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秋月白的表情太意味深长,陆绯衣眼皮子跳了跳,觉得不太妙。 偏偏他现在身受重伤,躺在床上就如同躺在砧板上,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就是有心要逃也无力去做。 紧接着秋月白挑起他的下巴道:“你这幅相貌拿去天香楼,也能勉强挂个头牌。” 年轻,有力,一身流畅的肌肉线条,长得又讨喜,这样的想来许多人都会喜欢,卖个好价钱还是可以的。 陆绯衣缩了缩,拒绝道:“……这种事情还是不要了罢?” 天香楼是近几年在江湖兴起的一座很有名的秦楼楚馆,相传里面美人甚多,有男有女,各种各样应有尽有,还个个多才多艺,入之仿若入人间仙境。 不过这样的地方,也不是外貌好的他们就会要的,还需要有拿得出手的才艺才行。 只是不知陆绯衣又能拿的出什么才艺。 唔。秋月白想,也许可以让陆绯衣扮演个蜘蛛精表演一下用绕指柔织蜘蛛网…… 或者同时织几件毛衣。 不知脑中冒起了什么画面,秋月白突然笑了一声。 这一笑,白玉黯然,珍珠失色。 他自然是不会把陆绯衣卖了的,吓吓他就得了。 陆绯衣听见他笑了也松了一口气,知道秋月白只是跟他开玩笑,并不是真的生气了要发卖他。 又觉得他这一笑实在是好看极了,忍不住有些看呆。 这时候秋月白收住了笑容,站起来弯下腰靠近了陆绯衣,按住了他的头。 陆绯衣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还想问,却被秋月白拍了一下脑瓜子:“别动,时辰到了。” 他脖子一梗,肌肉都僵硬了起来。 然后就见秋月白从陆绯衣的脑袋上拔出一根极长极长的银针——迎着阳光闪闪的。 拔完这根针后秋月白松开了他:“好了。” 陆绯衣舒了一口气,想着还好不是要送他上路。 他问:“这是什么?” 秋月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银针,你的命就是它吊着的。” 陆绯衣又问:“我的伤都是你处理的?说起来你还没有说这是哪里。” “我不会医治人,只会杀人,你的伤不是我处理的。”秋月白将银针放在桌子上,坐了回来:“救人的地方当然是医馆,救你的人当然是郎中。” 陆绯衣:“……” 这么说。 其实他是被一个陌生人看光了。 心冷了一截。 ……啊。 陆绯衣决定快速将这一茬放下。 看了就看了罢郎中看看也没什么。 嗯…… 嗯。 他突然背过身去,闷声道:“我要睡觉了。” 秋月白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鬼,挑了挑眉将人掰了回来:“不许侧躺,要平躺,你的伤还想不想好了?” 而且刚睡醒,又睡什么觉。 于是陆大魔头又被迫躺回了原来的姿势,硬直直的像一条被腌了七八年的大咸鱼干。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 “唉什么唉。”秋月白斜睨他一眼:“我还没累,你怎么累上了。” 陆绯衣:“命苦。” “哦。”秋月白“呵”了一声,“苦着罢。” 陆绯衣:“……” 两人都不说话了。 空气静了一会儿。 阳光从窗户镂空处溜进室内,光束与尘埃在空中混合,屋子里有轻轻的药味。 时光静好,什么江湖恩怨都被抛之脑后,此刻暂得一方安定。 身边,秋月白静静坐在这里陪着他。 陆绯衣忽而想起在小镇上他与“秋月白”的第一次见面。 树荫下,几碗茶,一群人坐着听说书,江湖只是传闻而已。 传闻里春风殿是世界上最恐怖的地方,陆绯衣是世界上最坏的人,明月夜是世界上最传奇的刺客——还是个大美人儿。 只不过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女人…… 往事如云烟。 秋月白平平淡淡的坐在那里,将这一切都收入眼中、茶底,然后一饮而尽。 ——包括他。 想来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不外乎如此。 那时候的秋月白虽然也很淡漠,但眼中是有人气的,并不冷——这样的人气,也不知要这近九年来的多少个日出与黄昏的阳光才能成就。 他应该很喜欢这样宁静的日子,毕竟它们是那样安定,温和,若不是陆绯衣横插一脚,只怕秋月白现在还能在那个小镇子上当他那天天喝茶的当铺掌柜。 他本来可以做月下出尘的玉兰花,是陆绯衣一把将他再次拉入江湖,如今玉兰花上溅了鲜血,这并非他自己所愿。 唉。 都这样了,秋月白还愿意救他,可见其善良。 好人,实在是好人。 陆绯衣再次叹了口气。 秋月白没理他的思绪万千,他的人皮面具摘下并不太久,还有点不适应这种自己真正的脸暴露在空气中的感觉。 想到郎中的嘱托,他出去洗了一把脸,回来时顺便给陆绯衣带了一碗刚刚熬好的、黑得像墨水一样的药。 陆绯衣看到药眼皮跳了跳,不是很想喝。 刚刚那一碗就苦得舌头都要掉了,这碗比那碗还要黑,只怕更苦。 秋月白瞧见了他无声的往里面挪动的动作,心里觉得好笑。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和毛毛虫似的动来动去,可见恢复的倒是不错。 虽然心里这样想,但面色还是冷冷的,他用勺子敲了敲碗,让陆绯衣放弃挣扎:“再挪也要喝。” 