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脑袋冒了出来。 是蒋嘉彦。 孟渔额头上的冷汗顺着下颌滴到衣襟里,他大松一口气,“是你。” 蒋嘉彦走到他面前好奇地问:“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孟渔鼻子一酸,摇了摇头。 蒋嘉彦神秘兮兮道:“我要出宫玩儿,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什么?” 蒋嘉彦晃晃手中的令牌,神色得意地扬了扬眉,“你躲在马车里,跟着我,没有人敢拦你,天黑我们就回来。”他一点儿不怯,“你不是一直想出宫吗,本殿下帮你。” 孟渔看着他,混沌的脑子顺着线摸到一点清白,“是你父亲要你这么做的?” 蒋嘉彦年纪到底还小,纵然掩饰得再好,脸上的神情还是出卖了他,愣了愣说:“是我自己要帮你的。” 见孟渔犹豫不决,蒋嘉彦催促道:“你到底走不走?”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也许错过这一回他就再也没有出宫的可能,但他怎么可以利用无辜稚子达到自己的目的呢? 片刻,挣扎不已的孟渔坚决地推开他,“你走吧,不必管我,我自己会想办法。” 说着转过身去,蒋嘉彦抓了下他的手,他正想甩开,倏地听见一声响动,还未回头,一道凌厉的刀风劈向他的后颈,剧痛袭来,他缓缓向后倒去,只模糊听见蒋嘉彦一句惊慌的“父亲”便栽在了来人的怀抱里。 马车轱辘轱辘地驶向宫门,任性的小殿下竟不满例行盘查的禁军,一言不合就要拿马鞭打人。 禁军只好请飞云将军前来定夺,刘翊阳只得到宫中宝物失窃的消息,奉命镇守宫门。 他阔步走到马车前,见到人小鬼大的蒋嘉彦嚣张地站在车板上,不服气地瞪着他。 刘翊阳面无表情地说:“我等奉旨行事,请小殿下配合。” 蒋嘉彦举着马鞭,叉着腰,“你们怎么那么多事,我平日出宫都是直接过去,为什么要听你们的?” 刘翊阳无意和小儿争辩,大步上前,手一伸就要开马车门,不远处传来蒋文峥的声音,“本王教子无方,多有得罪,请诸位包涵。” 蒋嘉彦一见到有人给他撑腰,气势越发嚣张,重重地哼一声。 刘翊阳望着紧闭的马车门,再一联想“宝物失窃”的口谕,意识到了什么,震惊地与蒋文峥对视一眼。 蒋文峥已然行至马车旁,浅笑道:“不如请刘将军开门查看一番,也好放心。” 蒋嘉彦不情不愿地让开身子,刘翊阳翻身跳上车板,只将车门推开了一条缝往里看。 车厢内有一团影子席地而坐,一双水润黑亮的眼睛透过幽暗的光线对上了他的目光,他心口微缩,重重关上门后,定神说:“放行吧。” 蒋嘉彦神气地钻进车厢里,再从窗口探出一个脑袋,朝禁军们做了个鬼脸。 禁军早就听闻这混世小魔王的名声,也不和乳臭未干的小子计较,全当作没看见。 刘翊阳就这样看着马车平缓地离开了皇城。 蒋文峥打破对方的凝思,“刘将军,借一步说话。” 二人走到僻静之处,刘翊阳眉头紧锁,“是你安排的,就不怕陛下降罪?” “刘将军将人放行,又怕不怕呢?”蒋文峥温声说,“你我皆知他心不在此,何不成全了他。” 刘翊阳既然敢做便敢当,但他和蒋文峥到底不同,傅至景看在他过往的功劳和父亲的面子上,哪怕事迹败露想必也会留他一命,后者近来却倍受打压,处境万分艰险,定是死路一条——他所认识的蒋文峥不似如此大义之人。 察觉到刘翊阳的疑心,蒋文峥笑了笑道:“他好歹也叫了我几年二哥。” 此话说得颇为情真意切,叫人挑不出毛病来,刘翊阳暂且压下疑窦,不置可否地目送之远行,秋意萧瑟,蒋文峥清瘦的身躯似乎也要消融在这深秋里。 “唔……” 靠在车壁的孟渔轻哼一声。 他想告诉刘翊阳把他拦下来,可蒋文峥给他喂了软筋散,叫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唯只能睁着一双眼睛与外界接触。 马车已然远离了他深恶痛绝的皇城,他的四肢终于逐渐恢复知觉,亦能发出些音节。 蒋嘉彦兴奋地蹲到他面前抓住他,“你能说话了?” 他艰难地拂走嘉彦的手,闷闷地嗯了声。 蒋嘉彦撅起嘴委屈道:“你不是一直想出宫吗,怎么我帮了你,你反倒不开心了?” 孟渔望着对方天真的神情,默不作声。 两刻钟后,马车在闹市停了下来,孟渔的身体虽还有些绵软,但已然行动自如。 蒋嘉彦牵着他的手走进人群里,兴致勃勃道:“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 很快,孟渔的手里就多了两串糖葫芦,他望着阔别多日的热闹街道,明明是他梦寐以求的场景,却感到一阵悲切。 蒋嘉彦咬下山楂,腮帮子鼓起来,“你怎么不吃?” 孟渔明知不该迁怒稚子,却忍无可忍地将糖葫芦狠狠地丢到一旁。 蒋嘉彦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无措地眨巴眨巴眼,全然不知自己做错什么惹得孟渔发火——他谨记父亲的话,日后若是少君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他一定会帮。 