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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伊涵已经醒了，正在和坐在床头的许夫人说话，母子俩说说笑笑，很是开心。 姜晴风觉得自己仍是红着脸，掀开被子就要下地，却被许夫人拦住了。 许夫人拿起被子，看到了床单上有一块什么东西，她弯下腰摸了摸那已经干涸的白渍，脸上的笑容也凝固起来。作为两个儿子的母亲，她非常清楚这是什么，这是一个男孩初次的梦遗，是一个男孩成熟的标志。而眼前的这个男孩，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留下了自己初次的精华。 她的心里，充满了惊恐和愤怒，她原本觉得两个孩子或许只是一时贪玩，日后好好教导便不会走上歪路的。可此刻她知道，这个男孩，终究是个祸害。 但她并没有立刻发作，而是督促两个孩子穿好衣服，对许伊涵道：“小涵，一会你去书房和哥哥们好好读书，我要带晴风出去买些东西，让他帮我提回来。” 许伊涵点点头，乖乖穿好衣服洗漱好，三个人一起出了门，夏日的阳光正好，穿过院中茂盛的榕树，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影子。 许伊涵朝书房走去，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对他们灿烂一笑，正如他们初次见面时那样。“娘，晴风，你们要快点回来。” 姜晴风也笑着对他点点头，许夫人心事凝重，只是淡淡笑了笑，带着姜晴风转身出了门。 许伊涵捧着书本，蹦蹦跳跳地去了书房。 如果许伊涵知道，那次的道别，一别就是八年，甚至有可能是一辈子，他一定不会让母亲带走姜晴风，就算是任性地哭闹、就算是家法惩治，他也一定要把他留下来。 ----
第42章 分离 许夫人带着姜晴风上了马车，一路朝北穿城而过，直到中午，已经走到了杭州城的郊外。 姜晴风心中疑惑，看到她面色淡漠，似乎不想理会自己的样子，却不敢开口问。 许夫人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开口道：“你是不是想问我，要带你去哪里？” 姜晴风低下头，沉默不语。 许夫人端坐道：“晴风，我要送你去苏州。” 姜晴风惊讶地抬起头，却仿佛早就预料到一样，唤了一声：“夫人！” 许夫人叹了口气道：“今早我都看见了，你的床单上……你，果真是对小涵动了那样的心思。” 姜晴风从座位上滑下来，跪在了他的脚边，低头道：“夫人，对不起，我……” 许夫人颤抖道：“晴风，你别怪我狠心。小涵是我的儿子，我不得不为了他考虑。让你离开他，也是为了他好，你若是一直留在他身边，你能把控自己的心意吗？若是有一天做出什么败坏门风的事，许府对你的惩罚可就不是赶走这么简单了。” 姜晴风忍着眼泪，紧紧握住了拳头。他想起昨晚的吻、想起昨晚的梦，的确，继续留在他身边，他迟早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意，迟早会忍不住对他……许夫人要赶他走，他无话可说。 许夫人看了看他，叹气道：“晴风，我知道，你并不是个坏孩子，只是此事……我实在不能容忍，若是老爷在，他一定会打断你的腿。可毕竟你曾在许家生活过，我也不忍苛责，这便将你送去许家在苏州的佃户家，你可以在那里干活谋生，总不会让你孤苦伶仃，流落街头就是了。” 姜晴风吸了吸鼻子，在晃荡的马车里对许夫人磕了个头，道：“小少爷对我有救命之恩，许府对我有养育栽培之恩，晴风自知辜负了老爷和夫人的信任，生了这样龌龊的念头，没脸再留在许府，一切都听夫人安排，不敢有怨言。” 许夫人见他如此明白事理，心中的怒火也消了大半，“你明白事理就好。至于小涵……从此与你再无干系，你能离他远远的，就是为他着想了，你明白吗？” 姜晴风含着泪点点头，心想若是小少爷知道他骤然离开，一定会哭闹不止，他虽然心疼，却也别无他法，长痛不如短痛，趁此时他们年纪尚小，断个干净，等他慢慢长大，时间会冲淡这份感情的。 午后，马车在余杭郊外的一处农家停了下来，姜晴风扶着许夫人下车，随着她进了院中。 这是里是许家的佃户家，家主见到夫人亲临，热情地迎上来，引着他们进了正厅，说是正厅，也只是正中间的泥土房而已。 家主是一位朴实的中年汉子，带着一家老小，跪在地上磕了个头，恭敬道：“许夫人大驾光临，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好让我家的准备些像样的饭菜，招待夫人。” 许夫人上前扶起他的妻子，和善道：“我只是偶然经过，进来歇歇脚，你不必紧张。” 家主和妻子对视一眼，似乎稍稍安心了些，他使了个眼色，让妻子带着孩子们出去了，自己留下问：“夫人，可是有什么事交代？” 许夫人转头望向姜晴风，对家主道：“老杨，这个孩子，劳烦你将他送到苏州瑶胜村的周家。他原本是许府的家仆，并非卖身家奴，送他过去，也只是想寻一处给他谋生，还请你嘱咐周家，要善待于他。”说着拿出一袋银子交给老杨，作为路费和安置的费用。 老杨双手接过，恭敬道：“是，夫人。老杨明白了。” 许夫人对姜晴风道：“晴风，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未来的路如何走，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姜晴风双膝跪下，郑重地对她磕了个头，眼泪忍不住还是流了下来，“多谢夫人为晴风费心安排。大恩大德，此生不忘。” 许夫人也红了眼眶，捂着嘴转身出去了，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回城。 