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敏被夫人骂了,芳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赶回来报告给了柳嫣,兴奋地仿佛三伏天喝了冰水,“以为攀着夫人就能赖在咱们府里长长久久了?到底小门小户出来的,肯定是不懂规矩被夫人教训了,真是活该。” 芳眉飞色舞地说着,还有点可惜,她是去上房找相好的丫头玩,刚走到门口,里面的婆子出来撞上她,摆手道:“姑娘别处去玩吧,夫人这会儿正生气呢,仔细看见你乱逛。”她想问清楚怎么回事,婆子却不说了,只说夫人生气骂了新姨娘。 柳嫣拿着一盒新来的胭脂正看呢,扭头道:“真的?夫人不是一向喜欢这个新姨娘吗?”每天都把人叫去上房聊天,对待她这个正经儿媳都没有那么慈爱呢。 她是任性了些,可也情有可原,她那个婆婆自己都不给丈夫纳妾,却插手她屋里。柳嫣以前是极为尊重这位婆婆的,因着这一遭,不免也有点微词了。 少奶奶不喜欢西院那位,芳跟主子站在同一战线,越加添油加醋诋毁笑话。春鸢收了衣服进来,见芳越说越来劲,拧了她一把,“你作死呢,人家再不好,也是夫人为了少爷的子嗣找来的,夫人要做的事情什么时候没做成过?你还撺掇着奶奶跟夫人对着干?” 芳捂着手臂,不满道:“你是哪边的?尽灭自己威风。” 春鸢不理她,她特意点出子嗣两个字,就是为了提醒少奶奶,别再强着了。生不出孩子,就是他们柳家理亏,对不住刺史府,老爷面对刺史大人腰杆都挺不直。夫人传好几次话来了,现在蒋夫人还顾忌着儿子,对儿媳宽容,真把刺史夫妇惹恼了,吃亏的绝对是她们奶奶。 保重了自己身子还能有个儿子,那个妾生了儿子就走,她跟夫人都觉得是再好也没有的事了,真不明白奶奶还一直别扭什么。春鸢也不是没把这些道理揉碎给奶奶讲过,只不过奶奶太在意大爷,对那份情爱看得太重,又被独宠这么多年,一时转不过弯来,她也只好不顾奶奶的厌烦继续聒噪。 哪怕以前很器重她的奶奶现在明显更宠信跳脱的芳了,春鸢也不能撂挑子,苦口婆心又说了一遍,最后加重语气道:“夫人说了,奶奶要实在不喜欢西院那位,就由家里挑几个齐头整脸的丫头送过来给姑爷收房,刺史府这门姻亲柳家不能断。” “没那么严重吧?”春鸢信誓旦旦的,芳也怕了。 “娘怎么这样?”柳嫣扯着帕子,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觉得连家里都不帮她了,极为生气。 小姐从小到大,就没经历过一件不如意的事情,天真烂漫是好,生死存亡关头,还一意孤行,就叫人头疼了。春鸢认真道:“这种事搁别人家,休妻重娶也没人说半句不是,大人跟夫人仁义,大爷爱重小姐,有时候,咱们也得让步啊。” “娘说的让步就是给她女婿送女人吗?”柳嫣泪花儿乱转,气的苍白的脸都红润起来了。 当然不是,自家的女儿自家疼,李夫人只担心女儿一味跟婆婆对着来,迟早闹到无法收场。女儿女婿恩爱,女儿又是那么个身子,他们家本就是高攀,刺史府没有一点看不起的意思。蒋夫人对她女儿又好,李夫人也讲投桃报李呀,最主要的,李夫人还真不希望女儿挣命去生孩子,保重身体才是正经,这话自然只能心里想。 “咱们县令夫人不送,刺史夫人也会再送的,迟早的事。” 柳嫣心慌意乱,春鸢不敢再吓她,转告完夫人的意思,就把自己的见解也讲了,总之就是她们现在不是在跟西院斗,真正对上的其实是夫人,自古以来,哪个儿媳妇能压住婆婆?哪个儿子就真能忤逆父母到底? 