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渔的气势在寒霜似的凝视里逐渐败退,他突然想起是在对谁大呼小喝,他在要求天子给他承诺,多么的天方夜谭? 可是他没有办法,傅至景每一个轻微的举动都足以在他小小的天地里搅起风浪,他悲哀地察觉除了用自己做筹码,没有任何一样能拿得出手的。 “好了。”傅至景拉着他坐下来,颇有些莫可奈何地说,“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在你眼里都是图谋不轨?” “我给你权,你不要,我想你高兴,让你见渔村的人,你也不要,那要我怎么做你才能有几分称心如意?” 傅至景将四通八达的路试了一遍,可权势与温情都打动不了孟渔,他已经走投无路,退无可退了。 孟渔红着眼,没有回答他的话,继续问道:“明环的事,你答不答应?” “既是要我做出承诺,那么你也得向我保证往后不许再想着林明环。”傅至景直白地道,“其实你很清楚,我根本不想你们见面。” 他搂住孟渔,声音放得很低,“我只是在尽我所能地讨好你。” 讨好一词从傅至景嘴里说出来极为违和,孟渔回望傅至景深沉的眼睛,有如和野兽博弈,艰涩地说:“我保证。”顿了顿,“君无戏言,你说到做到。” 傅至景勾住尾指,如同孩童拉钩一般,道:“君无戏言。” 他抱着孟渔,垂眸掩去眸里的痛色,孟渔既然把他当作君主,那么他便用君主的手段来决定他们的以后——这是他最后一回如此温和地挽留孟渔,傅至景别无选择,只得另觅出路了。 作者有话说 拎起一肚子坏水的小傅(晃一晃):咕噜。。咕噜。。咕噜。。。
第74章 秋雨连绵,天气越发阴冷,整个皇城笼罩在一股肃杀之气当中。 烧得旺盛的火炉将太和殿烘得热乎乎的,正是万物萧瑟时,摆放在殿中的芍药却鲜嫩欲滴,大团粉色的花苞热烈地绽放着,是这殿里难得的好颜色。 孟渔舀了点清水在掌心,泼出去随意滋润花叶,本该是欣赏的好心情,却觉着花开花落终有时,仿若能透过灿烂的花瓣想到其枯萎的不振。 “少君,小殿下在外头呢。” 孟渔三两下擦干净手,走出去一看,果真见粉雕玉琢的嘉彦杵在殿门口眼巴巴地等着他。 蒋嘉彦是蒋文峥之子,身份微妙,孟渔本不该与他来往密切,可我行我素的嘉彦对孟渔“情有独钟”是宫中上下都知晓的事情,差了辈分的两人出奇的要好,时常约着一同玩乐,陛下也不拦着,真真稀奇。 孟渔见嘉彦始终不进内,好笑地走过去牵了下他的手,嘉彦却不和他走,仰着小脸说:“你答应过陪我玩叶子牌。” “那你带来了没有?” 嘉彦想一出是一出,摇头,小手勾着孟渔往自己的寝宫走。 太和殿的宫人皆知少君畏冷,急忙忙地拿了件披风跑出来给孟渔系上,一行人这才紧跟上嘉彦的步伐。 蒋嘉彦住在西殿,太妃正在东殿午睡,孟渔不想打扰老人家歇息,让宫人都在殿外等候,与嘉彦蹑手蹑脚绕过庭院钻进屋檐里。 平日跟在嘉彦身边的小内监不见踪影,殿内一个人都没有。 屋里很暖和,孟渔边解下披风边笑着问:“叶子牌呢?” 蒋嘉彦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往屏风的方向瞄了一眼,孟渔只见个朦胧的人影,顿时警惕起来,“谁在那儿?” 他心中已经有了猜想,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见得蒋文峥出现在视线里。 蒋嘉彦似乎很愧疚将孟渔骗来这里,五官揪成一团,紧张兮兮地抓着孟渔的袖子。 