,忽然扭过了头。 不一会儿,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玄度下床打开了门,发现是印容。 “印容,怎么了?睡不着吗?” 印容点点头。 玄度重新点燃了烛灯,牵着印容坐到了自己床上,“那我们说说话吧。” 印容低着头,没有说话。 玄度看了看他,又拉起他的手,发现指甲又在出血。 “你又抓床板了?”玄度举到唇边吹了吹,然后下床去了书房,不一会儿,他端来了药膏和白布。 他将印容的手指甲涂了药膏,又用白布给他缠了起来。 “印容,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抓挠床板,为什么要伤害自己?告诉我,不要一个人埋在心里自我折磨。”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不觉得痛吗?” 印容点头,可是又马上摇头,“我觉得舒服……” “怎么会舒服呢?十指连心,这样抓,该有多痛啊。” “心里会舒服……” 玄度愕然,眼里掠起怜惜,他伸手摸了摸印容被缠起来的手指,轻声问道:“你腿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好大一块。” “徐铭用剑削的。”印容低声道。 “徐铭是谁?” “天南剑派的弟子。” “他为何用剑削你?” “他们心情不好,或是无聊了,就会来打我。” 玄度震惊,半响又问道:“他们的掌门不管吗?” 印容摇头:“薛涛想要我的内功心法,百般逼迫我,那些弟子欺负我都是他们掌门纵容的。” “你为何会到了天南剑派?” 印容于是从鹿河谷开始,一句一句的告诉了玄度他的过往。 “他们围着我,往我头上撒尿……” “他们用力踩我的头、踩我的手。” “有一次他们用力拧我的耳朵,耳廓这里撕裂了。” “头发这里也被扯掉了一块,好久都没长出来。” “肩膀那里被他们用开水烫过,起了好大的泡。” “天天洗衣服,手上的伤口一直好不了,烂了好久。” …… 房中烛火一个颤动,玄度忽然一把抱住了印容,他抚摸着印容瘦削的肩背,颤声道:“阿弥陀佛……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过不去。”印容低声喃喃道。 未来未曾来,过去过不去,他陷入了无数噩梦和深深无力中徘徊,哪怕走在夏日烈阳之下,心中仍然痛苦难当,眼中仍然一片迷惘。 “印容,会过去的,相信我。就像那只受伤的小鸟,伤好了,他就可以重新飞翔了,你也是,我会治好你的伤的。”
第22章 同睡 烛火燃尽,夜已过半。 印容在玄度身边睡着了。 玄度看着印容的睡颜,心痛难当。 他万万想不到,这个才十岁的孩子过去竟然遭受了那么多非人的对待。 他虽然是被遗弃在大梵寺门前的孤儿,可是在这里,他得到了许多人的关爱,平安又快乐的长大了,那日带印容回院子之前,东林方丈跟他谈话,对他说过印容的情况,他说印容从前恐怕遭受过虐待,心里有些问题,让他务必耐心的对待他,不要刺激他,尽量稳定他的情绪,然后慢慢的教他,慢慢的感化他,就像种植一株花草一样。 玄度心里有数了,所以就算印容一直不言不语,神情阴郁,甚至有些奇怪的举动,他也不曾说过什么,他知道印容心里有事,可是他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玄度也不好探查他的隐秘,只能按照师父的交代好好的教导他。 玄度是在平和安全的环境中长大的,之前和师父出门化缘的时候,也曾见过外面穷苦百姓的艰苦生活状况,可是他还是想不到所谓的虐待竟然是这样。 长达一年的时间里,那么小的孩子受着非人的对待,若不是心中挂念着父母的大仇和鹿河谷的人,恐怕早已活不下去。玄度真的难以想象,印容是在怎样的煎熬之下养成了自虐的习惯,用身体上的痛来麻木心中的痛,来让自己稍微好受一些。 “未来未曾来,过去过不去。”这出自一个十岁孩子之口,玄度一想就觉得难受。 玄度愈发有些羞愧难当。 过去的半年里,他一直待他客气、礼貌,教导他知识、武功,也不过是完成分内之事,哪怕知道他夜间睡不好,也只是想了个简单办法应对一下。 他对他其实并没有付出十足的关心。 今夜,印容不知怎么的终于对他敞开了心扉,告诉了他心中最痛最难以言说的过往,他把自己血淋淋、丑陋的过去摊开在他面前。 他在努力的靠近他。 玄度吸了吸鼻子,侧身躺了下去,他看了看印容,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一夜好眠。 印容竟然第一次破天荒的睡到了自然醒。 平日里,他都是听到玄度起床的声音就会跟着起来,哪怕他可能才刚刚合眼。 印容看着屋中明亮的阳光,知道时辰不早了,他愣怔的转过头,发现他睡在玄度的床上。 是了,他昨夜来找他了。 昨夜他又陷入了梦魇,抓挠得指甲流血,他忍不住,终于来找他了。 半年了。 他终于想向他迈近一步了。 或许,他跟张石山他们真的是不一样的人。 他很温和,从未对他发过脾气,哪怕他故意吃掉他的鱼,或害他在人前丢脸,他也依然微笑面对他。他把珍贵的迦南香分给他,让他安眠,还曾一整夜守着他,为他念经安神。 他细致又耐心的教他习字习武,除了俗家弟子不能学的功夫,他都毫无保留的教给他了。 他与其他弟子发生冲突,他也是第一时间维护他。 他故意数次让他看到他修炼阿含决,他不惊讶也不过问,甚至都不好奇。 他为他摘莲蓬、挖莲藕,把最好吃的东西捧给他吃。 他带他看各种漂亮的花,认识各种植物,不管他回应或者不回应,还会跟他讲各种他从书上看来的小故事。 他是唯一一个看到他受伤会露出心痛眼神的人…… 他多么想变成那只小鸟被他捧在手心,被他爱抚,与他亲昵…… 印容坐着呆呆想了会儿,穿衣起床了。 一走进书房,印容就闻到了一股清冽的花香,他环顾四周,发现旁边矮柜上的花瓶里竟然插着几只黄色的梅花。 印容走近闻了闻,当真是沁人心脾。他再低头一看,矮柜下的小炉子上还放着一份早饭。 印容推开门,一股寒凉之气迎面扑来,冷气钻入肺腑,把他冷得一哆嗦。他走到小池塘旁边一看,池塘里除了荷花根茎什么都没有,七只鲤鱼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印容正要去洗漱,经过红梅树的时候忽然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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