姜晴风忍不住追了出去，站在大门口看着许府的马车越走越远，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或许此生，他再也见不到那个心上的人了。 许夫人回到家中，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她拿着许伊涵最爱吃的水晶糕去了他房中，他正在专心写字，见到母亲进来，还拿着好吃的，愉快地吃了一块，香香甜甜地对母亲笑笑，很自然地开口问道：“晴风呢？” 许夫人的笑容却凝固在脸上，随即顾左右而言他：“听师傅说，你的字大有进益，最近都在临摹王羲之的字帖了？” 许伊涵咽下了口中的水晶糕，抬头望着母亲，似乎全然没听到他的话，又问：“娘，晴风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许夫人看着他的神色，轻声道：“嗯。” 许伊涵停了笔，有种不安的预感，追问道：“娘，晴风去哪里了？” 许夫人轻叹口气，不敢看他的眼睛，“晴风他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啪！”许伊涵手里的笔掉在宣纸上，好好的一帖字就沾上了墨污，他忽地站起来，拉住母亲的袖子，惊愕又颤抖地问：“走了？再也不回来了？是什么意思？不回来……他还能去哪？” 许夫人拍拍他的手背道：“他原本就没有卖身契，是自由身，当初他为了报答你留下来，如今想走了自然也可以走。” 许伊涵不可置信地使劲摇头，“不可能！他答应我，会一辈子留在我身边听我的话，怎么可能不告而别？我们在一起四年了，他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许夫人将他搂在怀里劝慰道：“小涵，晴风他长大了，他有他自己想去的地方、想过的人生，我们不该束缚他。” “我哪里有束缚他？明明他也是喜欢我的！” 许伊涵仿佛明白了什么，忽然抓住母亲的衣襟，红着眼睛哀求道：“娘，你是不是还在怪他？这都不是他的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你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好了，求求你不要赶他走，他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你让他怎么活啊？” 许夫人狠心道：“他已经十四岁，身体健壮，会些拳脚功夫，又识文断字，就算离开了许府，也足以谋生了。” 许伊涵哇地一声哭出来，使劲摇晃着母亲的身体，一边怒吼一边哀求，“娘！我求求你了，不要赶他走好不好？我求求你了，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努力读书，我再也不贪玩了，再也不偷偷跑出去听戏了，只要你让他回来，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许夫人看着儿子失声痛哭的样子，心里也很不好受，但她不得不狠心，即使看着他的眼泪，也决不能心软。 姜姨娘听到哭声，匆匆赶来，看到小少爷抱着夫人哭得伤心，而夫人一脸严肃，一时不知所措。 许伊涵见母亲无动于衷，便扑到姜姨娘怀里，哭诉道：“姜姨娘，求你帮我说说情吧！我娘把晴风赶走了，求你帮帮我，让晴风回来吧！求求你了姜姨娘！” 姜姨娘看看他，又看看夫人，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姜晴风赶走，可见到夫人对她皱着眉摇摇头，便知道夫人心意已决，只怕是无力回天了。 姜姨娘默默许伊涵的头，柔声劝道：“小涵，你不要哭了，虽然晴风走了，可家中不是还有你二哥和三哥陪你玩吗？况且你现在年纪还小，应当以学业为主，若是你乖乖听话，学业上有了长进，说不定……说不定你娘还会让你见一见晴风的。” 许伊涵哭着哭着，忽然抬起头充满希望地望着她，“真的吗？”她转头望向母亲，只见母亲虽然面色依旧严肃，却还是微微点点头。“那、那要多久，我才能再见到晴风？” 姜姨娘犹疑，望着许夫人，许夫人仿佛是下了很大决心，对许伊涵道：“等你十八岁，成了亲，我就许你再见他。” 许伊涵闻言，又哭了起来。那岂不是还要等上六年？此刻的他，即便是六个月、六天都等不得，更何况是六年了。 姜姨娘见他又哭了，连忙拿出帕子帮他擦眼泪，弯下身子安慰他：“小涵，你不要哭了，你娘这样，也是为了你好啊！等你长大了，自然就会明白她的苦心了！” 许伊涵管不了那么多，他此刻只知道自己很伤心、很难过、很想姜晴风，若是他不能回来，他只愿一直这样哭下去。他跪在母亲面前，拉着她的裙摆哀求：“娘，我求求你了，你让晴风回来吧！你要是不答应，我就跪在这里不起来了！” 许夫人无奈地摇摇头，上前拉过姜姨娘道：“他要哭就让他在这哭吧！咱们别管他！” 姜姨娘很是为难，“夫人，小涵还小呢，您何须如此严厉……” 许夫人瞪了他一眼，咬牙道：“慈母多败儿，从前我就是太娇惯他，才让他如此任性妄为，这次我就要好好治一治他！他要跪就让他跪着好了，咱们走！”说着便拉着姜姨娘出去了。 许伊涵拽着母亲的裙摆，被他拖了三尺远，终究还是没有拽住，跌坐在地上，绝望地流着眼泪，望着母亲和姜姨娘离开的背影。 他想起今天早上，他还欢欢喜喜地抱着姜晴风醒来，觉得幸福无比，姜晴风出门前，还扭过头对他灿烂一笑，而那一笑，竟然是他见他的最后一眼了。想到这些，他的眼泪就止不住地蒙蔽了双眼，瘫跪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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