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逃,他一定要逃。 孟渔摸了摸藏在胸口的剪刀,目光坚定如炬。 凭他一人之力未必能甩开内监和避开禁军,可有了蒋文慎与他一起行动,事情出奇的顺利。 他扶住蒋文慎,见对方因长时间行走额头满是大汗,低声,“再忍一忍,就快到了。” 蒋文慎咬紧牙根,贴着墙根来到破旧的西南门偏殿。 孟渔推门而入,被扑面的灰尘呛了一口,屏住呼吸后咳嗽了两声。 他们已经离开宣春殿有两刻钟了,再过不久就会有人发现他们不见。 孟渔不敢耽误时辰,拨开杂草丛,果然见到一个洞口,只是还不足以一人通过。 他左右环顾找到水桶,哐当摔成木板,用木板做抠挖工具,沉默地与蒋文慎扩大洞穴。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心如鼓鸣,热汗顺着下颌往下滴,发丝黏在湿润的颈部,背脊的布料也逐渐变得濡湿,可谁都不去在意,停也不停地咬牙砸开宫墙。 快些,再快些! 孟渔蓄力,猛地用木板挑开一块石头,木刺扎入他的皮肉,把他的掌心扎得血肉模糊,蒋文慎也没好到哪里去,木板碎成两半,他便用手去扒拉干燥的泥土,抠得十指破烂也浑然不觉。 成了—— 孟渔脑子轰的一下,与同样大汗淋漓的蒋文慎对视一笑,心中震动:再高的宫墙也困不住他。 他近乎喜极而泣,哽咽道:“文慎,我们走。” 两人一前一后地矮着身子艰难地丛狭小的洞口爬出去…… 皎洁的月色将地面照成莹白,一双金丝黑靴毫无预兆地踩在泥土地里,映入眼帘。 孟渔爬行的动作一僵,喉咙像被人掐住了,狂喜被滔天的惊恐取代,他慢慢地、慢慢地顺着靴子往上看,黑金云纹锦袍浸在夜色里,像一头蛰伏的猛兽,那么高大、伟岸,仿佛一脚就能把渺小的孟渔踩死。 孟渔跌坐在地,仰头望着熟稔的脸庞,银辉里,傅至景变得面目全非,垂眸望着他,“你果然已经想起来了。” 他浑身汗毛竖立,一想到他在墙内拼了命地企图逃出生天,傅至景却在一墙之隔外守株待兔,终是忍不住爆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叫。 蒋文慎慢他一步现身,从后握住他的肩膀,与他一同既怒又惊地瞪大了眼。 傅至景身后站着十几个禁军,铁甲在月光里愈发的森冷,新帝一声令下,“来人,请十二王爷回宫。” 禁军二话不说要分开蒋文慎和孟渔,前者剧烈挣扎,但双拳终究难敌四手,握住孟渔的手指头被强行掰开。 他激动地喊着孟渔的名字,孟渔悲愤地站起身,扑向傅至景,“是我蛊惑他与我出宫,你要打要杀就冲我来。” 傅至景凝视着龇牙咧嘴的孟渔,在这一瞬间,他终于深切地感觉到,从前的孟渔回来了,用愤怒化作熊熊烈火将他裹挟起来,他忍不住抬起手想抚摸近在眼前的脸,却被孟渔啪的一声狠狠打掉。 “别碰我!” 孟渔头发凌乱,双眼赤红,彻底撕碎了这些天温顺的假象,质问道:“你既然知道我已经记起来了,既然知道我要走,为什么不直接拆穿?” 为什么要在他以为自己能逃出生天时,再残忍地踩碎他的美梦? 那他这些天的隐忍算得了什么? 傅至景看着他自以为隐秘地策划出宫,心底一定很得意地在嘲笑他吧:看,你翻不出宫墙,你斗不过皇权,你的雕虫小技根本进不了君主的眼。 蒋文慎灰头土脸被押在地上,孟渔冲傅至景嘶吼道:“放开他,我让你放开他!” 傅至景感觉一切以他无法控制的方向在发展着,却还是执着地抬了抬下颌,“送十二王爷回宫。” 说着擒住孟渔的手腕,“你也与我回去,我有许多话要和你说。” 孟渔激烈地挣扎,“我不回去,也不想听。” 傅至景深吸一口气,将人扯到怀里控制住,想要连拖带抱地将人带回,他真的攒了满腹言语要一吐为快。 挣扎途中,孟渔碰到了藏在胸膛处的剪子,他已经无法冷静,伸进去握在手里,想也不想地刺向傅至景的肩头。 尖锐的剪子没入皮肉,傅至景感到一阵撕扯般的疼痛在肩膀炸开,可比起肉体的疼痛,孟渔下手伤他更让他痛心伤臆。 禁军一见孟渔伤了龙体,举着刀迅速上前。 傅至景厉喝:“都退下。” 孟渔手上还握着剪刀柄,有温热的血顺着伤口流到他的手腕,他望着刺眼的红,眼泪猛地夺眶而出,他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对傅至景刀剑相向,可是他并不后悔,他所受过的伤、承担过的痛比傅至景要强烈千百倍。 傅至景却始终不松开他,他怒目抽出剪子,血滋啦啦地涌出来,他被逼得走投无路了,下一刻,剪刀对准了近在咫尺的颈部。 禁军大惊,“陛下!” 沾了血的尖刀抵在傅至景的喉咙上,孟渔眼里惊恐万分,手抖得不成样子,“放开我,不然我杀了你……” 傅至景喉结滚动一下,垂眸望着崩溃的孟渔,眼热鼻酸,竟是微微一笑,“我说过,我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我等你亲手来取。” 他主动往前一寸,尖锐的剪刀头扎在薄薄的皮肤上。 傅至景的话一瞬间将孟渔拉扯回五年前暗无天日的牢狱里,他的眼白迸发出蜘蛛网似的血丝,握着刀柄的手越来越紧,手背的青筋浮动,竟是看不清傅至景了。 他睁着眼,泪满盈腮,还未等他做出下一步动作,忽地后颈一痛,眼前骤然发黑,失去了意识。 