其实柳嫣也知道,从冯敏进了府她就知道,她是拗不过公婆的,她只是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她一点都不想跟丈夫和离,也不想离开刺史府。刺史府的生活比娘家还舒服,在云阳城,没有比她更舒服的小媳妇了。 以前她一直为房里没有妾室为傲,还以此不止一次刺那个家里有妾室的前手帕交,她近来都不敢出门赴宴了,躲来躲去还是躲不过。 柳嫣恹恹地倚在榻上,上好的胭脂水粉也没心情琢磨了,春鸢跟芳各忙各的,只盼她早点想通。没等柳嫣想通,刘妈妈来了,进门先问了少奶奶的身子,然后直入主题,“是这样的,前儿西周刺史府夫人派人来问安,说是那边有个名寺近来从京都云游过来了一位高僧,夫人请少奶奶准备着,过几天去礼佛。” 春鸢最先反应过来,“全家都去吗?也不知去几天,咱们好安排。” 刘妈妈意味深长笑了笑,“冯姨娘不去,好歹得留个人照顾大爷的起居。” 柳嫣当即黑脸,春鸢笑道:“真是不巧,县令府才使了人来瞧少奶奶,说是请了个好大夫,请奶奶回去看看呢。既然夫人带咱们去礼佛,我先使人去说一声?” 刘妈妈道:“果然不巧,夫人说了,请少奶奶一道去沐浴沐浴佛香,说不定得了真佛保佑,身子就好了。” 这是怕她不去,强要她去吗?柳嫣一言不发。 春鸢担忧地觑了主子一眼,真怕她闹起来,好在柳嫣没有那么蠢,只是无言点了点头,使春鸢将刘妈妈好生送了出去。又将消息传回了娘家,县令夫人一听,就知道是刺史夫人忍无可忍准备拿捏女儿了,少不得要帮忙解围,当即表示能不能一起去,她也想诚心去拜一拜。 蒋夫人自然欢欢喜喜邀请了县令李夫人一道,一场大战消弭于无形,算是皆大欢喜,只有被排除在外的冯敏第二天才知道全家女眷都要出门去礼佛,一去半个月,她立马想到这是夫人在给她创造跟蔡玠独处的条件。 这一次,要是她再抓不住机会,恐怕夫人就真不会再待见她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样还有蔡玠,他的母亲平常是很宽厚大度的,轻易不肯跟小辈为难,乐得做个万事不管的老夫人,他接连的不配合到头来不但会惹恼母亲,恐怕还会牵连旁人。父亲已经找他聊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批评他们夫妻俩太不懂事,伤了父母的心。 蔡玠自小聪颖,又深知父母对他的容忍度,总是能踩在二老的底线上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记得十来岁的时候想南下游学,如果他一开始就提出来,家里肯定不会同意,除非有什么事情能将家里安抚住,令二老少些担忧跟记挂,就是那个时候他主动提出来成亲,果然成家之后他争取到了五年时间。 蒋夫人了解儿子是个吃软不吃的,蔡玠也明白母亲做事向来讲究先礼后兵,再僵持下去只会越来越糟,有些事情是势在必行了。
第06章 那酒,喝水可解不了渴 西州就在庭州东南,两州临近,此去路上总要耽搁两三天,蔡玠骑马送两家女眷到了交界地,被蒋夫人往回赶。跟母亲话别完,到了妻子车前,岳母李夫人捞起车帘,嘱咐了几句,柳嫣始终未曾露面,李夫人拿这个骄纵的女儿没办法,只叫蔡玠别担心,放心回去,等人走了,才回头教育孩子。 刺史大人也出公差去了,整个刺史府就冯敏一个人,无所事事,她倒是想回家看看,从来没有离家这么久过,又害怕擅自离府,夫人回来知道了不好。 