陆绯衣垂着眼看他。 “装可怜也要喝。”秋月白冷酷无情的摆出一个拒绝讨好的表情:“快点。” “那我坐起来自己喝。”陆绯衣挣扎着想要靠在床沿上。 秋月白没有帮他,只是看着他自己折腾。 如果要扶他坐起来,就意味着秋月白首先要把手中的药碗放下,而能放碗的桌子又在几步开外,他不想动。 既然陆绯衣愿意折腾,那便随他去。 秋月白颇有耐心的等着。 再看陆大魔头,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成功的将自己的姿势从躺着变成了坐着,实在是自强不息可喜可贺。 秋月白将碗给他,此时药的温度刚刚好,正好给他一口闷。 陆绯衣也确实这样做了——美人喂药虽然是艳福,但一口一口的喝实在是苦,还不如一口干了。 喝完药后,陆绯衣扭曲着脸将碗还给秋月白,由他带出去,秋月白站起身凉凉的道:“喝点药难为成这样,我瞧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却喝得起劲。” “这如何相提并论?”陆绯衣反驳道:“酒是酒药是药,酒能天天喝,药能么?” “别人我说不准能不能天天喝,但你肯定是可以的。”秋月白嗤笑一声:“刚好治治你的脑疾。” 陆绯衣一噎。
第037章 清风城 秋月白端着碗出去了。 陆绯衣环顾四周,很普通的房子,布置朴素,一边的地上有一个药架子,上面摆放着要阴干的草药,其他的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不知道自己这一躺到底躺了多久。 总感觉恍如隔世…… 陆绯衣突然想到之前对秋月白说过想看他的脸,但秋月白当时告诉他的是那面具只能通过特殊的手法或者药剂才能剥离——而今天一见,秋月白皮与骨十分贴合,却是真容无疑,但,面具是谁为他摘下的? 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一个人选。 ——时玄兰。 那位得意楼的楼主。 花自落他们联合要追杀自己的人设计将他、秋月白、以及万叶山庄的人分开,郁文越身为万叶山庄的三公子,应当有他爹护着并无大碍,而他则被追杀的人围困,秋月白应当就是被引着去见了时玄兰。 否则就不会有花自落那一句“他跟楼主回去了”的话。 但本可以离开的秋月白却选择了回来救他。 这是一个很微妙且难懂的选择。 按理来说,就算秋月白不和时玄兰走,他那时也应当知道了自己在骗他——可是他还是回来救下了一个骗了他一路的骗子。 如果秋月白选择了独自逃跑,陆绯衣那日就是必死无疑,可他偏偏回来了,这才有了一线生机。 事到如今,陆绯衣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图什么了,这怎么算都不是一份合适的买卖,反而倒使自己深陷困境。 而且依照秋月白的性格,他就算等陆绯衣死了再回来捅他几刀都是合理的。 但他居然回来救人了。 陆绯衣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他短暂的陷入了沉吟。 就在这时,内门外传来脚步声,很清楚。 明显不是秋月白。 那人步履稳健,直奔内门而来,陆绯衣几乎是下意识就想到了那些阴魂不散的追杀者,冷声道:“谁!” 有一个穿着麻布衣服,年龄在六十岁上下的老头站在内门的门口,被他这一声呵斥吓了一跳,没敢再往前走。 陆大魔头眯着眼打量他:“你是何人?” 老头没有回答:“……” 陆绯衣警惕的看着他。 老头一只手提着箱子,一只手先是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摆了摆手。 陆绯衣:“?” 他想了想:“你是哑巴?” 本来就没法说话老头无语的点了点头,拖起手中的箱子给他看。 陆绯衣不认识这个箱子是干什么的,有些疑惑。 好在秋月白这时候也进来了。 陆绯衣艰难的指了指那个老头:“你来的正好,他是谁?” 秋月白一进来就看见了哑巴老头,没有理陆绯衣,而是先对着老头拱手行了一个礼:“原来您老人家在这里。” 哑巴老头点点头,又指了指陆绯衣。 秋月白解释道:“他刚醒,脑子不太清醒,不知道您是谁,我也还没来得及与他说,您不必和他计较。” 哑巴老头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陆绯衣一头雾水的看着那哑巴老头提着箱子走到床边坐下,然后将箱子放在床上打开,掏出了里面的东西。 ——是一些药和纱布。 秋月白也走到床边,瞥了一眼陆绯衣:“这就是救你命的那位神医,你能活下来可多亏了他。” 陆绯衣抬头看向神医苍老的脸,神医颔首。 “现在他要给你换药。”因为这个神医说不了话,所以秋月白代为解释:“你配合他就行了,不要给神医添麻烦。” 神医又点点头。 事情都交代完了,秋月白也没有什么留下的必要,转头就要出去。 陆绯衣有些不适应,眼见得唯一一个熟悉的人就要离开,急忙道:“等等!” 秋月白回头,一双漂亮的眼睛遥遥看着他:“怎么?要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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