蒋文峥上前道:“我如今不比从前,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与你见面。” 孟渔骤感几分厌烦,为何他们总是有那么多不得已? 他难忍道:“二王爷要见我,直接到太和殿找我便是,何必把嘉彦给扯进来?” 孟渔话里话外对蒋嘉彦的珍惜让蒋文峥倍感宽慰,他对不明所以的幼子说:“我有话与少君交谈,你且走远些。” 蒋嘉彦虽不满父亲将他送到宫中,但其实是很崇敬蒋文峥的,闻此犹豫地松开了孟渔,在桌面抓了个精美的绣球走到一旁端详。 孟渔凝神静气,问出这几日来心中的困惑,“王爷差人送那句诗给我是何意?” 他不再像从前那么的柔软可欺,在经历过催折后有细小的刺从皮肉里长出来,言语染上几分锐意,也毫不掩饰自己对蒋文峥的戒备。 “你猜到是我送的了。”蒋文峥面色沉寂,“想必你听闻了前朝的事,陛下意欲对我赶尽杀绝,可我还有嘉彦要照顾,总得破釜沉舟一回。” 孟渔察觉出蒋文峥话中深意,心中狠狠一跳。 “我知道留在宫中非你本意,只要你帮我一件事,事成之后,我定放你出宫,从此天地辽阔,京都的人事再与你无关。” 昔日运筹帷幄的德怡亲王似乎又回来了,蒋文峥一改多日的萎靡,双目炯炯有神地与孟渔在此谋逆不轨。 孟渔听得心惊肉跳,唯恐隔墙有耳,慌张地左右张望,对上蒋嘉彦懵懂的眼神,急道:“你和傅至景的斗争与我无关,今日我就当没来过。” 他说着,手忙脚乱地转过身,被蒋文峥挡住了去路,“难道你甘心困在宫中,与曾欺你害你之人共度余生吗?” 甘不甘心非蒋文峥说了算,可孟渔还是停了一瞬。 蒋文峥趁机将一包药粉塞进他的手里,“此物无色无味,只需下在他的膳食里……” 孟渔大骇,想把东西甩出去,蒋文峥却用力地捏住他的五指,他呼吸急促,几个字说得艰难,“你要我弑君?” “非也。”蒋文峥否认,“这并不致死。” 孟渔想笑,却发现自己的五官僵硬如冰,连嘴角都提不动了,他深深地望着蒋文峥,咬牙问:“王爷要造反?” 蒋文峥下颌绷紧,没有答他的话。 “你定比我清楚,谋逆是何等的大罪,自古以来,反贼皆没有好下场。”孟渔牙齿微微打颤,“嘉彦才八岁,你要他陪你送命。” 他企图用嘉彦来打消蒋文峥的念头,蒋文峥却竭声说:“横竖都是一死,我正是为了嘉彦才不得不剑走偏锋。” 孟渔看透了他们的道貌岸然,蒋文峥和傅至景都有问鼎之心,却偏要为自己揽权找堂皇的借口,简直虚伪至极。 “够了。”孟渔双眼赤红,“如你所说,我确实想出宫,可我绝不会与你同流合污。” 他想起从前还是九殿下时的岁月,蒋文峥也曾真心实意将他当作九弟看待,不禁心口绞痛,不忍看对方深陷泥潭,艰涩劝道:“二哥,请你迷途知返,不要酿成大错。” 他这一声二哥喊得极为悲切,叫蒋文峥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一旁的蒋嘉彦到底是个八岁孩童,看到在乎的二人如此激烈的争吵,平日再怎么嚣张跋扈,这会儿也不禁有了怯意,小跑着上前抱住孟渔的腰,带着哭腔道:“父亲少君不要吵架……” 孟渔紧绷的双肩微微松落,低头对嘉彦说:“我明日再陪你打叶子牌。” 他轻轻推开挽留他的蒋嘉彦,逃也似的往外走,等快走到殿门时,摊开紧握的双掌才发觉忘了将药粉还给蒋文峥。 可是外头等候的宫人听见声响已然发现了他,他定了定心神,把药粉藏进袖子里,笑说:“小殿下嚷着困,无心打牌,先回去吧。” 宫人不疑有他,看一眼安静的院落,蒋嘉彦并未出来相送。 