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你不要往外说,更不能告诉刘翊阳。” 孟渔马不停蹄点头,“我知道。” 心底连累刘翊阳的愧疚因此减少些许,叫他整个人都松快了,父皇若仍赏识刘翊阳,那他并非没有官复原职的可能,往后他见了对方,腰板也好挺直些。 “那我舅舅的兵符……” 傅至景打断他,肃然道:“既已是给出去的东西就不要再提。”见孟渔不大明白的神色,补了一句,“顺水推舟的事情而已。” 孟渔还是懵懵的,等和傅至景道别走出吏部好远,脚步才渐渐慢下来。 衡帝在位近三十年,治国有方,手段了得,皇子和臣子能看清的事情他又怎么会被蒙在鼓里,无非是借着二殿下和五殿下的斗争摸清朝廷的局势又顺手收回兵权,他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放任皇子间为储君之位争个你死我活,自己坐享渔翁之利却还要反过来要求皇子们戚戚具尔,何尝不是深不可测的帝王心。 父皇二字,既是父亲又是君主,至亲至疏,至信至疑。 那日殿前父皇要他和舅舅就三哥一事直抒己见时,到底是真心想要他为三哥求情,还是早就预料到五哥会迁怒刘家,设局让舅舅献上兵符? 分明是和煦的春日,孟渔却觉得比任何一个隆冬都要严寒,叫他顷刻间汗毛竖立。 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二月末,春猎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京都城,一路草长莺飞,花红柳绿,四个多时辰后,圣驾抵达皇家猎场。 突厥王早已在此等候,携随行的两位王子向衡帝献礼。 孟渔打量着粗犷的突厥王,这人虎背熊腰,满面络腮胡,声如洪钟,两位王子亦人高马大,左右各梳着对折的辫子,头戴虎皮毡帽,右手握拳搭在左胸,微垂首朝衡帝行抚胸礼。 衡国与突厥部落建交已久,两位掌权者互相寒暄一番,前后往搭建好的营帐走去。 远方倏地传来一声马啸,孟渔循声望去,远处的密林冲出一道耀眼的红色身影,来人身姿卓越,头戴同色的银铃圆帽,手上拎着一只肥美的野鸡,朝突厥王的方向大喊着些什么,说的是突厥话,孟渔听不懂。 等马儿就近停下,他才看清是策马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 突厥王严厉却不失宠溺地呵斥道:“阿丽雅,不准放肆。”又对众人介绍,“这是本王的小女儿。” 阿丽雅见了这么多生人,一点儿也不怯场,蹦蹦跳跳地来到突厥王面前,先对衡朝的帝王和皇子们行礼,再高高拎起野鸡的脖子大笑道:“阿布,我打着猎物了。” 她的中原话说得很流利,大抵是从小学起的。 京都的大家闺秀自小就被要求要娴静文雅,孟渔极少见如此明媚的女子,跟众人一样被她逗笑,与此同时他无端端地想到塔塔尔诺布,他到京都时应当也是这般年纪,也会和阿丽雅一样的开朗吗? 他悄然地看向跟在蒋文凌身旁作侍从打扮的身影,一如既往的阴郁。 大家都在看她,阿丽雅便大胆地一个个回望衡国的皇子们,孟渔对上她的目光,颔首对她一笑。 他跟在蒋文峥身旁,听二哥道:“听说此次春猎王爷有意为小公主择婿,你若不想被她瞧上,便不要对她笑。” 孟渔咧着的嘴一下子就收了回去,惊慌地说:“诸位哥哥都比我要强,怎么也轮不着我吧?” 蒋文峥哭笑不得,“你太妄自菲薄了。” 离得近些的四哥也搭腔,“十二弟还小不算他,我们兄弟几个就你和五弟没有婚配,倘若让五弟捡了这个便宜我心有不甘,九弟,我看这小公主可爱伶俐,跟你倒是般配。” 孟渔彻底笑不出来了,求助地望向蒋文峥,二哥温润一笑,“好了,别吓唬九弟了,姻缘一事天注定,你可千万别学人乱点鸳鸯谱,再者这话要是传出去有损小公主的名声,以后不要再说了。” 因着四殿下的玩笑话,露天宴席时孟渔连看都不敢看阿丽雅一眼,实在不是他自矜,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没由得惹出情债来。 他想学君子寡言,偏偏高位的衡帝不让他安生,见他埋头苦吃,奇道:“小九今天是怎么了,平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现下怎么连声都不吭?” 众人唰唰地看向孟渔,他如坐针毡,抬起头来,叼着一口肉含糊道:“父皇,这烤羊腿太好吃了,儿臣不想辜负美食。” 蒋文峥知他所想,笑着替他解围,“我看九弟是被这烈酒喝昏了头,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此言一出,阿丽雅得意地道:“那是当然,我们突厥的美酒可不是谁都受得了。”她目光巡视一圈,落在了蒋文凌的身上,扬眉,“我认得你,三年前你来我们突厥部落,灌醉了好几个突厥勇士。” 蒋文凌笑说:“公主好记性。” 孟渔微微一怔,与蒋文峥对视一眼,不知该喜该愁。 正是说着,不远处的突厥武士捧着一个酒坛却不慎踩到地面一个小坑,惊呼一声就要往地上栽倒,孟渔下意识看过去时,席面离得最近的傅至景已经风一般地起身,眼疾手快地一手扶住突厥武士的背,一手稳妥地接住将要落地的酒坛子。 他在看,众人自然也在看,孟渔注意到阿丽雅赏识的目光,慢慢抿住了唇。 作者有话说 欢迎开启新地图之世纪大谜题篇:突厥女婿花落谁家?
