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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妨。”封戍裸着上半身下了床，站在床脚的柜子前翻找片刻，终于找了件玄色长袍出来。等他穿戴整齐回头一看，元序衡不知什么时候又缩回了被子里。看着露出的透白脖颈上的点点红痕，他还是道：“你还是先穿衣服比较好。” 元序衡愣了一愣，白皙的脸颊倏然染上一抹粉，嗫嚅：“多谢。” 封戍皱了皱眉没说什么，等他把衣服穿好后，才推门走了出去。 见他出来，王公公的圆胖脸上笑意更浓，未说话腰先弯了半寸，连看见封戍身上明显不合身的长袍也未曾动过神色，对着元家一行人笑了笑，便跟着封戍离开。 元夫人回过头时就拉下了脸。她冲还站在门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就一脚踹开了门，阴阳怪气道：“大公子可真是好运气，这一会儿就攀上了封大将军，就是这办法实在有损咱们丞相府的颜面。” 元序衡站在原地，首先压了一口茶下去。他看了眼跟着进来的元夫人，平静道：”封将军怎么到我这的暂且不说，这房里的香谁燃的，封将军如何中的药，一桩桩一件件若是仔细查下来，想来元夫人也不会太好过。“ 以前元序衡对这个继母还留着些恭敬，那是担心自己和妹妹将来的婚事还要过她的手。但今天这事儿一出来，他也没甚好顾忌的，索性撕破了脸，这事是怎么回事，料想元夫人自己都不敢细查下去。 她若是还要保着她端庄慈善的名头，还得把自己好生供着送去将军府去。 元夫人面上不怎么好看，说出的话却好像无比委屈：“我也知道你素来不喜我这个继母，可这事儿说到底也没人逼着你去做，你若是非要怪在我头上，我也没甚好说。过两日我派人去将军府，把这事儿商量出个章程来。你且安心将养着，有需要吩咐下人就是了。” 这话是在警告他别做无用功，等着嫁人就行了。 元序衡没说话，只瞪了眼还站在门口的婆子。那婆子满脸的皱纹颤了颤，到底没敢再说什么，跟着元夫人一扭一扭地走了。 屋里的烛火还燃着，映着床上的凌乱，显得有些讽刺。元序衡走了一步便顿了顿，手扶着腰轻轻“嘶”了声，心里暗骂：牲口！ 关上门窗，他慢腾腾走到床边，把被子拢一拢弄得软和，才坐上去掀开衣襟。看着腰上发青的淤痕和各处星星点点的红，他咬了咬牙，唤：“撷枝！” 小丫鬟肿着眼眶匆匆走了进来，一出声就带了哭腔：“公子，是奴婢疏忽了……” “我没怪你。”元序衡裹着被子，尽量只露个头出来，吩咐道：“你去给我打些热水来，我要洗澡。”
第3章 元夫人回了院子就冷了神色。她唤来王婆子，半晌也没说话，王婆子揣摩着她的脸色，试探着问：“夫人可要奴婢去请两位小姐来？” “不用。”元夫人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明日请安时再说，莫让老爷知道。” 就算她心知肚明这事儿多半源自她那两个女儿，此时叫来问话还是太过明显。未婚的姑娘和这种事扯上关系，一生的名声可就毁了。 怎就如此糊涂！ 元歆急匆匆奔走在石板路上，看得身后的瑞珠一阵心惊。这条小路偏远，洒扫的下人便躲了懒，上头还积着一层薄薄的雪，被人踩过掺了灰泥，走起来又湿又滑。可此刻的元歆顾不得这些，她满脑子都是刚听到的那个消息，嘴唇抿得紧紧的，气愤都能从脑门里冒出来。 “哥哥！”元歆拍开门兀自冲进去，眼见元序衡半卧在床上喝着药，眼眶一瞬间就红了：“怎就到了要喝药的地步了！” 元序衡放下药碗，有些无奈地看她：“只是之前落水，身子没调养好罢了。” 折木将药碗端走，元序衡拢了拢被子，又说：“早就同你说了，别整天就知往我这儿来，若是传出去名声不大好听。” “你是我哥哥，我怎就不能来了。“元歆满不在乎：”再说了，我名声本就不大好，还怕再添一笔不成。” 转而她又想到什么，急急扯着元序衡的袖子道：“前日是怎么回事，瑞珠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可急坏我了！” 元序衡不知如何解释，只把被子拉高了些，遮住了半张脸，含混道：“这事儿不好细说。” “哥哥是不是要嫁到将军府去？”元歆语出惊人，一句话就让元序衡红了整张脸。 “哥哥就是不说我也知道。”元歆兀自嘀咕，头低得能看见发旋。元序衡摸了摸她的头，轻轻叹了口气。 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这个妹妹。母亲生她时难产，足足熬了两天才生下元歆，此后身子就再没好过，没撑过元歆满月就去了。元歆自小身子骨就弱，全凭乳娘变卖母亲的嫁妆给吊着。十岁时生了一场大病，生死关走了一回，此后身子突然大好，倒是比他这个哥哥还健康。 自己走了倒还好，若是没人护着，元歆此后一个人可怎么办？ 元歆似是看穿了他的忧虑，满不在乎道：“哥哥莫要担心，等开春祖母过来，就算是元夫人也要避让我三分。再说了，哥哥此后成了将军夫人，还怕有人敢欺负我不成？” “你怎知我就是将军夫人了？”元序衡问。 “哥哥是嫡子，嫁人就是委屈了三分，哪还有去做妾的道理？”元歆摇头晃脑，说得头头是道。 元序衡听着心里还是别扭。他叹了口气，戳了戳元歆的额头，咬着牙说：“净会在我面前调皮。这话可不能在别人面前说，知道没？” “我省得的。”元歆后仰躲过他的手指，反过来安慰他：“我听闻封将军为人刚正，对待下属将士更是多有照顾。想来也不会为难哥哥。我有祖母护着，哥哥也不必担忧我，若是我受了欺负自会找哥哥去，就是元夫人也没法刁难我的。” 祖母一向对元歆多有偏爱，只是一直随大伯一家住在扬州城，天暖了才会到京城呆上一段时间。今年更早，等自己走了，恰好是祖母过来的日子，到时候求着祖母带元歆去扬州住上些时日，元夫人一伙手伸不了那么长。 他安心了些，撑着精神和妹妹又说了些话，临到傍晚才撑不住睡了过去。撷枝进来拨了拨暖炉，轻轻关上了门。 门口守着的折木和她对视一眼，眼底的担忧明显。作为公子身边的丫鬟小厮，到时候定会跟着的，只是公子的命运尚且窥得一角，他们这些下人的将来犹未可知。 “莫想那么多，只管伺候公子便是。”撷枝瞪了他一眼。 折木摇摇头没说什么。二人相对着沉默了会儿，倏尔风起，竹叶上堆着的雪扑簌簌往下掉，没一会儿便化了水。撷枝急急退后一步躲开，等这阵风停歇，她才出了屋檐，轻轻呼了口气。 出口的白雾绕了一会儿消散在空中。撷枝轻轻缓缓地走着，发上的珠花在耳边细细碎碎地响，像极了戏子咿咿呀呀的唱腔。她想着公子，又想到自己，忍不住垂下了头，几不可闻地呜咽了声。 ———— 说是过两日便上将军府议事去，可元夫人心里到底没底。昨天元娴在她面前掉的眼泪还聚在她心头，这会儿一想到要去见那个传闻中的老夫人便不由得心烦，恨不能时光倒退，再细细筹划才是。 没一个省心的！ 她又压下一口茶，提了口气道：“红芍，备车！” 早前就递了帖子去，到昨日对方才客客气气回音。眼见要到了，元夫人随手打发了个小厮过去告知，两个门房对视一眼，恭敬地拦住了：“你且先等着，得先问过老夫人。” 小厮顿时脸上就不怎么好看。这会儿过来是在帖子里都说好的，老夫人没改时间也没提前交代过门房，分明是没把丞相府放在眼里！ 马车在门口停了会儿，门房才得了消息开了门。元夫人端着笑脸一路跟进后院，老夫人正弓着身子摆弄花草，听见人来动也未动。 虽说今日难得出了些太阳，可冷还是冷的。元夫人出门怕显臃肿并未多穿，此时在寒风中立着，只觉脸都要冻僵。 好半晌老夫人才扶着丫鬟站起身来，慢悠悠道：“这花儿是将军好不容易替老身寻来的，特意嘱咐了今日种下，时辰耽误不得。让丞相夫人久等了。” “您说的这是哪儿话。”元夫人只能端着笑脸，急走上去扶着，缓声道：“叫我等再久也是应该的事。” 丫鬟打着帘子让一众人进去，老夫人在首位坐下，问：“丞相夫人今日所来是为何事？” 她不着痕迹地扫开了元夫人的手，元夫人的手顿了会儿，若无其事收回来，笑着说：“今日来是为道歉的。” 老夫人没接话，她自顾自道：“前些日子将军到府上，我多有疏忽，怕是惹了烦心，特地来赔个不是。” 老夫人半阖着眼帘不说话，手指在膝盖上慢悠悠地敲，透绿的翡翠随着动颤。元夫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跟随，一会儿没收到回音，只好厚着脸皮笑： “老夫人这是怪我了。我那继子性子懦弱，常常关在屋子里，一天也不出来。那天也不知怎么回事，我后来问了也撬不开嘴，只知装死。” 她叹了口气，抚了下鬓角，随后也不再说话。 良久，老夫人打鼻腔里哼出一声，说：“丞相夫人今天来得不巧。我那孙儿不在，道歉也不关老身的事。您今天还是走罢。” 元夫人笑意不变，行了礼便去了。老夫人眼见人离开，这才气哼哼地拿拐杖敲了敲地板，道：“我收拾山匪时她娘还不知道在哪家肚子里呢，一个丞相夫人也敢到我面前念叨，反了她了！”
第4章 元夫人本打算过些时日再拜访一次，圣旨却更快一步到了丞相府。 王公公笑着将圣旨递到元序衡面前，尖着嗓子笑：“元公子，老奴就提前恭喜啦。” 元夫人上前，端着笑脸道：“皇上英明，辛苦公公跑一趟了。” 王公公不动声色地挥了挥袖子，掂量了下手里的玉佩，笑得愈发真诚：“那天老奴回去给皇上提了一嘴，皇上约莫和将军聊了几句，今天就让老奴宣旨来了。” 躲在后面的元序衡这才听明白是怎么回事。皇帝年纪越大疑心越重，早年封家征战沙场，一时荣赏无数，近些年明眼人都能看出皇帝在慢慢收权，只是封家一家上下皆是武将，在军中的威望极高。皇帝巴不得封戍娶一个没甚助力的正妻。 王公公喜孜孜地走了，元夫人也长舒了一口气，连带着看着元序衡也顺眼了些。她笑着，走过去亲热地拍了拍元序衡的手，道：“世安，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这老天也眷顾你呀。” 元序衡将圣旨收进袖中，不咸不淡地答了几句便走了。元夫人将手搭在身边的婆子手上，视线跟着他的背影走了会儿，才慢悠悠地回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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