绣球在地上骨碌滚了两圈,蒋文峥蹲下身捡起来放在蒋嘉彦手心,后者还在为惹孟渔不快而抽泣着。 蒋文峥揉揉幼子哭得湿漉漉的脸,慈爱道:“少君很疼你。” 蒋嘉彦不高兴地推开父亲,气鼓鼓地偏过头去。 “今日的事不要对外人说,知道吗?” 见蒋嘉彦不情不愿地点点脑袋,蒋文峥又沉声,“你喜欢少君,日后若是少君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你该如何做?” 蒋嘉彦毫不犹豫地仰起下巴,“我当然要帮!” 蒋文峥欣慰一笑,替蒋嘉彦擦去泪珠,眼底的不舍与爱怜汹涌地漫出来。 他站起身,饱含歉意地望向方才孟渔离去的方向——孟渔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是他们太过卑劣,仗着孟渔的善良与心软合起伙来将他钉在这吃人不吐骨头之地。 月凉如水,孟渔发愣地靠在火炉前取暖,烧红的银炭给他白皙的脸染上红光,外表看起来安逸又恬静,谁都不知道他内心在经历着怎样的挣扎。 蒋文峥的话车轱辘一般在他脑海里碾来碾去,叫他心神难安。 他不知道他拒绝了蒋文峥的合谋,对方还会使出什么办法来加害天子,可若是把今日的谈话如实告知傅至景,那么蒋文峥就坐实了谋反的不测之罪,而作为逆臣之子的蒋嘉彦势必也会受到牵连。 那包药粉他原想找个水潭子融了,又怕毒死潭子里的活物惹人注目,再三思量后藏在了压箱底的匣子里,若有机会寻个太医看看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傅至景会死吗? 孟渔心慌了一瞬,为了压下这点慌乱,他抬手去拿一侧的长条铁钳想挑弄火炉里的银炭,岂知一个不留神手背擦过滚烫的炉身,痛得他惊叫一声。 缩回手一看,手背红了一大块。 宫人听见他的叫声,连忙查看他的伤势,要去叫太医。 “别麻烦了。”孟渔出声拦住往外跑的宫人,“殿里有药膏,给我涂上就是。” 刚说完这句话,外头传来傅至景呵斥内监的声音,“怎么冒冒失失的?” 孟渔坐到软椅上,内监才找出药膏,傅至景就已经走到他面前,瞄了一眼他的手,蹙眉,“烫着了?” 他心乱如麻,轻轻地嗯了一声。 “去叫太医。” 孟渔拉了下傅至景的袖口,“夜已深了,一点小伤而已,不必大题小作。” 傅至景想了想在孟渔身旁入坐,只见孟渔的手背红通通的一片,想来明日就得鼓起个大泡。 他接过沾湿的布帛轻轻擦拭伤口,孟渔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抹药膏的动作就更轻盈了些。 两人行为举止亲昵,福广和宫人自觉地低头弯腰,孟渔有些不好意思,等上过药就把火烧火燎的手从傅至景的掌心里抽了出来。 晚些时候,孟渔手上有伤,脱衣不便,加上怕一开口就泄露了心里藏的事,便由着傅至景给他宽衣。 两人离得极近,傅至景一呼一吸像是毛绒绒的蝴蝶拂过他面颊、耳后的皮肉,他有点发痒地缩了缩脖颈,抬起头不经意撞进漆黑如墨的双眸,在里头见到被缩成一小点的自己,微微发怔。 该不该提醒傅至景呢?他讨厌自己的优柔寡断、徘徊不定,可对方向来洞察秋毫,他说出去的每一个字都可能让蒋文峥和蒋嘉彦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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