第20章 翌日,晴光大好,伴随着几声号角的长啸和大鼓的擂鸣,轰轰烈烈的春猎拉开了序章。 几位皇兄、突厥王子和阿丽雅骑着高头骏马,一溜烟就冲进密林中,侍卫紧随而上,只留下几道残影。 孟渔的骑术是前两年才学的,自然比不得打小就礼乐骑射样样精通的皇子们,才刚启程就落下了一大截,好在傅至景也不急着狩猎赢彩头,跟在他身旁,“夹紧马腹,不要急躁。” 初学骑马时,孟渔很是不得要领,还好几次险些从马上摔下来。 他学不好,起步晚是一回事,更因为心里的畏惧,他八岁时贪玩跑到客栈的马厩去摸马屁股,结果被马蹄子狠狠撅了一脚,摔了个四脚朝天,大半个月胸口和屁股都是青的,连坐都坐不好。 此后傅家请专人教导傅至景马术,傅至景有心捎上孟渔,他却见了马儿就跑,生怕再被像麻袋一样踹飞。 在宜县他不学没有人逼他,到了京都,若是堂堂九殿下连马都不会骑简直是笑掉大牙。 孟渔是旱鸭子硬着头皮下水,一被扶着坐到马上就四肢僵硬,更别说策马。 傅至景听说了,休沐日特地到马场看他练习。 遥遥见他笨手笨脚吓得满头大汗,既好笑又无奈地与他共乘一匹大马,抓着他的手摸马儿粗硬的鬃毛,附耳对他说:“人在驭马,马也在驭人,若只把它当作一只可以随意虐待的畜牲来看,人降不了马,马不会服人。反而,把它当作你身躯的一部分,你如何对待你的手足就如何对待马儿的蹄子,加以恩威并施,驾驭它、操纵它,这才是驭马之术。” 他靠在傅至景的怀里,清风拂面,在鼓励和帮扶下小心翼翼地握住缰绳,初次兜着马场跑了一圈。 克服了恐惧后,孟渔的马术有所突破,正如傅至景所言,马儿是他的好伙伴,东西南北任行,可以带他去任何地方,只是他到底不是冒进之人,做不到风驰云走,如今在草场上熟练地驾马已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 两人才进密林就听得远方传来欢呼声,是蒋文凌拔得头筹,最先猎到了一只野兔。 其余进场之人紧随其后,没一会儿皆有所收获。 孟渔不甘落下,背着弓箭这看看那看看,可惜比起骑术,他的箭法更是烂得不堪入目,别说狩到猎物,他才抽出箭还没有拉弓,看中的一只山鸡就逃跑个无影无踪。 “太狡猾了。”孟渔对山鸡不乖乖束手就擒很是不满。 抓了两只鸽子的七殿下从他身边路过,看了眼他空荡荡的猎网,哈哈大笑道:“今天谁猎得最多我猜不出来,但谁要空手而归我心里有数了。” 被笑话的孟渔气得鼓腮,“七哥!” 两人搭话的功夫,傅至景两指抽出一支利矢搭在满弓的弦上,眯着眼眸瞄准躲在树下的一只野鸭,箭无虚发,直直地贯穿了野鸭的身体,当场毙命。 七殿下不无欣赏道:“傅大人好箭法。” 孟渔像自己猎中了猎物般欢喜鼓舞,回头指挥着跟随的禁军去逮野鸭放进猎网里,方才没仔细看,这会儿打眼一瞧居然立刻就认出了混在其中的刘翊阳,一样的禁军服穿在他身上依旧是掩盖不住的气宇不凡。 傅至景也注意到了孟渔的目光,将他拉回神,“前面有只山鸡。” 孟渔果然顿时振奋起来,圆圆的眼睛转了转,“哪儿?” 他嫌马儿会吓到禽类,跳下马蹑手蹑脚地往前走,弓箭都拿在手上,这回指定加餐。 傅至景给他打掩护,驾马堵住了山鸡的去路,孟渔屏气凝神,专注地盯着一动不动的山鸡,满怀信心地松开了拉弓的手。 箭从山鸡的侧身擦过,连根鸡毛都没猎着。 “扑哧——” 看好戏的刘翊阳没忍住笑出声,禁军因为这一声亦掩嘴偷笑。 孟渔满脸通红,旁人笑也就算了,傅至景竟也微微扬起了唇,他丢人丢了个大发,又羞又恼,干脆扔了弓箭生扑硬逮,追着山鸡满林子跑。 没了不顺手的弓箭他反倒如鱼得水,左跑右赶将山鸡逼到角落,看准时机扑上去一把薅住它的脖子,得意洋洋地举高了,正想炫耀一番,却发现几位兄长不知何时凑过来看热闹,或浅笑或惊讶或嘲讽地看着他。 孟渔赶忙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眼兄长们的猎网,一个个满载而归,五哥甚至还打了只野猪,他拿着瘦小的山鸡,刹时自惭形秽。 六哥自三哥的事后就看他不顺眼,讥笑道:“区区一只山鸡也值得你这么大费周章?” 满心欢喜被这句话浇了个透心凉,孟渔嘀咕,“反正我打着了,六哥管我用什么办法?” 蒋文凌哼笑,“若是被突厥人知道我国的皇子是这个德行,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下子就把孟渔架到了高位,令他难以反驳。 “五弟此言差矣,春猎本为怡情,不为输赢,若非要争个你高我低,岂不是违背了父皇两国友好交流的初衷?” 蒋文峥三言两语既瓦解了孟渔的困窘,又搬出了衡帝压制蒋文凌,面上虽笑着,却有着不可侵犯的威严。 正是剑拔弩张之际,十二殿下蒋文慎亲自拎了自己的猎网来到孟渔面前,“九哥,我的,都给你。” 孟渔心中涌过一丝暖流,“文慎,多谢你,但我不能将你的成果占为己有,我已经有自己的猎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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