傅至景用力地拥了下昏迷的孟渔,将人打横抱起,走过筋疲力尽的蒋文慎身旁,沉声说:“十二,你如今已是王爷,不适宜再久居宫中,朕明日会让工部给你找一间宅子,早些搬了自行立府吧。” 他忽视蒋文慎的怒视,一步步走回偌大的皇城,上了銮驾,用外袍将孟渔罩住了,片刻,搂紧温热的躯体。 今夜之事闹得太大,瞒也瞒不住了,天才微微亮,十二王爷和少君私奔的消息就传遍了宫闱,听说少君还手持利器伤了陛下。 谣言很快就不攻自破,早朝时新帝一如既往的意气风发,哪里看得出是受伤的模样? 至于私奔就更是无稽之谈,否则新帝如何不惩处二人,只是让蒋文慎搬离皇宫呢? 新的说法盖过了谣传:原是少君从前在乡野间自由惯了,与性情古怪的十二王爷意趣相投,两人一合计,要溜出宫去逛夜市,被新帝抓了个正着。 信与不信在于心,新帝下令禁止再议此事,不容置喙地竭力将这页翻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肖申克的救赎(失败版
第67章 铜盆里被血染红的水倒映着太和殿的一小片雕花木栏,水波漾漾里,傅至景棱角分明的五官变得模糊。 殿内除了给新帝换药的福广没有其他宫人。 经过一夜的浸透,白纱布已经全然嫣红,掀开来是一个近两寸深的血洞。 傅至景昨夜秘密召张太医来看过,伤势算不得太严重,但因为伤口太深不好处理,恐会引起发热等症状。 眼下他刚强撑着上完早朝,确实是有些头昏脑胀了,好在他在百官跟前掩饰得极好,肉眼看不出异常。 福广将药粉洒进血肉模糊的伤口里,瞄一眼还在榻上昏睡的孟渔,不禁想,陛下是铁了心要护住少君,否则倘若坐实了少君残害龙体这样的大罪名,就算陛下不计较,前朝也得大闹一场才肯罢休。 傅至景倒吸一口气,眉心蹙起,瞄正在出神的福广一眼。 福广急忙打起精神缠好白纱布,等新帝穿戴整齐,再到外头端了药汤伺候新帝服下。 傅至景面色苍白,摆了摆手,“替朕守好殿外,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 福广躬身说:“奴才明白。” 太和殿内顿时只剩下端坐在主位的傅至景和还未醒来的孟渔。 傅至景头一回觉着这宫宇静谧得有些令人难以喘息,可他知晓这份宁静维持不了多久。 他缓缓起身,给将要燃烧殆尽的香炉里添了些安神香,铜质的炉盖不慎与炉身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敲在偌大而死寂的殿内,如雷贯耳。 榻上之人也被这不算响亮的一声从糊涂梦里拽回清醒现实。 孟渔猛地睁开眼,他陷在柔软厚实的被褥里,目之所及是熟悉的帷帐,一口郁气团在心中散不出去,憋得他张大嘴重重喘息。 他没能逃出去,又被抓回了这个精美的牢笼里。 无限的悲哀涌上心头,还未等他缓过劲,听得傅至景清冽的音色,“醒了。” 孟渔倏地坐起身,只见傅至景站在离他几步之外,正在慢条斯理地添加香料。 他掀开被褥,三两下穿好鞋袜,站稳后问:“你把文慎怎么样了?” 一开口就是质问,仿若除了这些已经没什么话可以和傅至景说的了。 傅至景慢悠悠地转过身,凝视眸中扑朔着火花的孟渔,再一次在心中告诉自己,孟渔是真的回来了,他喉结微动,“我让他搬到宫外去住。” 孟渔显而易见地松一口气,却还是不大相信对方会如此宽容,狐疑地抿紧了唇。 “你是不是还想问,我要拿你怎么样?” 傅至景往前走了一步,孟渔警惕地挪到一旁,好似他的靠近对孟渔而言有多么的难以忍受,他不得不停下来,低声,“不妨先让我猜猜,你是什么时候想起过往的,在册封礼之时,还是更早?” 见孟渔没有反驳,他有些赞赏、又带着一点悲戚道:“这样说来,你倒很沉得住气。” “你当然巴不得我想不起来,好让全天下的人都陪你演戏。”孟渔总算肯开口,怒视着他,掀开了陈年旧疤,“但会逢场作戏的不止你一人。” 傅至景亲口说过话的话,如今成了孟渔刺向他的刃,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捅一个血窟窿。 “我也记不清究竟是何时想起一切,但从我再次踏进这座皇城开始,我没有一日是快活的。”孟渔握紧双拳,红着眼埋怨道,“我既然在世人眼中已是死人一个,你为何不将错就错,还要将我带回来?” 他不解至极,几乎要落下泪来,“傅至景,你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我也没什么好再给你骗的了,你究竟还要利用我做什么呢?” 欺骗与利用,孟渔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就是他能想到的傅至景将他再次留在身边的理由。 傅至景听他字字诘问,胸膛微微起伏着,咬紧牙根,“如果我说,我心里有你呢?” 孟渔许久不曾听过如此滑稽的笑话,可是他笑不出来,只勉力地提了提唇角,颤声问:“你所谓的心里有我,就是欺瞒我二十多年,让我做你的替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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