孟渔想出宫,那他就帮对方离开,他已经信守诺言了,孟渔为什么要生气? 蒋嘉彦眼里被水雾给填满,孟渔心里也不好受,他还没能想明白蒋文峥此举的目的,但总不该只是好心地助他出宫这样简单。 一环环一扣扣,他只觉得有更大的阴谋在等着他,但他既然已经出来了就不会再回头了。 他总是在为旁人着想,为什么不能自私一回呢? 孟渔把手从蒋嘉彦稚嫩的掌心里抽出来,后者要重新牵他,他堪堪躲过,艰涩地说:“嘉彦,抱歉,我不能和你回去了。” 蒋嘉彦面露不解。 孟渔再退两步,哽咽道:“若你能见到陛下,替我转交一句话,告诉他,我不喜欢这里,请他不要再来找我。” 他一咬牙,不管不顾地钻进了人群里。 蒋嘉彦追在后头喊他,青涩的夹杂着哭腔的童声并不能撼动孟渔逃离的决心,他眼里迸发出热泪来,头也不回地拐进了巷口。 被抛下的蒋嘉彦还在找他,一遍遍焦急喊他的名字。 孟渔恨不得捂住耳朵,甚至想带走蒋嘉彦——蒋文峥若身亡命陨,皇城里又有谁会在乎蒋嘉彦的去留?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正想现身,一队禁军却突然从两侧涌上,将落单的蒋嘉彦团团围住,为首的总领道:“请小殿下回宫。” 孟渔躲在暗处,见着失魂落魄的蒋嘉彦被拥簇着上了马,手中拿着的糖葫芦不知何时掉在地上沾染了灰尘,被人群你一脚我一脚地踩了个稀巴烂。 他懵懵然地追了一步又陡然停下,转身奔向相反的方向,奔向他寤寐求之的自由。 逃吧,哪怕是亡命天涯,这皇城的一切都再与他毫不相干。 “走了?” 仿若早就在新帝的意料之中,太和殿不因丢了一个少君而失去半分宁静森严。 铜炉香烟袅袅,满室馨香,傅至景坐在主位上,一改方才的孱弱,面沉如水地看着跪地的探子,音色轻得风一吹就散,“他真的走了。” 哪怕傅至景在孟渔面前口吐鲜血乃至命悬一线,曾将生死置之度外只为救他一命的孟渔却还是义无反顾地离开了。 桌面上放着孟渔交出来的药粉,张太医早就看过了,不过是些强身健体磨成粉的草木,饭菜里也没有毒,是傅至景提前服用了催动气血的药材。 孟渔既变了,又始终没变,总是想保全所有人,不舍得对他下手,也不想蒋文峥因此丧命,所以才这样轻易地迈进了这个圈套。 欲擒故纵,兵家常谈。 可到了这时,傅至景却未必敢担保决绝舍弃一切孟渔会重新回到他身边。 新帝久久沉默,配合着作戏的福广低声说:“其实陛下昏迷之时,少君神色很是焦灼,他心里是有陛下的。” 有又如何?还不是走了。 傅至景起身问道:“蒋文峥呢?” “二王爷已自行入住清和殿,等待陛下裁决。” 外出寻回蒋嘉彦的禁军抵达殿外,新帝传见。 总领跪地请安,“属下已命人将小殿下送回太妃的寝宫。少君正往城门的方向去,想来不会走得太快,约莫三日能出城。” 他想了想,“小殿下说,少君有句话要转告给陛下。” 傅至景静静地听完,半晌笑道:“不要朕找他?”笑着笑着语气竟有些哽咽,“好,朕如他所愿。” 秋冬交替之际,京都发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听闻宫中丢了件价值连城的宝物,飞云将军率领禁军镇守几大宫门,对进出者细细盘查,可惜两日下来毫无头绪。 新帝发话,库房珍宝无数,无需浪费人力物力再寻,只让办差不力的刘翊阳闭门思过,此事了了收场。 整个京都被阴冷的初冬笼罩,犹如一潭死水般无声无息,直至二王爷蒋文峥被幽禁在宫中的消息插了翅膀似的飞遍每条大街小巷,再掀波澜。 作者有话说 针对小鱼一个人的大型剧本杀。
第77章 一个月前,正逢深秋。 微凉的日光顺着雕花木窗斜斜地落在青灰地面,自打蒋文峥进了光庆殿,这关着的大门已经半个多时辰没再打开过了,就连守在外头的福广都不免心生困惑,新帝和二王爷素来不和,哪来那么多秘话可谈? 傅至景对蒋文峥求见亦存了些戒心与好奇。 他刚从太和殿过来,一路都在想该如何设法让孟渔心甘情愿留下。 前些时日他依照孟渔的心意赦免了刘翊阳和蒋文凌的欺君之罪,可惜适得其反,让孟渔更加畏惧天威,如今竟学会了假人辞色。 每当他望着孟渔委曲求全的做派,总怀念在很久以前的某些时刻,孟渔或喋喋不休地和他讲述生活趣事,或天真烂漫地把玩他的手指,亦或着什么都不做,安静而羞涩地匍在他的怀里,偶尔抬起水润的眼睛向他讨一个吻,温馨而自在。 孟渔是不该怕他的,可偏偏他所留念的往昔只能活在回忆里,就如同水镜台反复上演的戏剧一般,沉浸其中的只剩他一人。 傅至景也有一筹莫展之时。 然而,站在殿中的蒋文峥却对他道:“臣愿以微薄之力,助陛下留住少君。”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在朝中做困兽斗的二哥,“朕洗耳恭听。” 蒋文峥慢言细语,娓娓而谈。 傅至景听得几回蹙眉,却始终未曾打断对方,一番裹挟在平缓语调里的悖逆不轨说完,殿中静了片刻。 穷途末路的蒋文峥竟是难得地剖白一番,傅至景轻笑一声,“二哥打的一手好算盘,孟渔并无弑君意图,你却要将他拖下水,你是何等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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