于是跟翠雯两个做了些针线活,挨到晚上打算早点吃饭休息,突然有婆子来报,大爷等会儿过来,惊的她瞌睡都跑了,他不是送人去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容不得她多想,蔡玠在前院有单独的屋子,由两个小厮跟两个婆子管着,这会儿几个人就将蔡玠用惯的东西跟衣物送了些来,搞得她屋里从未有过的热闹,留下来看家的管家也来问,她有没有要添置的东西。 冯敏没有,也不知道一般人家的妾室接待男主人都会要些什么,她人也老实,想都没想过趁机给自己谋福利,翠雯暗暗翻白眼,“姨娘,你前两天不是说想重新绣几套不同花样的被面跟枕头吗?还有多宝阁上的那些瓷器,有几个你不喜欢的,现在就可以换啊。” 还没得宠呢就生娇?这样不好吧,冯敏本能不想这个节骨眼上多事,并没有采取翠雯的建议,将管家请了出去,只看着两个稳妥的婆子往里面送了不少东西,多是男人用的,一下将她本有些空荡的屋子装饰地丰富起来,她看得蹙眉,这些肯定不是蔡玠的意思。 婆子也没瞒着她,笑道:“都是夫人临走前吩咐的,这几天就赖姨娘照顾大爷了,夫人说了,姨娘可要尽心。” 冯敏自然明白夫人的意思,等送东西的人走了,她将屋里原本她自己有些散乱的东西收拾起来放进柜子,从穿衣镜里看见自己穿着家常的旧衣裳,虽不难看,却也不如何起眼,重新换了一身青色的长裙。 这一个月来她养白了些,脸蛋丰盈了不少,淡淡的青色很是衬她,在晕黄的灯光下眉目如画,美丽非凡。翠雯看她将这样简单的衣裳穿的那么好看,心下有些苦涩,明明她也有机会的,掩下心事,上前要给冯敏梳妆。 冯敏隔开她的手,表示不用,翠雯这丫头相处了一个月,她也看出来,确实是个干事利落的,可是或许身为大户人家的家生子,与生俱来的优越,不大看得起她,有点喜欢自作主张。 总的来说,翠雯好是好,却总不能真心实意站在她的角度说话做事,既是代表西院走出去,就是代表她,一个不好,人家还以为是她这个新姨娘轻狂呢,而且每一次聊到蔡玠,冯敏便敏感地发现翠雯不同于其他人的微妙在意。家里的丫鬟喜欢男主子什么的,她不是不能理解,是不是就是因为翠雯对蔡玠有想法,柳嫣才将人送给她的? 翠雯有点不赞同她素着一张脸,家里谁见大爷不是妆容整齐,生怕有一点遗漏。冯敏放下梳子,随口笑道:“你这么了解大爷的喜好,想必平常伺候地很好,大奶奶怎么舍得把你给我的?不要我去说说,你还是回去。” 那清幽漆黑的眸子,仿佛能洞穿所有不能见光的小心思,翠雯哪怕没干坏事,竟然也有点小心虚,而且怎么感觉这话里有话?翠雯想不通,小心道:“大奶奶把我给了姨娘,自然没有收回去的道理,姨娘要我干什么,直接吩咐就是了。” “那就劳烦你去厨房看看吧,刚才蔡妈妈不是说大爷快回来了,想必该饿了。”将翠雯打发出去,冯敏摇摇头,两三下将头发梳好,出门随蔡妈妈两人等在门口。 天已经黑透了蔡玠才到家,回到后院一眼看见管理他外面屋子的蔡妈妈竟然等在西院门口,他不相信冯敏有本事将他们家伺候了许多年的老人请来,果然,蔡妈妈笑着接过他的马鞭,“夫人说了,恐姨娘不清楚大爷的习惯,叫我们老姐妹帮忙看着,务必早点熟悉。” 蒋夫人的决心,在场的几人心里都清楚,蔡玠顿了几息,到底走上了西院的台阶。一桌子的好吃食,比她进门那天还要丰盛,还准备了酒,冯敏偷偷瞧着蔡玠的脸色,从进门开始他就一个表情,也看不出高不高兴,蔡妈妈三人站在一边也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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